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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竹盯着它看了很久; 像是要把那丛竹子刻在心间; 知道沈昙是在告诉她; 老国公身体暂时没大碍,叫自己不用太为他担忧。
提了半天的劲儿终于卸下来; 她的拇指在纸面上来回摩挲着; 接着从桌案上的漆木盒子中抽出一张花笺,正是澄心堂出的团花笺; 纸头隐隐画着簇兰花。
顾青竹拿起来同沈昙寄来的纸比较了下; 考虑到纸张厚了些,怕那小鸽子带不动,于是用薄刀片将其裁开两张,可提起笔,半天找不到想写的词儿; 只好重新放下毛笔,干脆去沐浴整理好思路,再来想这些个。
热水里头一泡,思绪当真清楚了些,再坐下来时下笔便利落的多。
她善写虞体,但在这方寸之地却没施展的地方,而且想要问的实在太多,若正经的写信,恐怕洋洋洒洒几张也止不住,只好换做蝇头小楷,尽量将字往小了写,把该嘱咐关心的俱注在上头。
前后花费半个时辰,顾青竹学着将信笺卷成一小条,待颂安回来时,让她换只鸽子抱过来,把信系结实了,又给鸽子喂上两把小米,这才放了出去。
就这么一来一往的递信倒解了相思之苦,沈昙回信的字数总是不多,当然也可能家中忙碌,可顾青竹依旧不大踏实。
又过了两日,李氏挑了个上午的空闲,预备着去魏国公府正式探望一次,再有没多久顾明宏便要大婚,府上众人均是像陀螺似地转着忙,到时再想找时间也不定能找到。
顾青竹主动提出跟着李氏一道过去,许久未见,萧老夫人眼看着似乎老了好多岁,眼底泛着青色,一瞧就是未休息好的模样,不过这事情搁谁身上都受不住,老两口风风雨雨多年,如今好容易子孙都大了,刚享受没几年的清闲日子,老国公却发了病。
两家如今亲近,李氏前头还因稳婆的事来谢过一回,现在便也没那么多客气,坐在萧老夫人旁边儿,句句换着法子安慰着老人。
府上孩子们都有各自忙的事儿,萧老夫人也尽力在小辈面前装作能撑住的样子,倒是李氏劝的几句掏心窝的话,让她心酸难受的热了眼眶,顾青竹见状赶忙请丫鬟送来冰帕子,老夫人用帕子按按眼儿,拉了顾青竹的手道:“这孩子真是懂事儿。”
这人心里头存着事儿,总是憋着不说,真会憋坏了身子,李氏看老夫人心中的难受劲儿排解了些,便顺着她转移了话题,笑着道:“您老若夸我们家别的孩子,我肯定得谦虚一下,但青竹却是个顶好的,打小就懂事。”
萧老夫人瞧着顾青竹,暗暗叹着也不知自家那不省心的孙儿能不能有这福分,将人娶回来,若不是府上眼下乱糟糟一团子事儿,她真是要和李氏透透意思,为沈昙铺路子的。
老国公中风昏了一日半才渐渐转醒,起初只是眼珠子睁开动动,太医煎了碗药让他喝进去,嘴巴里头才能发出些声音,万幸的是脑子倒还清楚,暂时没有眼唇歪斜的症状,但腿脚还动不了。
沈鸿渊身为武将,年轻时随意能拎起来两个半大小子,而今虽然老了,骨架在那儿摆着,这一不能动,单丫鬟们根本伺候不住他,身边得留着两个仆从不时为他翻翻身,家中孙子辈的数沈昙最大,便由他到床前侍疾,近些天基本没回过三省居。
沈昙是在给祖父喂完药出来听说顾家有人来了,老国公嘴巴吞咽的慢,喝回药得热上两遍,等他到前厅,顾青竹刚好接过萧老夫人冰敷的帕子。
其实也刚见过没几天,但顾青竹回头却被沈昙吓了一跳,眉间的倦色掩都掩不住,若非凭着年轻体力好,怕还不如老夫人的精神。
见她瞪圆了眼儿,沈昙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这幅样子太过不修边幅了,光顾着来见人,这些东西简直就没过脑。
“唉,今儿夜里你也别在那守着了。”萧老夫人心疼的说道:“早膳用过了么,我让丫鬟再给你端点?”
“不用麻烦,我都吃了的。”沈昙道。
老夫人点点头,心内还惦记着给孙子留些接触人家姑娘的机会,是以开口道:“我和顾夫人聊会天,你们俩小的也别干坐着陪我们了,后院你那马不是刚下过小马驹,青竹若不嫌弃,可以让他带你去看两眼。”
萧老夫人最后的话是对着顾青竹说的,她想了想,见李氏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抿嘴笑起来:“以前还真是没见过,那就劳烦沈大哥了。”
“就是外头有点儿热。”萧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叮嘱道:“有什么需要只管和沈昙提,让他给你张罗,也别呆太久,一会儿回来我这吃茶。”
沈昙领着顾青竹往后园的马厩走,阳光照在他头发上,映出个光灿灿的银圈儿,两人中间隔着好几步,四周都是眼睛,顾青竹边走边想,若是旁边这些个人统统不在便好了,可想完,又忍不住为自个儿这腻歪劲儿吓到了。
转过几道连廊,后面的人倒是比前院少的多,沈昙骤地停下转过身,皱着眉挥退的后面跟得两个仆从,偌大的马厩只剩他们两人,几匹颜色不同的马儿在棚下悠然食草,其中一匹通体上下雪白的毛,打眼扫去,连半点杂色都瞧不见。
顾青竹对马了解不多,但十大名马还是知晓的,这可不就是匹夜照玉狮子,翻遍汴梁城也不见得能搜出多少,据说宫里是有两匹,一公一母,西域进贡献给圣人的。
这么好的马没有同种的给它做伴,产下的马驹身上和四只倒是雪白,头顶却有块鬃毛是棕色的。
“这是夜照玉狮子?”顾青竹吃惊之余脱口而出,话说出去又觉得不对,收回落在马驹上的视线,看着沈昙操心起他的身子来,皱眉道:“方才有人在不方便说,我知道老国公病重,但你却不能什么都不顾了,该睡的要睡,该吃的要吃,这又不是一两日的事儿,当初我爹重伤你还开解我,怎么到了自个儿身上,半句都记不起来了呢?”
她训起人来一板一眼,像极了那种老学究,沈昙单听着也不反驳,缓缓笑了下道:“正是夜照玉狮子,说是能日行千里,不过在家里养着,光横着长了,膘肥体壮的,去年带着它去城外别院还想锻炼着两天,结果还没跑几步就不愿意动弹,真是名马界的异类。”
光说马,之后的话半字没有回应,顾青竹紧紧盯住他,难免有点儿发急:“哎,我和你说话呢。”
“都记着呢。”沈昙勾了她的手,开始只握了两个指尖,待拉着她在房檐背阴处站定,才牢牢握了上去,然后整个人大大咧咧的坐在台阶牙子上,指指自己的脑袋道:“你信里头说的话也在这记着。”
顾青竹也不知怎么的,闻言鬼使神差的挑了几句信里头的句子,其实她只是说了大概意思,真要让完完整整记起来是不能的。哪知道沈昙半刻不带犹豫的接了下句,顺便还能把她说错的地方提出来纠正掉。
顾青竹咬了唇,心里头高兴,嘴上却不能给他钻空子,当即道:“背是背过了,可有曾照着做了?”
沈昙轻轻笑着道:“能的话都依着你说的办了,不过身不由已,前几日祖父的病症还是有点凶险的,我不在他身边守着也不放心。”
顾青竹一阵心酸,张了嘴儿想安慰两句,又寻不到合适的话,中风这病一旦发了,往好了说保持这样就算不错,老国公假如年轻个十岁,还能多养几年,康复的好些,如今他这个岁数,便是好好的身体,十年也是一个大坎的。
“能好的。”她也顾不得这话听的是不是没有说服力,只一遍遍的重复道:“都能好的,我二伯母难产的时候,家里请的那些城里的稳婆都比不上你寻的那位,想来高手在民间的话没错,等老国公稳定了,咱们四处打听着,定有能缓解的法子。”
沈昙顿了顿,捏着她的指尖儿点了头:“说的在理。”
顾青竹见他能听进去,便把话题又转了回去:“可你也要照顾点儿自己,忙归忙,每日最起码的休息和用饭不能省。”
“好。”沈昙这声答的爽快,起身拍了拍衣袍:“我带你去给马驹喂几个苹果?”
顾青竹应了下,因平时与马接触的不多,站在马儿跟前委实不明白手脚该往哪里放,正手足无措着,沈昙拎了篮子苹果和草料过来了,见她拘束的神态,忍不住先笑道:“它还没你个头高,又被绳子拴着,怕什么?”
马驹是不怕,可容不下隔壁有匹虎视眈眈的老马,一劲儿的向她身旁挤着,于是颇有几分告状的意思,指了那匹马道:“这匹是一直没喂吗?”
马厩里一共六匹骏马,独那匹黝黑发亮的老马,看见什么都想尝尝,鼻子一直围着顾青竹转悠着。
沈昙忍俊不禁,把篮子放在地上,又拿出个苹果放在那匹马的嘴巴底下,任由它一口口吃完,连核儿都不放过:“它叫十七,便是与你说过那个,在靖远驮着我碰到余玹夫人的功臣。”
作者有话要说: 急急忙忙回来码字,还是写到了这个点儿。
吃药睡觉~ 大家周末愉快。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回
他独自出关遇见沙暴; 全亏这匹马救了性命,可顾青竹左右瞧着,这马吃个草料还会挑口的。别的马槽里头; 草料只剩下碎薄的一层,就它面前那块还有许多没吃,沈昙撒了新料上去; 马儿才低头继续悠哉悠哉的卷进嘴里嚼着; 想来是嫌弃铺在最下头一层的料时间久了。
全然没有识途老马那种温顺耐苦。
顾青竹默默看着它,最后诚恳的夸奖了句:“养的挺好,名字可是有何含义?”
沈昙把手放在马背上抚了抚; 低头又往它嘴中塞进个小点儿的苹果:“我在西北大营几年; 一共换过十七匹马; 最早是没固定的坐骑; 哪儿有多余的四叔便差人给我先用着,后来跟着急行军才固定下来; 算起来它是辗转到我手上的第十七匹; 回到汴梁就让它歇着荣养了。”
三四年换十七匹,哪怕好多是随便一用; 加起来也不少的; 顾青竹微微吃惊:“竟那么多?”
“还好,军中战马因死伤时常更换,一旦脚力不好就会被送回大营用来拉运送粮草的车子。”沈昙喂完把篮子换了个地方放着,一手拨开老马的脑袋,对她笑道:“我看着它; 你尽管安心去喂。”
少年个子长的晚,沈昙比顾青竹年长些,正是拔着个儿窜的时候,骨架也开始拉开了长,隐约有了肩宽腰窄的青年模样。他挡在顾青竹面前,那老马不停的想越过沈昙往顾青竹头顶上蹭,可脑袋却被一只大手阻着,愣是找不到半点儿机会。
顾青竹微微抬起眼,只能瞧见一截子很好看的下巴,沈昙侧脸不停的和马儿说着话,喉结上下滚动着,那声音带着些许哑意,但格外好听。
两人站的并不很近,沈昙为她遮去泰半的光,是以几乎整个身子均笼在阴影里。
顾青竹不太专心的喂了马驹,恍惚中,耳边又响起沈昙的声音:“我祖父的病若能见轻的话,重阳节我带你去独乐岗骑马,那边挨着仁王寺,正好是斋会,有兴趣的话一道转了。”
“骑马?从府上牵出去么。”顾青竹不由转眼看了那匹夜照玉狮子。
沈昙寻着她目光过去,颔首道:“那匹给你骑。”
重阳这天,京城里各大寺庙都主持斋会,开宝寺和仁王寺是其中香火最旺盛的两大庙宇,只有这两个是狮子会,之所以叫狮子会,因为讲经的僧人俱坐在石狮子座位上,游人数这里最多的。
“会不会太麻烦?”顾青竹自然愿意和他出门的,家中长辈今年没空闲去登高,早几日李氏还在商量,让四房梁氏带着几个孩子出城逛逛:“况且你累这么多天。。。”
沈昙从四方井里打水让她先洗了手,自己才慢吞吞的挽起袖子洗着,闻言俊眉一挑,语气里透着微不觉察的哀怨:“青竹难道不想多见见我?”
顾青竹噎了下,对这明显考验人脸皮子厚度的问题无奈的很,掏出帕子递到他手边:“赶紧擦擦罢。”
她的帕子不如其他闺秀那般精贵,月白色掺了麻料织出来的布,锁上边,下面简单绣着竹叶。既没那巧夺天工的刺绣,也没拿香片熏过,甚至都不是蚕丝做的,夏里热,大太阳照着不一会儿便浑身的汗,出趟门带着丝帕简直是中看不中用。
而这条却是刚好的。
沈昙垂眼看了良久,动动指头把帕子接过来,擦过手毫不客气的折好塞进自个儿衣襟里,浑然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时辰不早,我送你回前院,祖母还说要给你留着茶喝。”
那副神态简直像藏了稀世珍宝,都不给外人瞻仰一眼的机会。
顾青竹走了半路,忽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