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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谁都没能睡踏实。
顾青竹大清早想起来张罗早点,可衣裳还未披上,颂安便掌灯过来告诉她,四少爷的吩咐,厨房琐事先不让她管了,饭好了也有仆妇端来。不止如此,顾明宏还送来两本游记,供她消磨时间。
便是变相禁了她的足。
四哥脾气好,对谁都会露个笑脸儿,昨日却怒成那个样子,顾青竹委实不好受,如今唯盼着自己闭门思过让他消消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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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瑶前一晚睡得早,睁眼儿时天都大亮了,她摸着身边儿平整的被褥,问丫鬟说:“郎君昨日未归么?”
丫鬟打好热水,一面儿准备帕子一面儿道:“回了呢,不过在沈公子房里说了好阵子话,见少夫人歇下,怕吵着您休息,便在耳房的塌上睡了一宿,晨里去的衙门。”
自家郎君体贴,程瑶又是心疼又是欢喜,随即叮嘱:“以后郎君来了便喊我,天这么冷,睡在耳房没准儿冻着身子。”
丫鬟脆生生的应下,拧干帕子热腾腾的给程瑶擦脸,嘴上道:“不过奇怪的很,四公子临行前让后厨的婆子把三餐送去,说七姑娘在屋里用,也没听说姑娘得病什么的。”
程瑶一听,紧张着顾青竹真是受了风寒,掀开被子便想起身下地,可脚刚探出去,脑袋嗡的下子一阵眩晕,腿脚也软了,假如不是丫鬟眼尖扑过去扶住,恐怕要摔在地下。
人晕过去半晌没见醒,丫鬟又是捏人中又是解开领口,急得跑出门先打发侍卫去找郎中,再把顾青竹喊过来,沈昙身为男子,这种时候也靠他不上。
顾青竹吓得一跳,外伤还能用眼瞧瞧,可浑身上下检查过俱好生生的,且没发烧的样子,瞬间心急火燎的让人去把四哥叫回来,左右两个巷子拐弯就到,顾明宏会些诊脉的皮毛,也许能赶在郎中到之前先探个大概。
可顾明宏恰巧正随范大人在西北大营。
外头人声嘈杂,沈昙于情于理都要来过问一下,顾青竹见他支拐杖立的,免不得柳眉一拧:“你赶紧歇着去,嫂嫂这边有我看顾。”
沈昙对于医理是门外汉,但常年在西北军中,各式各样病症也见识过,经验加起来比她多的多:“可有气息不稳,或者呕吐不止?”
顾青竹立刻摇头道:“都没有,大眼看着也没哪儿不舒坦,人就是喊不醒。”
“没有急症的话,便不用过于焦急。”沈昙道。
刘郎中前脚刚回去,后脚侍卫又来请了,跟着侍卫马不停蹄的往这儿赶,望闻问切过后,询问贴身丫鬟了些问题,随后捻着胡须对顾青竹道:“姑娘放心,少夫人这是有喜了。”
顾青竹眨了眨眼,心内突然的欢畅起来,马上又再三确认道:“您可是肯定我嫂嫂有孕?”
“自然自然,从这脉象看,大概也有近两月了。”是喜不是祸,刘郎中也松了口气,笑道,“只不过少夫人体质较弱,前段车途劳顿,大概胃口也不好,积劳之下才忽然体力不支,我拟个调养的方子,得好生将养过了头三月,方算安康。”
伺候程瑶的丫鬟犹犹豫豫开了口:“可是我们家夫人上月小日子还来过,奴婢记得清楚,怎的会有近两月?”
刘郎中沉吟了下:“能否具体说下,大约有几日,量多还是少许?”
“多似乎不多,约莫三日就完了。”丫鬟回忆说,“我还和少夫人提过,可能是水土不服。”
“偶有妇人初有孕时会见红的,如此说来,少夫人更应卧床养身子了。”刘郎中道,“最好再请个女大夫诊察一遍,有备无患。”
顾明宏和程瑶成亲许久未曾要孩子,就是因为她有体寒的毛病,想多调理一年半载,去年这补药才停了,如今没几个月便怀上,家中长辈如果料到,定不能让她跟着来京兆府受罪。
手头没个准备,喜封还是要包的,好在现成的锦缎福袋有的是,颂安往里头塞上金裸子,顾青竹双手拿着笑盈盈给了郎中:“辛苦郎中了。”
院里侍卫丫鬟也少不了封赏,顾明宏收到消息急匆匆赶到,细碎的事情几近打点好了。
程瑶醒来听说这喜人的消息,立时捂住嘴儿哽咽出来,婆婆疼惜她身体,一直未曾当面说过开枝散叶的话,但作为新妇,谁个不想早早怀上子嗣?初为人父的顾明宏更是笑得咧开了嘴,若没有沈昙提醒,怕连寄信报喜都给忘了。
如此一来,顾青竹的禁足也不了了之,宅子上下全靠她呢,顾明宏关上门和她恳谈许久,同意暂时将沈昙两人的关系压下,目前程瑶需要安胎,日后到底怎么个章程,均要回家再谈。
可是男女大防,两人再不能像那日一般没个规矩。
顾青竹对此当然没甚意见,那么久都等了,不缺这一时半会儿,沈昙心里却是不满,碍于未来大舅子的威严,勉强默认了。
姐姐们出嫁早,大哥顾明瑞常年在唐州见不得面,故而她最亲近的就属四哥顾明宏,程瑶这一怀孕,倒把顾青竹忙活的前翻后仰,专程聘了位经验丰富的奶娘,吃的喝的有甚忌讳,随时可以请教。
顾明宏陪了程瑶两日,赵怀信自己在营里帮他顶着公务,营里军帐条件不好,风大起来吹的顶棚隆隆作响,整夜难以安眠。到底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赵怀信不惧吃苦,但有条件的话,却也不愿受这份罪,凑合一夜便改在小镇的客栈里定了两间上房,顾明宏找回来时,他刚沐浴更衣完。
凤九点了熏香泡好茶,招待顾明宏落座,赵怀信首先拱手道了声恭喜:“这边事务差不多结了,明宏兄可以每日回去陪着夫人,如有要事,我会派人通知。”
“不能这么劳烦你。”顾明宏客气道。
赵怀信沐浴后正是口渴,连连喝下三盏茶水,方笑了道:“少夫人与我便是自家嫂嫂一样,犯不着见外。”
顾明宏噎了下,想起沈昙那番话,再看赵怀信就有点儿摸不透彻。若说他纯粹为了帮忙而和青竹定的亲,一年多来尽心尽力,昔日那偷香窃玉的风流韵事早不复存在,难道真别无所求?可如果心里有自家妹子,这关头还如此淡然毫无作为,实在难以理解。
“我有一问,或许唐突了点。”顾明宏斟酌道。
赵怀信调整了下坐姿,随意道:“明宏兄请讲。”
“沈昙告诉我了些内情。。。”顾明宏慢慢肃起脸色,“如今我想知道你对青竹到底怎么个想法?”
“哦,沈兄和你说了?”赵怀信坐直身子,眼睛略微眯了起来,轻轻笑了两声,然后忽的收起笑容,食指关节在桌儿叩敲了下,“我当初确实答应青竹假意定亲,不过。。。现在我是真心要娶她的。”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回
顾明宏心内暗暗道了句:果然如此。
明摆着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赵怀信怎会没头没脑的为旁人做嫁衣?八成是晚了一步,自家七妹先将芳心许给了沈昙,他便想出这以退为进的主意了。
要说起来; 沈昙与赵怀信俱是汴梁城才兼文雅、且有卓绝之能的少年英才,便是顾大学士去选看孙女婿,两人伯仲之间; 最后也是由顾青竹自个儿决定的。
她看中了沈昙; 顾家长辈定没二话。
可眼下实情是顾家已然和赵家定了亲,满京城的百姓谁不知晓,上一门亲事和傅长泽便没成; 若再无故任着顾青竹解除婚约另嫁给沈昙; 成何体统?都说顾家门风醇厚乃世家表率; 府上的姑娘却一女说了三回亲; 这不眼睁睁让人家戳你脊梁骨呢。
老太君为人严苛,对子女关怀慈爱但从不纵容; 这件事闹到她老人家跟前; 即便事出有因,也很难应允的。加之赵怀信再坚持着; 自家七妹做的那些打算怕是竹篮子打水了。
“我斥责过青竹。”顾明宏其实更偏向沈昙的; 但帮理不帮亲,赵怀信被牵扯进来确实冤枉,“顾氏也欠你个说法,七妹素来外柔内刚,凭我一己之力也说不动她; 所以怕要等我祖母出面解决了。”
赵怀信半点儿不意外,十分通情达理的道:“明宏兄倒是说差了,我与七姑娘算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论结果如何,都与府上无干系。当然,依我所想让她打消了那念头,也不必给老太君增添烦恼,岂不是皆大欢喜?”
顾明宏一愣,摇头苦笑道:“话虽如此。。。”如果容易,他们俩天南海北分来这么久,如今还不是照旧情投意合。
“有道是,不经彻骨寒,怎得梅花扑鼻香。”顾明宏的话说一半藏一半,赵怀信闻弦歌而知雅意,却全然没有气馁的意思,笑道,“这人生大事也如一局豪赌,我这么做也全是因为七姑娘,她值。”
饶是顾明宏满腹经纶,那打好腹稿的劝说话也吐不出口了,三人个儿顶个儿的坚定,外人根本差不进去嘴,真真孽缘一桩啊。
在此时,门口的兵将得了急报进来传话,说指认沈原将军私卖军械的冯天富在牢里畏罪自尽了。
顾明宏和赵怀信相视一眼,心里头均沉了一沉。
沈原的案子几经波折,眼下揪出来的人算是不少,甚至顺藤摸瓜查到了三皇子头上。朝中大臣为立储的事儿纷纷站队,皇后虽有两子,可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太子身上,如今太子被废,五皇子根基浅薄,根本无力与李琛抗争。
圣人以战事为由,一直压着立储的事不谈,未尝不是给五皇子铺路。李琛跃跃欲试,簇拥他的官员也越来越多,故而在案子触及三皇子时,以范大人为首的钦差决定按兵不动,待证据收集齐全,一举揭了李琛的老底。
冯天富是关键的人证,他本以为污蔑沈原后,过不了多久就能脱身而出,大不了拿金子打点一下,保住小命要紧。没成想进去就没了天日,富贵奢靡的日子过惯了,哪儿受得了这个,腰间的皮肉都减下几圈儿,日积月累再加上审讯的将领攻心之计,终于翻供说了实话。
一个眼见着有转机的犯人,还惜命的很,无论如何也不会自尽。
沈昙被劫后,西北大营从里到外排查清理,现在便像是铜墙铁壁,是以这颗未发现的钉子,扎的实在够深。
事关重大,冯天富没像其他犯人一般关在县衙的大牢,而是被送进西北大营的军牢,看守牢狱的均是沈家军的精兵良将。范大人身为文官,军中事宜还是要归沈昙这位主事的去管,所以消息刚送到,他便收拾东西动身前往军营了。
伤口去过腐肉,每餐还有顾青竹费心去张罗,沈昙恢复的便比常人快的多,除却左腿不能用狠力,缓缓走上几步还是成的。
顾青竹不知缘由,但能感觉到沈昙这一去,大约就得住在营里不回来了。
“派辆车,把那几床厚实的被褥装上去。”军机不是她能问的,见商陆满共没拿上几样东西,心里头放心不下,便出言吩咐颂平去帮忙,“茶具和汤婆子也带上,后厨不起烟的银丝碳装几袋子。”军帐里设的有碳盆子,不过供的碳烧起来烟熏火燎的,白日还能忍着,晚上睡觉若呛着怎能休息好。
沈昙没阻止她,给什么接什么,趁着四周无人的时候拉着她进屋抱着会儿,喟叹道:“可算能碰碰你了。”
最近顾明宏虽在外头,顾青竹也恪守对四哥的承若,除了同桌用饭时见一见,其他再没进过沈昙的屋子,实在有个不放心,便让颂安帮着传话。
而沈昙亦没反对,就那么配合着她。
“这次过去可要小心点儿。”人都要走了,顾青竹便不扭捏,环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道,“别碰水,洗漱时让商陆帮着你。”
沈昙捏着她脸笑了笑:“以后怕是要把你栓在裤腰上,不然你可怎么放心?”
院里车夫赶着马车往后门出,马蹄子声哒哒哒的响起来,顾青竹睨了眼窗户,抿嘴儿道:“你要是好好的,我又何必操那份闲心,快去吧,也照顾着点儿我四哥。”
沈昙这一走,宅子里又冷清下来。
好在程瑶安胎的不错,眼见着天儿暖和点,请来的奶娘说可以搀着去院子里走动走动,几株石榴树叶芽抽的茂盛,青青绿绿的一片,程瑶看着喜欢,便在给孩子绣肚兜的时候,想照着绣上去。女红得勤学苦练,顾青竹学了几年勉强出了师,陪她绣起小孩儿鞋袜,眼下又不知道男女,用的均是蓝黄这类的喜庆颜色。
这一呆小半个月过去了。
那天夜里,赵怀信没打招呼的突然跑回来,顾青竹正和程瑶吃着夜宵,孕妇容易腹饿,不能等到真饿的时候再想着吃,晚上加一回粥汤之类的是最好。
程瑶还不知道她和沈昙的事儿,见状捏起帕子擦了嘴,笑着催促她:“还在这愣着做什么,你俩都多久没见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