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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悄声问:“你,你怎么还不睡?”
怀玉道:“有句话忘了嘱咐你。”
青叶生怕那老夫妇两个听到了要笑话,跺脚悄声道:“我又没忘!洗好头要擦干头发才能睡;夜里若是口渴不能喝凉水,出来喊一声夏西南即可……天晚了,你快走罢。”
怀玉笑道:“不是这个,我是想说,若是觉着好了,药就不要再喝了,长久喝药,肠胃要喝坏的。”
青叶本也是这么想的,从他口中说出,却觉得有些心酸,生生忍住眼泪,颤着嗓子轻声道:“我晓得。”
怀玉走过来,俯身对着她耳朵又轻声叮嘱道:“若是你将来找相公,一定要找个比我对你还要好的才成。”
青叶歪着头想了一想,本想说“只怕是不好找罢”,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嗯,我晓得——”话未落音,已被他伸手捉过去狠狠亲了一记额头,亲完,像是舍不得放下,又亲了一口嘴唇。
青叶想:罢了罢了,眼见着要分离了,就亲这两口而已,由得他去罢。心里这般想着,到底又扑上去咬了他胳膊一口才觉得没吃亏。
次日,青叶起了个大早,叫老夫妇两个帮着烧火打下手,为一群人做了早饭。熬了一锅浓浓的赤豆米粥,切了两盘淌着红油的咸鸭蛋。去菜园里拔了一抱小青菜回来用水泡着,再用昨晚以糖腌出水的萝卜片加上佐料,切了两个小米椒,淋上些许的酱油醋,加些糖,拌了一碟脆萝卜。
见灶房里有一盆熬好的猪油,便挖了些猪油和了油酥面,切了葱花,摊了几大块葱油饼。葱油饼两面煎的金黄,外脆里嫩,咬一口下去,满口的葱香。小青菜泡好洗净烫熟,淋了酱油,撒上几粒芝麻,再浇上滚烫的菜油,一个爽口干净的烫青菜便做好了。
等早饭做好,怀玉也早起溜达回来了,因是在农家,又扮作了一群客商,因此也不讲究那些虚礼了。众人分坐两桌,敞开了肚子喝粥吃饼,就着咸鸭蛋脆萝卜及烫青菜。虽是简单的农家饭菜,花样不多,但胜在食材新鲜,自然,青叶的手艺也不是盖的。众人吃得香甜,个个心满意足,诸家一家人挤不上桌,便都蹲在墙角,也是眉花眼笑。
门口有几个半大的女孩子探头探脑往院子里看,想来是久不见生人,好奇得不得了。青叶想出去跟人家搭话,又急着去外头溜达闲逛,草草喝了一碗粥,剥了一只煮鸡蛋,一整只往嘴里一塞,才要往外走,被怀玉拉住了袖子呵斥:“鸡蛋怎么能这样吃?要是被噎死了怎么办!下回不许这样吃了知道么!”
青叶被他管头管脚管了一路,因此也不以为意,当即把鸡蛋从嘴里吐出来,拿在手上,小口小口地将蛋白咬了吃了,剩下一颗蛋黄往他手上一丢,然后慢慢地往后退,退到大门口时,转身就往外跑。
她如今不用摆大厨的谱,也不用搭掌柜的架子,无需时时刻刻地给甘仔讲做人的大道理,言行上便渐渐地显露出小孩子的心性来。
比之傍晚,清早的小诸庄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象,鸡鸣狗叫,小孩子们四处奔跑嬉闹。青叶带着几个新结交的小伙伴重又从庄头溜达到庄尾。因心中喜悦,觉得连空气都比旁处要甜,对这庄子是越看越美,越看越喜欢。
庄人起得早,这个时辰大都从家中出来,到各自的田地中干活儿去了。田地里劳作的人还是同昨日一样,俱是妇人,偶有小后生。青叶昨日尚未留意,今日再看,便觉得有些奇怪,心道,难道此地的男子个个都是懒汉么,怎好叫女子去干重活儿,而自己躲在家中偷懒?
怀玉用罢早饭,叫夏西南收拾行装准备上路,又找到青叶,将她往怀中一揽,用力抱了一抱,道:“我等下便要走了……将来一定不能忘记我,晓得么?”对她深看几眼,又道,“我已替你问过里长了,这里早前死了许多人,空关的屋子有许多,好买的很,价钱也极贱。我也知会过他了,你随时都可去看房屋,价钱他也绝不敢乱开的。银子我给你留了许多,小叶子,你好好的在这里过下去,保重身子,我走了。啊。”
青叶眼睛里本来有两颗泪珠正在转啊转的,闻言忙拉住他的衣袖,急忙问道:“什么叫死了许多人?你话说说清楚!”
怀玉叹一口气,指着东北方向的一座青山道:“那山脚下原先有个煤矿,因为工钱较高,比种田强上许多,庄子里的男子农闲时便都去煤矿挖煤。大约是十几年前,忽然有一日煤矿坍塌,死了上百人,这个庄子连同左近村落里的壮年男子几乎死尽,真是悲惨。唉!”又指着远处一个花白头发、扛着锄头去田头的老妇人道,“这老人家只怕也是家中无男子,如今无依无靠、一大把年纪还要下田劳作,这世上最最可怜的便是老无所依,老无所养……”言罢,又是一声悲天悯人的长叹。
青叶暗暗吃惊,蹬蹬蹬地转身跑去问老夫妇两个。果然如此,老夫妇的儿子便是十几年前死于那场灾难的。儿子死的时候,两个小孙子尚小,两个老的病了许久,田地里的劳作都靠儿媳一人。一家人吃了许多的苦,受了许多的累,才将两个小孩子拉扯大,这两年孙子长大了,一家子才好过了些。
怀玉跟她说完这些话后,便不再管她,自顾自地上了马车,夏西南等人也都上了马。青叶同那两个老夫妇说完了话,便站在门口的歪脖子桃花树下绞着衣襟,心中为难得要命。
怀玉吩咐了一声上路,登时车马齐动。还未跑开几丈远,便见青叶抱着她的包袱从诸家跑出来,跟在车马后,一路叫着“等一等,等一等——”她包袱里有许多衣裳杂物不说,还有一堆金银锭子,她自己偷的,外加怀玉给她留的。她觉得诸家老夫妇可怜,便留下几锭给人家,余下的都收拾到一个包袱里,因颇有些分量,跑动起来便吃力得很。
夏西南大喜,连忙叫停,等青叶气喘吁吁地跟上来,才要拉开车门让她爬上去,谁料车内的怀玉却冷冰冰发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从此在这里过下去了么?”
青叶愣怔了一瞬,顾左右而言他道:“……我想搭你的马车去扬州,不成么?”
怀玉淡淡道:“哦,你想留便留,想走便走。你当我是开车马行的么?”
夏西南本想替青叶说话来着,见怀玉又开始阴阳怪气地说话,实在不知道三殿下他哪里又不对劲了,吓得缩了脖子,赶紧退得远远的。
青叶心中诧异不已,被浇了一盆凉水似的从头冷到脚。他昨晚在屋后为她编花环时说的那一番话、看向她的眼神里明明有不舍与深情来着;她夜里还为此难过了许久,偷偷掉了许多眼泪来着。便是刚才,他与她道别之时,眼神不是还有些难分难舍、抱她时不是还那么大力么?难道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青叶踮脚向远处的路口眺望了下,一个人影也无,更遑论过路车马了,看来还是只能求他,遂为难开口:“……要不我付给你车马钱?”
怀玉冷笑:“果然把我当做是开车马行的人了。”又抬眼乜着她,“你觉得我会稀罕你的银子么?”
青叶多少有些知道他的性子,晓得他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眼下有求于人,没法子,只好忍辱负重了。咬了咬嘴唇,可怜兮兮地问道:“那你要怎样才肯带我上路?怎样才肯把我捎到扬州?”
怀玉听她说了这话,握拳轻轻咳嗽了一声,悄悄遮住眼角眉梢,口中只管冷冷道:“我家的马车不捎生人,只捎我自己家的人……夏西南,你问问车外站着的是何人,叫她速速报上名来,不要耽搁本殿下的时辰,本殿下还要急着赶路。”
夏西南擦了把额上的虚汗,问:“姑,姑娘……你,你姓甚名谁……”
青叶红了脸,忸怩道:“……小,小叶子。”
怀玉吩咐车夫:“走!”
青叶抱着包袱,本想扒住车窗,跟着马车一路小跑去追,却又觉得丢人,遂站在路旁不动,眼里闪着泪花,嘴里拖着哭腔,跺脚发恨叫喊道:“我,我……侯小叶子!”
忍辱负重的侯小叶子终于得以上了马车,一路被捎到了扬州城。
☆、第65章 侯小叶子(二)
到了扬州城内,恰好是午时,众人找了一家饭馆入内用饭。夏西南想破了脑袋也未想通前因后果,纳闷得饭也吃不下,遂瞅了个空子,鬼鬼祟祟地悄声问青叶:“褚……侯姑娘,你又不喜欢小诸庄啦?”
青叶剜他一眼,难堪得转过脸去,并不接他的话。
夏西南还不死心,过一时,又问:“侯姑娘,你为甚不喜欢那小诸庄啦?”
怀玉见他可笑,便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似笑非笑道:“因为那小诸庄内没有男子,咱们小叶子高瞻远瞩,目光长远,想到将来不好找婆家,便又不喜欢小诸庄了。小叶子,我说的对不对?”
青叶被他说破心事,面色不由得微微涨红,气得差点红了眼圈,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对!你说得很对!”
怀玉便赞赏道:“你平常笨得很,跟三岁小孩儿似的,又固执如牛,却偏偏在这个事情上聪明,举一反三,也痛快。”
青叶将手中筷子一顿,闷闷不乐道:“自然,因为我是海盗窝出身嘛!”
怀玉嗤嗤笑了一通,后又俯身贴着她耳朵悄声道:“那小诸庄才几口人?能找着什么好相公?不如跟了我去京城,爹爹我认识的人多,到时给你挑个有钱又好相貌的女婿。状元郎也罢朝中一品大员也好,到时都由你挑;哪怕那人家中已有妻小也不打紧,但凡你看得上的,爹爹我自有办法叫你过去做当家主母;你嫁了如意郎君后,爹爹我再为你撑腰,任谁也不敢——”
青叶将筷子一摔,捂住耳朵,尖声嚷道:“哎呀!我的魂又要丢啦!”
怀玉失笑,却也不再言语。青叶虽叫他讥讽嘲笑得羞愧不已,但却也找到与他吵架时的制胜法宝,心中不免得意洋洋。
夏西南坐在角落里食不知味地扒着米饭,心里还是糊涂:那小诸庄没有三四十岁的老男人,年岁相当的十几二十岁的小后生不是还有许多嘛,侯姑娘是不是眼神不太好,没有瞧见?
饭毕,众人于扬州城内走马观花,夏西南又殷勤讲解;青叶听得两眼放光,心道,怪道侯怀玉这厮要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了。这扬州城果真是好地方,热闹繁华不逊杭州,若是能在这里落脚,将来盘一家小小店面,开家饭馆,高兴了便做个小生意,不高兴了,便关上店门,逍遥自在度日。如此,岂不是好。
晚间,又借宿与城中一家财主的家中。这家人家姓花,是个家道已然中落的财主,为补贴家用,便将原先的一个别院腾出来,专门赁与有钱的过路客商暂住。别院不大,也有正房加厢房十数间。院内花木扶疏,翠竹掩影,虽是一个落魄的寻常财主,却也将这院子收拾得雅致非常。
怀玉住了正房,青叶住了东厢房,其余人等则住西厢房。又因怀玉对这小院颇为中意,便命夏西南将伙食也包给了花家。花家收了银子,便与夏西南讲定,到了饭时,花家的厨娘便带了菜蔬到别院内的灶房内煮饭烧菜。
青叶这几日已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次日又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溜达一圈,便去灶房看厨娘烧了什么。才从灶房里出来,便见怀玉也起了身,且一派风流富家公子的行头,穿红挂绿的,看着骚包得很。青叶这才想起,他说过到了扬州城后第一件事便是要去逛花楼来着。
因这怀玉这一行人花钱大方,花财主便打发儿子花少爷亲自来看各处可有不妥,客人在住宿上可有不便,厨娘烧的饭菜可还合口味等。
花少爷也是个妙人儿,今年方一十七岁,因为生的面白如玉,人也风流,因此人送外号花玉郎。这花玉郎整日里走马观花,不务正业,他家家道中落,其中就有他的大半功劳。又因为他对自己的相貌颇为自负,一般女子便入不了他的眼,扬州城内的花楼里虽有他的干姐妹无数,但他自己却是至今也未有定亲。
花玉郎才一进院门,便瞧见倚在灶房门口的一株枇杷树上微微愣怔想着心事的青叶,小心儿便猛地一跳,一时间心动神摇,不能自已,忙悄悄退到门外去,理了理衣裳,掐下门口的一朵月季花,小心地簪到头上,这才迈着方步,踱进院门。再进来,见才刚倚着枇杷树的佳人已进了灶房,正与厨娘闲话。花玉郎心跳如雷,却还要将风流少爷的派头做足,再自报家门。一问,原来这佳人竟比自己大两岁,心中大乐,便拉着青叶认干姐姐。
怀玉要出去浪,便吩咐早些上菜上饭。还是老规矩,青叶与他一同用饭。二人相对无言,青叶只管闷头吃饭,怀玉笑了几下,想要说话,想想还是算了。正吃着饭,花玉郎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