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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竹心内斗争一番,倒拎得清楚孰轻孰重,愣是把小女儿心态再次压下去,继而默默把手帕给了他,沈昙简单擦拭过脸,便跟她走了回去。
房内的窗子打开着,顾青竹先前着急寻他没注意,这次看见便伸手将窗扇合上,从盆架上头取下条布巾又递给沈昙,他在后院折腾半天,除了裤子勉强算得干爽,上身几乎湿了大半。
沈昙收拾好重新躺在被中,燥热感倒真好了些,他侧过身,瞧着在那忙碌找纱布给自己重新包扎的顾青竹,心中一暖,弯着嘴角说道:“方才失礼了,青竹莫要嫌弃。”
在院子里明明一点儿遮掩的心思都没有,顾青竹可没忽略那时他眼中的促狭之意,如今倒是讲起礼仪了,她忍了忍,嘴上回道:“常言说病不避医者,沈大哥身上有伤,又是夜色昏暗,我便当自己是半个郎中,有何可介怀的?”
这副故作嘴硬的姿态,甚合沈昙心意,窗边烛火跳动,顾青竹拿着药箱走过来,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喔?”沈昙挑眉笑了声,大概又牵动着喉咙了,随即咳嗽起来:“我怎么觉得你是口不对心?”
“哑了嗓子还挡不住你说话。”顾青竹见他都咳成这样了,还不忘调侃自己,忙从壶里倒了杯水让他喝,嘴上不满道:“好好躺着,我让郎中来帮你换药。”
许郎中忙着煎药,打发小徒弟帮沈昙换干净纱布,谁知那小徒弟平时照看人手脚利落,换药却手上拿不住轻重,用剪子咔嚓咔嚓两下剪开,也没看伤口如何,竟直接生生拽了下来。
顾青竹看的心惊胆战,阻止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楞没说出口,因为她瞧见更为可怖的景象,许郎中口中说的小伤,居然是近三寸长的口子,伤口两侧已经用桑皮线缝合,十分狰狞,因方才揭去旧纱布,又开始冒血了。
“呀。”小徒弟喊了声,赶忙拿起旁边止血的药粉撒了上去:“可能有点疼,你忍忍啊。”
沈昙毕竟还发着高烧,冷水只能治表,对疼痛触感依然迟钝许多,因此没怎么在意的点点头。
他不在意,顾青竹可在意的很,蹙着眉尖儿和小徒弟商量:“不若你教教我,让我来试试罢?”
小徒弟仰头不理解的看着她:“啊?为什么。”
顾青竹想了想,答的一本正经:“我观这伤口养好也要好长一阵子,我学会了,以后万一需要的话,也可以帮的上忙。”
小徒弟年纪小,天天除了跟着许郎中学医术,还是学医术,心细简单得很,她说了倒也信,还颇为赞同的连连点头:“也是,那你坐这,我说着你来包。”
捂着被子的沈昙笑意盈盈的盯着她,将那点心思猜的一清二楚,顾青竹心叹两人比较之下,还是这小徒弟纯善可爱。
包扎不难,清理过后洒上止血药,再用调制的生肌药膏敷上去,拿纱布缠了即可。但对着伤口下手,顾青竹每个动作均是轻之又轻,过一会儿,还不忘看看沈昙的反应,生怕不小心碰得他疼。
沈昙倒是笑意不减,别说现在烧的没有痛感,就是皮开肉绽的疼,让顾青竹如此包扎,也是甘之若饴。
最后系好纱布,顾青竹才直起腰松了口气,转头询问小徒弟道:“如何,是这样么?”
“错倒没错。”小徒弟挠了挠脸,看看沈昙,再看看她,疑惑道:“只是他又不是个女娃娃,疼点怎么了,看把你吓的,外人不知道还以为他浑身断了骨头摸不得!”
顾青竹脸儿一红,懊悔自己叹的太早,纯善也有纯善的坏处,这么直戳戳的说这,让人怎么接好?而再看沈昙,先是耸动肩头,后来实在绷不住阖上眼笑了起来,又因着嗓子,笑声和咳嗽交替不断。
小徒弟不明两人间的眼神来往,说完话便自顾自的整好药箱,然后对顾青竹道:“那我先去前头看看药煎好了没,再和师父说给他加点儿止咳的。”之后就晃着脑袋出了门。
房中一时间又静了下来,顾青竹没再看他,把用过的纱布药瓶收在筐里,然后拎着药箱放回原处。
白日劳累紧绷了整天,府衙的官兵们幕天席地的在院中休息,人多,晚膳也是随意在临街买了烧饼牛肉夹一起胡乱吃下,沈昙却粒米未进。许郎中一早拜托颂平在厨房煮些饭食,这医馆本就不是常住的地方,炊具炉灶有归有,食材可没几样,所以准备半天,这会儿才刚熬上米粥。
顾青竹犹豫着要不要去厨房,那边沈昙先轻轻发了声:“过来坐。”
她回了头,那人依旧躺着,脸上却严肃不少。
见顾青竹没有迈步的意思,沈昙拍拍床边又道:“还要我下去将你抱来不成?”
“受了伤倒变得蛮不讲理了。”顾青竹嘟囔着坐过去,双手交叠在腿上,眨了眨眼儿道。
沈昙没管这句抱怨,看她半晌,忽然微微探起身子,一把牵起她的左手,女子的手不像男人那样硬实粗糙,眼前人儿的更加柔弱无骨,纤细小巧,他毫不费力的将其握在掌心,嘴上沙哑道:“多谢,你今日能赶过来,我很欢喜。”
京师闺秀要遵从的规矩甚多,顾青竹更是那种对言行举止相当在意的姑娘,记得她初次去魏国公府拜谢,因才解过婚约的关系,特意穿上稚嫩讨喜的衣裙,为着就是避嫌。而现今,虽然在泸州,她能深夜自己带着丫鬟探望他这非亲非故的男子,已属出格之举,沈昙即使是个榆木疙瘩,也体会到了其中含义。
顾青竹微微睁大眼睛,下意识抽了下手,可对方抓的牢靠,根本不是凭她气力能挣脱开的,待与沈昙四目相对,那双眸子竟璀亮的令人移不开眼,只得抿了抿唇说道:“应该的。”
沈昙愈发握紧了些,沉吟道:“但今后若有类似状况,我希望你好好呆在安全的地方。”
顾青竹闻言看着他,琢磨出话中深意,这以后,怕连同两人若能成婚都算进去了,是指他在浴血,自己只能坐后旁观么?
“不行。”顾青竹回绝的斩钉截铁,轻声道:“我会有分寸的。”
沈昙欲再说服,但被她开口打断了,细眉一挑,索性把隔在两人中间那层纱给挑破了:“沈大哥再说下去,我怕自己明日回去便改了主意。”
“什么主意?”沈昙假如身无病痛,定能瞬时想到生辰那日两人在船上约下的话,可他脑袋昏沉,话说出口才明白顾青竹指的是什么,又再问道:“你可是想好了?”
其实从他表白心意,顾青竹要不愿意的话,当场便回绝了,她之所以答应考虑看看,是想把沈昙长谈时分析的事情,自个儿再好好思量清楚,婚姻大事,总不能单凭着腔喜好,上下嘴皮子一动就答应。
顾青竹垂下眼儿,声音不大,但坚定的很:“我应下了。”
沈昙拉着她的手,只觉得浑身的血争相恐后的往脑子里头涌,甚至有点发梦的错觉,他眯起眼看着顾青竹:“真的?”
“自然是真的。”顾青竹以为他烧的更热了,一句话还重复的问,不由忧心道:“沈大哥烧的更厉害了?”
沈昙心想着烧的厉害倒好,不用费心想着你是不是会反悔,于是将自己额头凑到她手边,发烧浑身烫热,顾青竹的手对他来说简直凉爽适宜,停了两息,又叹了口气道:“是烧的厉害,所以青竹明早再与我说上一遍,万万别忘了。”
第70章 第七十回
毒物所致; 沈昙几乎是话音刚落,便沉沉睡了过去,除了胞弟明卓; 顾青竹还未曾目睹过这般景象,大概是烧热的缘故,他呼吸有些粗重; 额间的汗倒是越出越多。
一边手被心仪的男子攥着; 一边慢半拍的为自己方才那番大胆言论羞怯起来,但她没神游太久,觉察到沈昙发热盗汗时; 马上想着把手抽出来; 准备打些水沾湿帕子; 为他冰敷。
可即便睡着; 沈昙手上力道仍大的惊人,顾青竹用右手掰了几次; 才稍稍有些缝隙把手腾出; 手心汗津津的,他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在冰敷前; 先把沈昙的手擦洗干净,这才重新洗过帕子,搭在了他额头上。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候,颂平端着小砂锅入了门,因着脚步轻; 院内又隐隐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顾青竹并没有发觉,神态自若的在给沈昙换冷帕。这可让颂平呆滞了半晌,要知道,自家姑娘虽不是娇养大的,也是名副其实的高门闺秀,除却给长辈侍疾,鲜少有需要她亲自动手。
颂平从前便知道姑娘对沈大公子态度不同,但一直认为是对方三番两次有恩与顾家,顾青竹才如此以礼待人,可这下,她终于恍然通了窍!
她复又瞄了一眼,心里头暗暗将两人各个方面对比了番,无论样貌家世还是才学品行,还真就般配的紧,想到这,颂平对这事儿倒乐见其成,故意装作刚到的样子,先喊了声:“姑娘,粥熬好了。”才垂眼带笑的走了进去。
医馆用得上的食料有限,锅里煲的粥也仅是大米配了红枣枸杞,大枣去核儿用刀切成片儿,放在灶上熬了足足半个时辰,当真是熬的软糯生香,顾青竹用布垫着揭开盖子瞧了眼,笑着对颂平道:“这香味我闻着都嘴馋。”
来时路上眉心儿笼的愁云化都化不开,这会子都能和她说笑了,颂平心里头明了姑娘这是放了心,也捂着笑一声:“本就拿了俩个碗来,您晚上用的少,正好凑着再喝些。”
泸州湿热,顾青竹有那么些许水土不服,食欲也退了许多,饭吃得少,沈昙便招呼园中的厨娘子,每晚炖上鱼汤甜粥换着给她加上一餐。不过此时她到没感觉肚饿,便道:“我却免了,你忙活半天多垫垫肚子才是正经,若熬的多,待会儿可以给许郎中和那小徒弟送去些。”
说曹操曹操到,小徒弟端着药汤,人还未到耳朵却很灵光,呲牙笑着急急问道:“好香,有什么好吃的?”
颂平观他年岁小,个子也不高,整日打交道已经当做半个弟弟待了,随即抬手点了他道:“狗鼻子,米粥都能闻到,要做了鸡汤鱼汤,岂不是隔着一堵墙都被你盯上了。”
“见者有份。”小徒弟把药一放,端的时候没垫着东西,烫的他直揪耳朵,然后嘻嘻笑了道。
服药趁热,顾青竹好容易把沈昙唤醒,只见他蹙着眉缓了缓,目光慢慢移过来,那神情相较于平日,多几分少年应有的稚气,顾青竹莞尔一笑:“先喝点粥,服完汤药你再好好睡。”
病人被伺候着用膳再平常不过,这当着外人,自家小姐肯定不能亲自上手,颂平便端着舀好的热粥上前准备喂他用下,谁成想人家却面无表情的闪过身子,明摆着不乐意配合。
看沈昙身边用的人就知道,三省居内院均找不着丫头的影子,他确实不习惯让人近身伺候。
小徒弟咂咂嘴,招手道:“让我来让我来。”
沈昙斜看他一眼,也没表态,撑着起了身从颂平那儿接过碗,慢慢吞咽着喝完,然后示意把药也端给他。
饭药中间最好隔上一会儿,可顾青竹观他精神萎靡的模样,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便不讲究那些个,只见他先试探着抿一口,大概冷热刚好,扬起脖子将整碗药汤一饮而尽,眉都不带皱一下的。
良药苦口,那碗药放在桌上,顾青竹就能闻的见苦味,沈昙却好似喝了白水般毫无知觉,她瞧着空荡荡的药碗,感觉自己嘴里头也是满满的苦意。
如此折腾着到了后半夜,小徒弟也打着哈欠睡去,颂平往隔壁屋子给顾青竹打理床铺,服完药的沈昙又躺了,睡前还不忘对她嘱咐了句:“记得明早的事。”
还能有什么事儿,顾青竹哭笑不得,起身替他把掖两下被子,轻声斥道:“快睡罢。”
一夜安好。
白日照看顾同山劳心劳力,晚上又紧张的赶来医馆,顾青竹是提了精神,脑袋沾着枕头才发现累的不行,没一会儿久睡得个天昏地暗,连院里的官兵整队出门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她,一觉睁眼,窗外已是大亮。
在外头没甚计较的,顾青竹起床穿戴好,让颂平陪着在后院竹筒儿那就着泉水洗了手脸,出门紧,香膏什么的都没拿,不过这个天气脸不受冻,少擦几日不当紧的。
“沈大哥醒了么,可见好些?”顾青竹出门是直接拐来后院的,没洗漱,也不好意思过去沈昙那屋探病。
颂平赞叹说:“原来婢子还想的沈大公子和汴梁城其他子弟没什么区别,这伤着回,可实打实让人瞧出不一般来!许郎中早起过去看过他,才一宿烧便退了,虽然没换药不知道伤长的怎样,但元气足足,下床就去前院喝羊汤了。”
官兵个个都是胃口好的,昨儿晚上一顿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