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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紫吾重新抬头看魏峣时,眼里已有点点泪光。女孩在最疼爱自己的人面前都是格外娇气的。她道:“爹,你别生气了。你身体才好。若动怒了又咳嗽怎么办?”
见魏紫吾这个时候担心的还是自己的身体,魏峣将脸略侧向一旁,闭了会儿眼,才又看她。
惟恐她包在眼里的泪花掉下来,魏峣认输道:“好了,不要哭,婼婼,我不再说你便是。”
魏紫吾这才微露笑容,用力点点头。
魏峣早就悔恨过不知多少遍,是魏陵传递的错误信息,导致他的判断失误。关于傅予州的北上,他一直认为对方是与段潜一样,借着“魏二姑娘请其为父亲治病”为由,到辽西刺探情报。
却没有料到……傅予州的确是去刺探情报,但更是太子为得到魏紫吾提出的交换条件。
太子年纪轻轻,便能驯服使唤段潜、傅予州和慕容迟这些性格各异,自视甚高的人,帝王心术的驾驭游刃有余,已臻极致。
魏紫吾一个小女孩,虽比别家的闺阁姑娘多了几分政治敏锐,但若真被太子这样的人瞧上了,有心要捕获她,她又怎能逃得掉。这个方法若得不到她,太子便还会使别的手段。皇家的子孙,习惯了强取豪夺。
更重要的是,魏紫吾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因此,相比起责怪魏紫吾,其实魏峣更责备自己。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魏紫吾还不知道魏峣最初知道她与太子的事,正是在突厥尖锋来打探的时候,他冲到敌营里杀了多少个人才稍微不那么暴戾。她随即听魏峣只淡淡道:“我先去处理别的事。”
见魏峣就要走,魏紫吾忙叫住对方:“爹爹这次回来,会在京里待多久呢?”他的话说完了,她的话还没说呢。
魏峣道:“目前还不知道。”
魏紫吾想了想,又道:“爹,我想与你说个事,是关于魏陵……”魏紫吾知道,魏峣既已知晓一切,那一定也会追究帮她隐瞒的魏陵。
她道:“魏陵……他的一切行事都是我下令要求他做的。希望爹爹不要追究他。”
魏峣却道:“我过来之前已见过魏陵,他现下去领军棍了。”
魏紫吾微怔,问:“多少杖啊?”
“五十。”对方也不隐瞒她。
魏家的军棍,五十下,那可是一不小心会打死人的。魏紫吾顿时慌了:“爹,你明明说过的,魏陵给了我,就是我的人。结果你还是要他听你的!”
魏峣目光幽深,问:“婼婼是嫌爹管你太多,是不是?”
魏紫吾立即道:“不是。”可是,魏陵……
“我之所以责罚魏陵,不是因为他听从你的命令,而是他忘记了,保护好你才是他最重要的职责。”魏陵正是因为将魏峣的性命看得重过魏紫吾,才会同意魏紫吾的安排。
“爹……”魏紫吾轻轻扯了扯魏峣的衣袖。若是魏陵因此伤重,那她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魏峣低头瞥一眼魏紫吾的手。他向来以军法治下,说一不二,但……短暂的沉默后,男人出门朝一名参将道:“去看魏陵那边的军棍打完没,若是没有,减十棍。”
魏紫吾心下稍安。
她想了想,又笑道:“爹,这次省亲,我可以在家住十日。十日后,白日里依旧可以回侯府,但就是晚上得回东宫。”
魏峣只是道了一句:“好。”以示知晓。
魏紫吾急得挠心挠肺的,她爹的反应怎如此平淡,好像根本就不介意她是不是住在家里。
她正想再说什么,魏峣忽道:“贵妃今日申时两刻要回侯府省亲,你有什么话,晚些再说。”是今日中午宸安殿赐宴时,皇帝亲口所说。
“哦。”魏紫吾微愣:“申时两刻?那快到了吧?”那就是说,魏贵妃要在侯府用晚膳?
她这姑母,应该有十来年没回过娘家了吧。这次为了见她爹,居然请到旨意回侯府,也算是皇帝给了旷典。
顾见绪以前都是以表哥的身份,私下出入侯府,有时甚至仗着武艺高强,在夜里轻轻松松越墙而入,并不让侯府里别的人知晓他又来找魏紫吾了。
而魏贵妃请旨出宫省亲,必然是有仪仗护送,以天子妃嫔的正式身份回府。自是阖府迎接。
然而就如上回太子陪魏紫吾回门一般,魏贵妃此次也是专为魏峣而来。待众人依次拜见她之后,很快便打发了包括魏老夫人在内的其他魏家人。毕竟这位魏老夫人也只是老侯爷的续弦而已。
正厅里便只留下魏峣一家三口与魏贵妃母子。
魏峣见顾见绪充满占有欲的目光不时往魏紫吾身上扫,冷笑了笑,面色如霜。连他在场,顾见绪都敢如此放肆,难怪之前如此妄为。
他便道:“婼婼,你先回不云居。夫人也先出去罢。”
魏紫吾和凌夫人自然都依言离开了。
魏贵妃看着魏峣,对方究竟是自己从小疼爱的弟弟,她又一直以这个弟弟为骄傲,眼眶一热,道:“阿峣,你总算是回京了,姐姐有许久都没有见到你。看起来,你的身体是已复原。这就好,这就好。”
“贵妃娘娘。”与魏贵妃的激动相比,魏峣的反应显得有些冷淡。只称呼一句就没有别的了。
“舅舅。”顾见绪亦上前道。
魏峣微微眯眼,看向顾见绪,语气莫辨道:“不敢当,英王殿下。”
“不敢当”三个字,令顾见绪与魏贵妃都是一愣,随即两人的神色都变了。
魏贵妃蹙紧了眉头,她这才知道,魏峣的怨气比她想象的要大。她还不知道顾见绪将表妹送人的事情,只道魏峣是在为顾见绪企图侵犯魏紫吾而愠怒。她道:“绪儿,还不向你舅舅认错?你没有照顾好婼婼。”
顾见绪则是透出一种深沉,道:“其实我知道,舅舅很早以前就已不想将婼婼嫁给我。不过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悔婚而已。敢问舅舅又是因为什么?那个时候,我自认对婼婼一心一意,从无过错。我有多爱婼婼,舅舅也一直都清楚。”
听到顾见绪最后一句话,魏峣看他一眼,嗤笑了一声。
顾见绪似是被魏峣的笑声所刺激,知道魏峣不可能再站他的队,索性问:“我想知道,是不是那时太子就许了舅舅什么好处。舅舅更看好太子,就与他合演了后面的一出戏?帮他从我这里夺走婼婼。”
魏峣盯着顾见绪,目光已变得极为冰冷。
魏贵妃很了解自己的弟弟,他怎么可能拿魏紫吾去换好处。若不是看在自己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魏峣约莫已当场出手教训顾见绪了。
魏贵妃怒斥道:“行了!顾见绪!有你这么跟舅舅说话的?你先出去。我和你舅舅有别的话要说。”
这时外面却有人来禀:“侯爷,太子殿下来了。正在外面,你看……”
第78章
魏贵妃一怔; 眼里闪过暗光。
太子有多高傲,这里恐怕没有一个人不清楚。太子从前是怎么针对和打击魏家的势力; 这里的三个人也十分清楚。
更重要的是; 在过去几年,太子对魏紫吾……不说表现得不屑一顾,至少也是毫无兴趣的。谁会想到他觊觎的竟是魏家的女儿。
太子今日在宫中已与魏峣碰过面; 这样快竟又以私人身份登门,对魏紫吾的重视不言自明。
不管怎么说; 太子也是储君,既然来了; 就没有让他在外面等的道理。
三个人心思各异,不约而同沉默片晌。就要出门时,又有人急匆匆来禀:“侯爷; 太子殿下已被姑……太子妃带往不云居……”
“……”听到这句话; 厅中气氛越发诡异。
原来,魏紫吾虽离开正厅; 却没有回房,而是在一旁的回廊里关注着厅中动向; 一听太子到了侯府外; 赶紧去认领了他。
魏紫吾心里想着,虽说她是爹爹的女儿,但姐弟亦如同手足; 想来; 她爹不会对魏贵妃太绝情?两个人还不知要说多久; 且容易说到秘密,太子这时候来,撞见了不好。
太子原本是来找岳父的,但见小妻子要领走自己,他当然乐于被领。
魏贵妃便道:“绪儿先出去一会儿,我把话与你舅舅说完。”
顾见绪沉默片刻,倒是依了魏贵妃之言。
魏贵妃这才道:“阿峣,我有些话一定要告诉你。无论对萧家,还是周家,我都只是利用而已。我真正喜爱的只有婼婼,真正信任的人也只有你。其实我的打算是,只要绪儿有那样一日,婼婼一定是皇后,而你也一定是大权在握。我可以保证,至少比太子登基能得到的权力大得多。”
魏贵妃的最后一句话,魏峣倒是相信的。魏贵妃的确一心想让魏家做最强的外戚,她希望魏家能牵制她儿子的权力,让她这个太后的权力凌驾于帝权之上。顾见绪登基,魏家揽权的希望确实要比太子登基大得多。且外戚的关系是一方面,太子与顾见绪的能力差别也是一方面。
“阿峣,我也知道,绪儿近来的表现,还有他刚才的态度,兴许是让你失望了。但是你也要相信,这正是他痴迷婼婼的反应。只要婼婼她……稍微对绪儿展露温存,是很控制绪儿的。”
魏贵妃看着魏峣,只觉得弟弟这一双栗色的眼睛静无波澜,越发地深不可测,连她也看不懂。但她相信魏峣会顾念姐弟之情,便放心道:
“但是太子……那可就不一样了。只有他控制婼婼,没有婼婼能控制太子的。婼婼如今是容光正盛,太子又贪图新鲜,自然爱不释手,但男人嘛……新鲜能维持几时。万一以后太子看上别的美人,阿峣你又能为她做什么?”
魏峣道:“贵妃的意思,我听懂了。”其实在魏贵妃开口之前,他就已知道她大致想说什么。
魏贵妃点点头:“那就好。”她可不希望看到魏峣帮着太子对付顾见绪。那她真的无法接受。虽然魏峣没有明确回应她什么,但她说出来……总比不说要好。
她犹豫片刻又道:“太子都来了,居然不过来拜见岳父,而是往婼婼的闺房里钻,可真是没有阿峣放在眼里。也实在是有失体统。”
魏峣没有什么表情,对此不置可否。只道:“我去看看他们。”
这样短的时间,当然不够太子和魏紫吾走到不云居。
两人沿着花荫甬路慢慢走,顾见邃问:“岳父今日可有训你?”
魏紫吾看看太子,道:“原来殿下也知道爹爹会训我?”她想起爹爹难得对她板起的面容,还心有余悸。
顾见邃笑了笑,又问:“你该不会是被你爹训得哭鼻子了吧?”
“怎么可能。我都这样大的人了,哪会被爹说两句就哭。”魏紫吾当然不会承认:“再说,我原就不是动不动就哭的人。”她能千里迢迢北上,更与许多人周旋,在贵女中也算是十分坚毅,能吃苦了的。
太子颔首,道:“原来婼婼不是动不动就哭?我还以为你是水做成的。”
对上太子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魏紫吾才想起来,实则她在太子面前说这番话是没有底气的。
她坚韧的形象也只是在外人眼里呈现。从小,太子就欺负得她哭。自从嫁给他以后,更是经常被他欺负到抽抽噎噎的……难怪,他会觉得她爱哭。但她在外头,的确是从来不哭的。
魏紫吾见势不对,便转了话锋,道:“对了,今日殿下与我爹见面,你们都说了什么?”她不敢去问气头上的爹,只能问太子了。
顾见邃道:“也没说什么,我就是向岳父表达诚意,请他放心将你交给我。”
魏紫吾看他一眼,真的?她问:“那我爹怎么说?”
太子道:“他什么也没有说。”
太子倒是能大致体会魏峣的心情。辛苦将女儿养大,就像用多年心血浇灌长成了一朵花,突然有一天,都没有经过自己应允,这朵花就被“居心叵测”的人采摘了,对于许多种花人来讲,一时都是难以接受的吧。何况是魏峣这样强势惯了的人。
魏紫吾还在思索她爹什么话也没说是何意,身后已有脚步声传来。
两人回头一看,竟是魏峣。
“爹。”魏紫吾立即出声招呼。怎么他与贵妃这样快就说完话了?
对方的目光扫两人一眼,走近了才道:“魏峣参加太子殿下。”
“此处没有外人,岳父不必多礼。”顾见邃恰到好处地扶着魏峣,没有受他的礼。这个男人看起来再年轻,可身份仍旧是他的岳父。
更何况,在突厥霍然南下的时候,魏峣再思女心切,也没有弃北境数州百姓于不顾。亦没有只想着保全他自己的兵马,让宁绩孤军奋战,或是推段潜出去白白送死,而是的的确确为整个北疆战线考虑,派出尖锐军队与东突厥力战。从这一点,魏峣当得起北地百姓对他的爱戴。他身为太子,受万民供养,对这岳父多给几分敬重也是应该的。
至于双方过去的恩怨,从他准备要得到魏紫吾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