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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什么。”太后凤目敛起,不悦看她,“你比哀家尚小几岁,什么死不死的,再说可要罚你。”
敬敏太后为先帝元后,因恪守规矩过于古板不得先帝喜爱,而静太妃当初甫一入宫便因温柔似水的性子和难得一见的美貌深受隆宠。所以早期太后与她相处并不十分和睦,而今几十年过去,先帝已逝,两人早将往日芥蒂放下,亲如姐妹。
太后自然不愿意看到这宫中难得能与自己说话的人早早离去。
静太妃一笑,轻声安抚劝慰。半晌后将室内其他人遣退,苍白的手掌握上敬敏太后,“娘娘,这次请您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闻言太后神色疑惑,宣帝不动声色,静静品茶。
“你说。”
“皆因……我那不成器的侄女。”静太妃咳了几声,“我不放心就这样将知漪送回慕府,她爹娘都是个糊涂的,行事荒唐。我那兄长……又素来不会管嫁出去的女儿之事,便只有我这个作为姑祖母的多操些心了。”
静太妃的兄长便是知漪外祖父——礼部尚书庄允德,他向来清高自持,对于外嫁女的家事,如无必要是绝不会插手的。
“你别急,慢慢说。”太后为她倒了杯温水,待静太妃润了唇续道,“你莫非…是想让哀家养这孩子?”
敬敏太后见过小姑娘几次,印象中记得十分乖巧,因静太妃的缘故也有些好感。
静太妃摇头,“她父母尚在,怎么敢提这种事情,便是我……也不能一直将她拘在宫里。”
“只是我那侄女,自幼被家中娇惯长大,心高气傲,向来不会理会他人,便是她亲生的骨肉也没有多放几分心思。”静太妃语中略带失望,“我这一去,知漪回府,只怕她又要拿孩子作出什么妖来,所以想娘娘您能帮我……照看几分。”
说着,静太妃以帕拭泪,“当初接知漪入宫时,这三岁大的孩子,身形还如一岁婴孩般大小,走路摇摇晃晃着不了力,声音就像小猫儿般细弱,见着人就躲。年纪小小就似有不足之症,天儿一冷必须要喝药才能止寒。”
想到当初情景,她愈发担忧,“如今好不容易养好些,我只怕她一回府又……”
敬敏太后听着也有些心疼,“当真荒唐,糊涂。”
宣帝眼前浮现入殿前小姑娘才过他膝间的身高,心中了然。
“你放心。”敬敏太后轻拍她手背,“哀家定会时不时传她入宫,看她过得如何,再派两个嬷嬷去慕府看着,必不会有人敢作妖。”
脸上添了笑意,敬敏太后续道:“日后,咱们再一起给她挑个好夫婿,你瞧着岂不更心安了?”
知道太后在安慰自己,静太妃亦笑,“好,好。”
“等知漪稍大些……”太后见静太妃似有了点精神,继续开口,言语中直将静太妃担心的小姑娘护得密不透风。
宣帝安静听了小段,在太后开始拉着静太妃讲一些体己话时才对太后暗使了个眼神,退出寝殿。
院子里却没见到之前那个呆呆的小姑娘,许是带着小猫跑哪儿玩去了。
安德福守了半日,见他出来忙迎上去,“皇上,要走了?”
宣帝点头抬脚,复顿住,“着太医院院判和郝太医几个会诊,必要好好医治太妃,若……”
他停住,思及今日静太妃的状态,终究内心轻叹一声,“让他们尽力。”
“是。”
抬着御辇的八个内侍脚步沉稳有力,在雪地上丝毫不乱,些许的颤动也被身下软垫缓去,宣帝面色深沉,目光投向路旁园林内覆着厚厚一层雪的枯树。
枯木即将逢春,可惜,静太妃怕是见不到满园花开的那一日了。
宣帝未回宸光殿,而是去了勤政殿的书房批阅奏折。勤政殿没有装地龙取暖,一直烧着银丝炭盆,因宣帝常道处理政务时不可太过闲适,会因奢靡之气失了该有的理性。
一个时辰后,阅过一道工部回诉漕运修建的奏折,宣帝持笔沉思。
安德福换了杯热茶在桌,轻声道:“皇上,要不要歇歇?”
“不必。”宣帝想起静太妃,“朕看太妃对其侄孙女比旁人要小心许多,这是为何?”
“自然是因为慕姑娘可怜。”安德福拂过袖子,语带同情,“奴婢听说爹不疼娘不爱的,只有太妃娘娘还能多关怀几分。”
“哦?”
“这些事全是奴婢听旁人说的,奴婢说了,皇上听着若觉不实,还望恕罪。”安德福小心瞧了瞧宣帝神色。
“嗯。”
“听说慕庄两家的婚事,是由慕大学士及其夫人一力促成。”安德福回忆道,“当初慕老夫人一见礼部尚书庄大人嫡女,深觉庄姑娘性子与自己合拍,甚合心意,当场就向庄夫人提亲,回府后同慕大学士一商量,便将亲事定了下来。”
“慕侍郎与庄氏女成婚半年后慕大学士便致仕还乡,和慕老夫人去了江南休养。起初二人恩爱有一年之久,但奴婢听说,在庄氏怀有五月身孕时发现慕侍郎养了一个从软香阁赎出的清倌作外室。”
“庄氏善妒,向来不许慕侍郎纳妾。闻得消息后便带了一队护卫去外室居处大闹一场,还将那外室脱了外衫只留一件里衣丢在东街上,任丫鬟婆子和来往行人吐沫,并毁其颜面。”
宣帝皱眉,“倒是个刚性女子。”
“可不是。”安德福接道,“那外室不堪其辱,不久便羞愤自尽了。慕侍郎闻讯大怒,碍于庄氏身孕不好罚她,转身便迎了远房表妹进门,抬为贵妾,在府内几乎要与庄氏平起平坐。”
宣帝眉间皱得更深,安德福见状放低了些声音,“所以后来庄氏生下女儿,即这位慕姑娘,也少有照看,基本是靠丫鬟奶母照料着。慕侍郎平日更是不管不顾,除去重大节日宴会时会带这位正妻一同前去,其他时候基本都是在那位贵妾房中。”
“这些府中家事旁人又是如何得知?”宣帝出声。
“这……其实也并无太多人知道,奴婢是从静慈宫的嬷嬷那儿听说的。”安德福谄笑,静太妃在皇上和太后心中地位不低,被她放在心尖上的慕姑娘来历,他怎么可能不打听清楚呢,万一哪天主子问起他答不出可是大事。
宣帝放下朱笔,示意他继续。
“大约四月前,正是庄尚书寿辰,庄氏要回去祝寿,但慕侍郎因有事在身不便同去,便让庄氏携女前去。庄氏不信,以为慕侍郎在与她置气同妾室在书房厮混,一气之下将女儿丢在了书房外,道若慕侍郎不一道去,便再不管这女儿。”
“慕侍郎当庄氏是玩笑话,也没派人出去查看。庄氏便果真将姑娘丢在了书房外,不许旁人去扶,也不许姑娘进屋。”安德福唏嘘,“那日才下了初雪,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听说姑娘在外面冻了差不多有两个时辰,直到慕侍郎出来才发现,发现时都已经冻成雪人儿了,自那后就留下了畏寒体弱的病根。”
“这事儿当时在京城闹了有一阵,因为慕侍郎气得要休妻,将庄氏所做种种皆道了出来。但最后也没休成,反倒让众人看了一场笑话。”一时说得太多,安德福清了清嗓子,“太妃听说后,将庄氏传进宫训斥了一顿,并把慕姑娘接进宫教养了一阵,此后的事,皇上已知道了。”
第3章 酣酣
徐嬷嬷带知漪在廊下坐了会儿便去了偏殿暖房,知漪窝进温热的被褥间,一只手抱着猫儿,叫徐嬷嬷看了发笑,“姑娘,这猫可不能和您同窝儿睡呢。”
“为什么?”小姑娘疑惑。
“因为它身上毛儿厚,不怕寒,姑娘把它放进褥子里反倒要闷着它了。”徐嬷嬷笑,唤来外面小宫女道,“这炭味儿大,姑娘闻不得,去取些红萝炭换上。”
“红箩炭前儿都拿去主子寝殿了,如今只剩下这种炭哩。”小宫女进宫不久,话语间仍带着南方特有的腔调,“嬷嬷,您去吧,奴婢可不敢去要。”
说着,她好奇往小榻上一瞧,见是个才几岁大的小姑娘,小脸粉嫩,眼睛水润润的,还对着她笑。
小宫女便也不自觉傻笑了一下。
徐嬷嬷轻拧她一下,“怕什么,就说是姑娘用的,陶嬷嬷自会给你。”
小宫女被她撵去,转身徐嬷嬷就见自家小主子不安分,钻出了被褥在暖塌上和小猫一起滚着圈儿,半刻的功夫就扎成了堆。
“我的姑娘哎。”徐嬷嬷生怕她受了寒,上前抱起来,摸摸手捏捏脚,“可别贪玩了,当心主子知道把雪宝儿送走。”
雪宝儿,便是知漪给小猫取的名字。
知漪老实了,任徐嬷嬷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动不动。只在徐嬷嬷一勺姜汤喂过来时歪过头,咿呀一声,软声道:“嬷嬷,不喝。”
“嬷嬷当然不喝。”徐嬷嬷好笑道,“姑娘可必须要喝,不然明儿要喝的就是更苦的药汤了。”
知漪看着她,似乎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半刻后才挪了挪身子,凑上来小心喝一口,皱眉吐舌,“辣。”
“姜汤就是要烫些辣些才好。”徐嬷嬷把小碗伸过去,“姑娘乖乖喝了,嬷嬷去给您拿些方才主子吃的梅子来,可好?”
“好~”小姑娘柔柔应声。
等徐嬷嬷一走,知漪绷着小脸,苦大仇深地看着面前的汤碗。汤碗是小青瓷做的,白底青花,上面刻了‘福寿瑞康’几个大字,她扒着碗好奇端详了会儿。
“喵呜~”雪宝儿竖着尾巴自她腿前趾高气昂走过,被一把揪住。
知漪舀了勺姜汤放在它嘴边,小猫看看她,再看看勺,终于不情不愿舔了口,随后凄厉叫了声,毛瞬间炸起,爪子一推飞快窜下了榻。
汤碗倒在榻上,瞬间濡湿了这一块被褥。
徐嬷嬷端着小盏梅子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小姑娘裹着小毯子缩在榻上一角的模样。见她出现,还用无辜的眼神望去。
暖塌湿了一半,旁边倒着汤碗,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何。
徐嬷嬷才要气恼,可被那么一瞧,什么火都起不来了,只得无奈道:“姑娘不想喝,也不必倒在榻上吧。”
说着上前把人抱起,知漪在她怀中摇头,小短手指向藏在柜子下的小猫儿,“是它。”
徐嬷嬷半信半疑,也不欲追究,见小主子身上没打湿便放下心,“下次姑娘可别再调皮了。正好主子才醒,叫奴婢带您过去呢。”
这句话知漪听得最懂,眼神雀跃起来,徐嬷嬷露出笑容,老脸皱成了花儿,“就知道姑娘亲近主子呢。”
小宫女才拿了红箩炭来,眼见徐嬷嬷要走,哎了声,“嬷嬷,这炭暂且放是不放哩?”
“放边儿上吧。”徐嬷嬷没回头,道了句,“外边冷,你就在里面守着吧。”
“嗯!”小宫女喜滋滋应声,“还是嬷嬷心疼我。”
云嬷嬷正扶着静太妃在房内小步慢走,静太妃久未下榻,小半刻便出了一身汗,摇摇头道:“我这身子骨可真是懒怠了。”
陶嬷嬷绣着花儿,不忘紧盯着静太妃,闻言只笑,“主子多走几日,保管比咱们这些老嬷嬷要精神得多。”
静太妃抬手点点她,要笑着说什么,房外徐嬷嬷已牵着知漪走了进来。
见到静太妃,小姑娘就像扑花的小蝴蝶般飞进了了太妃怀中,轻声叫唤,“阿嬷,阿嬷。”
“阿嬷在呢。”静太妃乐呵呵把人搂在怀里,温热的手摸摸那双细嫩的小手掌,“酣宝儿中午想吃什么?阿嬷让人去做。”
小姑娘哪知道要吃什么,她牙才长齐呢,平日静太妃顶多也就让嬷嬷们喂她吃点肉羹,并不敢给硬食。
索性静太妃就随意一问,见知漪眨巴眼睛看她,神色愈发慈蔼,“今儿我们吃鲜鱼羹,再热些果子酒。”
“姑娘这么点大,能喝吗?”云嬷嬷记下,忍不住问了句。
徐嬷嬷先乐了,“你是没瞧见,当初姑娘发寒高热不降,太医让用烈酒擦拭几遍身子,再给姑娘灌几口温酒下去,把姑娘灌得醉醺醺的。第二日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就记着一口酒了,直嚷嚷着还要喝呢。”
她笑语连珠,语速飞快,知漪小脑袋跟着点,听到‘酒’一词时眼睛一亮,嗯嗯两句。
云嬷嬷哎哟一声,“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事儿,怪道主子唤姑娘酣宝儿呢。”
“可不是。”徐嬷嬷续道,“主子问了太医,太医便说以姑娘的身子,时常喝些性温的酒是有益处的,主子这才放心让姑娘喝。”
陶嬷嬷綉好一圈扇底,将两人还要说话忍不住插嘴,嗔怪道:“主子就站旁边,还说呢,赶紧传膳去吧!”
静太妃满面微笑,似不介意几个嬷嬷的插话。
这几个老嬷嬷都是跟在她身边的老人了,到如今在她心中已同老姊妹一般。
云嬷嬷去御膳房中添了道鲜鱼羹,回来喜道:“可巧了,御膳房的人道今日才有人献了十尾辽城冰河底下的白鱼来,皇上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