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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郑三娘生的?这回郑家真要再次发迹了。”周媛想起自己曾见过的韩肃前妻留下的两个孩子,又不由有了些看笑话的心思,“前有原配所留嫡子,她自己又身为妾室,这个孩子,呵呵,还真有福气。”
周松也跟着笑:“这就是自食恶果了。”巴巴的送上门做妾,孩子生下来就低人一等,就算后来扶正了又怎样?还是出身不正。庶子,哼,不过比奴仆略强些罢了。
周媛却已经想到了另一件事上,“郑三娘生了儿子,恐怕郑家已经按捺不住了,朝云公主,活不了多久了。”其实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韩广平不在第一时间就宣布自己病死了呢?那样多一了百了啊,自己也少了一桩心事。
“十娘!”周松有些急了,“这等不吉利的话不要说了。”
周媛吐了吐舌头,笑道:“我早已不是朝云公主了。对了,这次宴请谢希治和欧阳明,你打算怎么办?”
周松知道她有心转移话题,想起现况又确实没办法再劝她,于是就顺着她的意思讨论起了宴席菜单,把这事放过去了。
他们定的宴请日子是在正月二十八,一家人商量之后,决定这次还是要做得像样点,挑些他们二人没吃过的菜做,所以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周媛跟春杏研究着先熬了皮冻,又烀了一个肘子,最后定了八凉八热十六个菜。
凉菜是皮冻切片、麻油拌木耳、果仁菠菜、生腌萝卜、肘子肉切片、桂花糯米藕、清拌黄瓜、凉拌豆角丝,热菜是糖醋排骨、红烧鲤鱼、炸鹌鹑、蛤蜊炒鸡、羊肉酸菜锅、烧茄子、鲫鱼豆腐羹、拔丝山药。酒是在珍味居打的陈年花雕,连酒杯都是特意去买的琉璃杯。
周禄提前跟珍味居调了休息日期,二十八这日给伙计们都放了假,只留张大婶和二喜来打下手。他带着那母子俩从一早起来就在厨房忙活,再加上春杏和周媛,还是直到谢希治跟欧阳明都到了,才堪堪把菜准备得差不多。
其中有两个菜他只在前两天才由周媛指导着做了,还有些不熟练,免不了就多了忙乱,不过好歹在开席的时候,各种菜品还是称得上色香味俱全的。
这样一桌子美食慢慢摆了上去,周松又主持了三巡酒,气氛渐渐好了,三人说话也随意了起来。
“我听说周兄买了一艘船?”欧阳明敬完周松一杯酒,一面挟了排骨吃,一面随意问道。
周松点头笑道:“十娘那孩子在家里闲不住,让她自己出去我们又不放心,恰好有人要卖船,价钱也便宜,就买了下来,想等天暖了,让孩子们坐船出去玩玩。”
谢希治倒是第一次听说此事,闻言接道:“四郎会划船?”
“得了空让他去学就是了。”周松亲自给欧阳明满上酒,又让谢希治吃新端上来的羊肉酸菜锅。
欧阳明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笑:“不是兄弟我说你,周兄也太偏心。虽说女儿就是要娇养,可咱们四郎实在已够辛苦,又要做点心又要做饭,还要看着妹妹,哪里忙得过来?若是嫂夫人不方便出去,不如你早些娶个儿媳妇进来,也好有人陪着十娘。”
这倒是个说清楚的好机会,周松顺着他的话点头:“可不是么?我们也想着早些让他娶妻,当年他母亲还在时就已给他定下了一门亲事,后来亲家南下,渐渐失了消息,如今正想法打听他们下落呢。”
“哦?竟有此事?周兄怎不开口与我说?兄弟不才,在外面结交的朋友却不少,这寻人之事,就该寻我才对!”欧阳明一听就伸手攀住了周松的肩,有些激动的说道。
周松忙解释:“自搭了耀明贤弟的船开始,愚兄已不知烦了你多少回,这样没头没尾的事,却怎好再烦你?早年我那亲家本说要去青州投亲,后来又说去婺州,再后来又说温州,连番辗转,我竟也不知该往哪里去寻。奈何两家本是至交好友,这亲事又是他母亲订下的,我却不能不顾,只有慢慢打听了。”
谢希治一直静静听着,到这时才又插了一句嘴:“四郎今年多大了?”
“今年十五了。定亲的那家女儿比他还小两岁,正与十娘同年,也是因此,我们才不曾过分着急,左右女孩儿还小呢。”周松答道。
听他这么说,欧阳明才罢了,只嘱咐:“若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周松连连应声,又举杯敬了他们二人一杯。
这一餐饭直吃到戌时才散,欧阳明走的时候已经有些脚步虚浮,谢希治也面红过耳、眼神迷离,周媛不放心,让周禄跟着长寿、无病一同送了他回去。
三日后欧阳明率船队再次北上,听说这次又有不少江南客商跟着他一同贩货去北面卖,他们这么一走,扬州城许多宴饮娱乐场所都冷清了不少。
谢希治却仍旧隔几日就带着东西去周家蹭饭,偶尔还邀请周媛去他那里做客,他的理由是:你们家里人都忙,听你爹说,你喜欢出去玩,不如我勉为其难带着你吧。
当然,这只是周媛理解来的潜台词,谢希治说的时候还是很诚恳有礼的。
其实谢希治这个人,只要你说的话题他感兴趣,两个人还是可以交流的。比如音律,周媛吹了曲子请他指正,或是教给他自己在现代学过的曲子,他都很认真,往往练习一首曲子,两人就可以练一个下午。再比如吃,两个吃货相遇,会说什么自无需赘言。
谢希治还教了周媛下围棋。以前周媛觉得这是个耗费脑力的活动,所以懒得学,反正她在宫里也没人跟她下。不过跟谢希治学着下了以后,她又发现了一些乐趣。
谢希治的棋路属于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类型,周媛呢,本就是初学者,她又不耐烦长线布局,所以往往是剑走偏锋,搞偷袭。谢希治一开始不适应这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节奏,几次都被她弄乱了思路,眼看着自己辛苦布的局乱了,总忍不住有些懊恼。
周媛一见他懊恼就开心,淡定美男什么的多没趣,眼前这样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才可爱嘛!
等发现了周媛的恶趣味以后,谢希治就不理她了,随便她乱出杀招,他只按自己的布局走,不与她短兵相接,反正她这样也成不了气候,最后还是要输。
这样一来周媛就没有乐趣了,下了两局就扔棋子不玩了,连说无趣。
“其实棋局一如天下,越平淡无奇,才越是正道。”谢希治仔细的分开黑白子,一颗一颗收了起来,“你想想,要是上位者都像你一样挥拳乱打一气,他治下的子民——就是你手中的棋子,可得有多苦呢?”
咦?他这是要讲道理?周媛眼珠转了转,反驳:“那得看是乱世还是盛世,盛世像你这样还行,乱世自然就该用重典。”
谢希治摇头:“既已是乱世,再用重典,岂不是官逼民反?”
……歪理!周媛哼了一声:“那就看上位者能力够不够了,恩威并施,总能安得了天下。”
谢希治不赞同:“为上者,只需有识人之明,能任用贤臣、虚心纳谏,君臣各行其职,天下百姓自安。”
第34章 论道
“照你那么说,便是先帝那样的主上在位,也于百姓无碍了?”周媛反驳道。
谢希治顿了一顿,摇头叹道:“先帝听信谗言,任用奸佞,如今大秦已是积重难返……”他说到这里忽觉失言,立刻停了下来,回到先前的话题:“你都把我绕糊涂了,我的本意是,仁义方为正道。行诡道者,或可一时成事,若为长久计,早晚还是要回归仁义之道,否则,终是自取灭亡。”
呀,这人说的话怎么那么像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呢!不过对着自己,应该没有伪装的必要。越聊周媛越觉得自己以前对他的了解和定性有偏差,就侧头又问他:“那你说韩相公行的是正道还是诡道?”
“对此人,我无话可说。”一提起韩广平,谢希治的脸色就冷了,他埋头收拾棋子,再不出声。
周媛噎了一下,瞪着他也说不出话。
直到谢希治把棋子捡完给长寿收了起来,才冷哼道:“视天下为成就他一人野心的名利场,实乃祸国殃民之辈!”
……,要不要这么气愤啊?周媛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低声说:“我听你言谈中对他似乎有些不齿,还以为你是为杨氏鸣不平,却不想原来竟是为的天下。”
谢希治对上周媛黑白分明的眼睛,正好从她清亮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醒觉自己态度有些严肃,再看周媛表情无辜,小小的脸上似乎还带着点委屈,心中一软,就展颜笑道:“我只是对此人深恶痛绝,与旁人无干。居心险恶,意图窃国,偏还装模作样邀名,呵呵。”
“可是我在家里时,也曾听人提起韩相公,都说多亏了有他在,不然以先帝的作为,大秦早都亡国了。”周媛做懵懂状继续追问。
谢希治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起,刚展开的笑容再次消失无踪,反问:“臣子有此名声,还能称得上忠臣么?”
这话说得一针见血,周媛伸出双手拍了一下,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样说来,韩相公岂不是另一个王莽?”
“他哪里及得上王莽?”谢希治端起身旁的茶盏喝了一口茶,又继续说:“他不过比董卓略强些,连曹孟德都差得远。”
得,全是乱臣贼子,看来他也认为韩广平早晚要取杨氏而代之了。周媛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问了一句:“那依你看,这天下将要大乱了么?”
谢希治闻言看了周媛半晌,又叹了口气,才答:“我也不知。咱们身处偏远,有些详情并不知晓,不过观韩相公其人,应不会贸然有所动作,圣上,还小呢。”
那倒也是,那个小家伙才一岁多,懂事都还早呢,更不用说亲政了。韩广平有的是时间慢慢布局折腾,那么说,大家还有十几年好日子过?
“咱们大可不必杞人忧天,有太平日子就过太平日子,不太平了,还有不太平的活法。”谢希治看周媛收了笑沉思,还以为自己说多了吓到了她,忙把话往回说,“过两日大明寺有素斋,一同去尝尝?”
大明寺?你不知道我对那里有心理阴影么?周媛皱皱鼻子,还没等说话,谢希治又加了一句:“听说大明寺后山的桃花开了,我有一幅桃花图画了一半,总是不成,正想去瞧瞧,看能不能画下去。”
今日他们两人是在谢希治书房的西间里坐着,周媛听见这话忽然想起一事,站起身就跑到了堂屋,特意仔细去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那幅画,终于看清了下面印章上的字:幽兰居主人。
……,这么骚包?周媛不敢置信的奔了回去,问谢希治:“那幅画也是你画的?”手指颤抖的指着堂屋北墙上。
谢希治正奇怪她跑出去干嘛,听见她问才明白,摇头笑道:“那是我祖父早年画的。”
“……,他、他号称‘幽兰居主人’?”周媛更加凌乱了。
谢希治不明白她为什么态度这么奇怪,但还是认真答道:“是,此号取自屈平《离骚》,‘结幽兰而延伫’一句。不过祖父近些年已经不用此号了。”
原来如此,知道谢岷仰慕屈原,周媛忽然理解了他为什么取这个号。她想起以前好像看过网上说屈原的作品:我很帅巴拉巴拉,花花草草让我更帅巴拉巴拉,我这么帅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巴拉巴拉……。
反正就是自命高洁,不容于世呗。
周媛忽然又对谢岷现在的别号有了些好奇,就问谢希治:“令祖父现在用哪个号?”说完周媛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像问同学在用哪个qq号似的……。不过所谓别号,其实也跟马甲一个意思吧,周媛忍不住笑了笑。
看她笑得奇怪,谢希治有些莫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答:“祖父他现今用的别号叫做静斋老人。”
……,嗯,这个谢太傅的品味实在,哈哈。明明是个热衷名利的人,偏偏要自比屈原,画个隐士垂钓图,又号称静斋,只怕是斋静人不静吧。
谢希治听不见周媛心里的吐槽,只觉得她脸上表情有些扭曲,等了半天却又不见她再说什么,后来一寻思,这小娘子别再冒出什么惊人之语,还是打岔吧。
“到时我去你家接你一道去?四郎可有空?”
周媛好半天才回过神,笑着点头:“也好,不过你得先给我看看你画的那半幅画。”
谢希治没有藏私,带着周媛去看了他画好的半幅桃花。
周媛在谢希治这里一直呆到晚饭时分,本来想在晚饭前回家去,谢希治却要留她吃饭,说有鲜鱼羹,周媛听了就口水泛滥,当即决定吃完了再走。
吃完饭天已经有些黑了,谢希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