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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那日,庆国公府宾客盈门,人声鼎沸。
薛直和薛勤带着孩子在前院宴客,贵和长公主便带着郑绣在后院接待女眷。
贵和长公主不愿让人看到自己不良于行的模样,干脆就坐着轮椅出场了。不过那轮椅已经不是之前郑绣让府里木匠做的那张红木的,而是金丝楠木雕刻而成,花纹繁复,连椅背后的手柄都是掉成凤鸟的模样。
郑绣天不亮就起来梳妆打扮,先去长风苑报到,等贵和长公主也收拾好了,才一起去了会客的花厅。
花厅里分为三间屋,中间那间最为宽敞,用来招待女客落脚的。另外两间则是用来设宴。
地上铺着轻薄的波斯进贡的吉祥如意纹地毯,整个屋子的桌椅是成套的黄花梨木,桌上的摆设更都是宫中制品,有青花瓷花瓶,唐三彩雕塑,赤金香炉等。郑绣听说这些东西都是内务府出的,等生辰宴结束,就会归到贵和长公主的私库中。每年下来别的不说,光是这些桌椅摆设就价值不菲了。
贵和长公主身边不能少人,但老嬷嬷前两天因为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了,郑绣就很自发自觉地站在了贵和长公主后头,替补老嬷嬷的空缺。
很快女客就络绎不绝地进了花厅,一个个先跟贵和长公主道了贺,在呈上礼单。
郑绣就帮着接了,放在随身的荷包里。
一个时辰后,名单上的女客基本都到齐了,坐在屋里用这茶说起了话。
贵和长公主一转头,就看到笑得脸都僵了的郑绣。
“好了,别站了,也别笑了,看的就心烦。”贵和长公主努了努嘴,“随便找地方坐着去。”
郑绣应了一声,转过脸活动了下腮帮子,挨着贵和长公主下首的位置坐了。
贵和长公主真是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这种大好机会,会来事儿的人早就去和各家太太小姐套近乎了,怎么这个郑绣就这么笨,还挨着她,两人天天能见到,还看不够怎么的!
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郑绣一眼,道:“你坐远些,人太多,我透不过气。”
屋里众人虽然都热热闹闹说着话,可那都是习惯一心几用的人,见了贵和长公主的神色,又听她说的话,不少人心里便开始打起了算盘——外头传闻贵和长公主和薛二太太不睦,看来是真的?
郑绣尴尬地应了一声,站起身又去寻了个空座坐下了。
贵和长公主赶开了她,又转头吩咐另一个大丫鬟桃枝道:“你去跟着二太太。”这郑绣在京城上层圈子里一个人都不认识,身边跟着的茗慧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就怕她闹出什么笑话来。
桃枝应了一声就跟了过去。
郑绣在京城中虽然没什么熟人,但薛直却是打小就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也是有不少好友的。自然有人不忍心看她落单。
比如信王世子和南荣郡王就是打小和薛直玩在一起的。若不是信王世子和男荣郡王差着辈分,三人年少时说不定就结拜成兄弟了。
信王世子妃和南荣郡王妃正坐在一处说话,很快就让贴身的大丫鬟去给郑绣传了口信,让她和他们坐到一处去。
屋里几拨人其实坐的次序亦有说法,宗室,勋贵,清流都是自成一派。
郑绣并不知道她们二人,只知道前一夜薛直和她说的,可以和信王世子妃和南荣郡王妃都走动走动。两人身份都比自己高,让丫鬟过来传话也在理,她便笑着应允,移步过去和她们一块了。
桃枝恰到好处地在郑绣耳边小声介绍了两人的身份——“穿曳地飞鸟描花长裙的那位是信王世子妃,穿古烟纹碧霞罗衣的是南荣郡王妃”。
信王世子妃刚生养完,珠圆玉润,看着十分和气。
南荣郡王妃面容姣好,位于先笑,看起来亦是平易近人。
两人看着都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比郑绣年长不少。郑绣对着她们福了福身,见了礼。
信王世子妃笑道:“郑妹妹可别这么多礼,折煞我跟你李姐姐了。”
南荣郡王妃和信王世子妃未出嫁时就是手帕交,嫁的又是交情甚笃的两个男人,两人多年来总动颇多,感情亲如姐妹。
南荣郡王妃嗔怪地看了信王世子妃一眼,“本说咱们亲自去把郑妹妹请过来,偏你惫懒不肯动。倒让郑妹妹觉得咱们是在乎那些虚礼的人了。”
信王世子妃便站起身,亲亲热热地携着郑绣在自己身边坐下。
她这一站,郑绣才发现原来信王世子妃一只脚有些不对劲,走起路来有些跛。她也没敢多看,赶紧移开眼坐下了。
“郑妹妹看着可真年轻。”南荣郡王妃一脸艳羡地道,“瞧这脸蛋光滑紧致的,真是恨不能亲上一口。”
她说话如此直接,郑绣立刻就闹了个大红脸,道:“郡王妃谬赞了,您如今也是风华正茂,我该羡慕您才是。”
南荣郡王妃哈哈一笑,“郑妹妹不仅人长得美,小嘴儿也甜。薛将军可真是好福气。”
信王世子妃也笑道:“好啦,郑妹妹夸完她了,也快夸夸我吧。”
郑绣以为她是开玩笑的,结果她还真的十分认真等着听的模样,于是脸就更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您,您……”郑绣想夸她珠圆玉润,又怕她觉得自己是在说她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南荣郡王妃又是一阵笑,还伸手捶了信王世子妃的肩膀一下,“你这促狭鬼,别逗郑妹妹了。”
信王世子妃对着郑绣眨了眨眼,“好啦郑妹妹别想了,我逗你玩的。瞧你这脸红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经过这一番玩笑,郑绣倒是觉得跟她们亲近了不少。
正说着话,丫鬟通传道:“忠勇伯夫人到。”
南荣郡王妃便撇了撇嘴角,小声道:“偏她架子大,回回都要最后一个来,彰显着自己身份怎么的。”
信王世子妃也嗤笑道:“有什么身份可显摆的。不过是出了个这个。”他伸手往头顶指了指,“提携了他们一家,不然连个爵位都捞不到。”
忠勇伯原来不过是个工部郎中,还是因为在建造水渠方便见解独到,才被破格提升的。若不是送了女孩进宫选秀,也不会被封为忠勇伯。那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太后。说起来太后也是运气好得不像话,那会儿先帝膝下无子,又死了中宫,太后进宫不多久一举得男,那是先帝的第一个儿子,又生的十分讨他喜欢,便给她封了后位。也是看着太后的面子,先帝才提拔一把她的娘家。忠勇伯府得了好处,越发觉得此道可行,便又送了一个女孩进宫,正是如今生下二皇子的萧淑妃。
南荣郡王和信王世子都是正经宗室出身,自然瞧不上这种人家。
郑绣心中也是一凛,忠勇伯府,太后的娘家,不就是害了她父母的恶人么!
如今的忠勇伯是太后的亲兄弟,忠勇伯夫人身着米黄底暗纹刻丝梅竹菊纹丝缎袍,看着五十出头模样,面容还算年轻端正,就是嘴角两道木偶纹很重,看着就是个不苟言笑,不好相与的模样。
郑绣深深地看了她几眼,便移开了视线,只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今天这样的场合,自己代表的是庆国公府的脸面,一定不能表现出异常来。
贵和长公主身边的几位公主,都是先帝的女儿,虽没有贵和长公主得宠,也是金尊玉贵,个性骄矜,不过来了个忠勇伯夫人,也没人当回事,仍然自顾自说话。贵和长公主不过随意抬了眼看了看,便又转过头去继续听其他人说话。连信王府和南荣郡王府都是那个态度,就更别说跟太后早有嫌隙的她了,自然更是瞧不上。
忠勇伯夫人板着脸给贵和长公主请了安,呈上礼单,贵和长公主不过是秋蕊一眼,让她把礼单收了,连个正眼也没瞧她,就挥了挥手让她找地方坐了。
忠勇伯夫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这些宗室宗室如此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叫她没脸。
不过她们这样根正苗红的宗室看不上忠勇伯府,却有其他勋贵上赶着。尤其是庆安侯那几个没落的勋贵,更是对忠勇伯夫人趋之若鹜,拥到她身边说起话来——反正贵和长公主向来看不上她们的,倒不如跟忠勇伯夫人套套近乎,还能撞撞太后的木钟。
贵和长公主才才懒得搭理她们那些小心思,便随她们去了。
忠勇伯夫人和庆安侯夫人说着话,眼角余光却悄悄在室内扫过。庆国公府二房太太的身份,她早有耳闻,两家也算是彻底交了恶,当时想巧取豪夺人家妻子的是如今忠勇伯的弟弟,忠勇伯身为长兄,也十分疼爱这个弟弟,每每念起都要将郑仁一家子咒骂一番——在他看来,幼弟不过是年轻气盛,贪玩了些,郑仁忍一忍便也过去了,却要闹得那样大,坏了自家名声不说,还给了皇帝秋后算账的由头。幼弟若不是被打回了白身,郁郁不得志,也不会流连秦楼楚馆,最后被人打破了头,不治身亡。
忠勇伯夫人跟已经去世的小叔子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却也对着郑氏一门有着深深的敌意。只是这满室的女眷济济一堂,郑绣又深居简出,没人探得她的样貌,她打扮的也不算扎眼,忠勇伯夫人一时也无处分辨。
她正想悄悄知会大丫鬟去打探一番,就听上首忽然一声惊呼,定睛看去,原来是贵和长公主打翻了茶盏,将热茶浇在了自己的膝头。惊呼来自于贵和长公主身后的秋蕊。
她不禁暗暗嗤笑,贵和长公主前阵子生了大病,庆国公府口风严实,又是太医亲自诊治,贵和长公主的病情更是保护得紧。不少人上门探望,贵和长公主一概不见。一时间外头风言风语,传什么的都有。若不是当今又让内务府操办起了她的生辰,不少人还以为贵和长公主就要这么没了呢。
此时看贵和长公主这模样,坐在奇形怪状的椅子上不良于行,连个茶盏都端不稳了,真是半个废人了,像忠勇伯夫人这样素来被她冷落的,自然会在心头嘲笑一番。
郑绣听到响动,便站起身来,快步走到贵和长公主身边,关切道:“您没事吧?”说着拿了帕子先拂去了她裙摆上的茶叶。
贵和长公主蹙着眉头,想发火又只能生生忍住,沉着脸道:“无碍。秋蕊陪我下去换衣裳,你先待客。”
秋蕊应了一声,推着贵和长公主出去了。
郑绣见她脸色不善,以为她是被烫疼了,有心想跟去看看。但她身为主人家,这满座的宾客,又都怠慢不得,便站住了脚,让桃枝给众位太太小姐换了新茶,重新上了点心。
室内安静了片刻,便又继续热闹了起来。
忠勇伯夫人眼睛在郑绣身上转了几圈,心想倒是有副好皮相,若是其母也是如此长相,也难怪当年能入了小叔子的眼。
她的目光稍作停留,一旁的庆安侯夫人便轻笑道:“这位就是郑家二太太呐,听说是小门小户出身,看着却是跟京城里的不大一样呢。”
忠勇伯府跟郑家的恩怨也不是什么秘辛,曾经还是京城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庆安侯夫人有意讨好忠勇伯府,自然是踩着郑绣说话。
忠勇伯夫人也不屑一笑,道:“看这通身打扮,倒是看不出出身了。”
庆安侯夫人又道:“打扮不过是骗骗人的眼睛,这说话做事可是骗不了人的。”刚才贵和长公主出事,那郑氏可是表现得比丫鬟还尽心尽力,一看便知道是上赶着献殷勤。可也不想想贵和长公主那样的身份,想拍她马屁的人多了去了,哪个不是拍到了马蹄子上。庆安侯夫人又把之前贵和长公主让郑绣坐到别处去的时当成笑话,同忠勇伯夫人说了。
忠勇伯夫人自己在贵和长公主面前也不的脸,听了这事却带上幸灾乐祸地笑道:“她那样的出身,可不该死命扒着贵和长公主么。不然这满座的太太小姐,能有她一席之地?”
庆安侯夫人附和道:“可不是么。可也不想想,贵和长公主何等眼光,任她再豁着脸皮讨好,也不会对她另眼相看一丝一毫的。”
她们说话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身边其他人听到了,要么就附和两句,要么索性干脆闭口不言,当没听到。郑绣一个三品诰命,没有显赫出身,在她们看来,郑绣能有脸和她们坐在一道,已经是给了她脸面了。
郑绣倒是没察觉有人在谈论自己,而是光顾着听信王世子妃和南荣郡王妃说话了。这两人好比说相声似的,一捧一逗,净挑薛直他们三人少时做的胡闹事讲给郑绣听,逗地她前仰后合,笑个不停。
不久,有丫鬟来传了信,贵和长公主不在,桃枝便附道郑绣耳边道:“二太太,厨房那边说宴席已经准备妥当,这就可以上菜了,公主不在,您看着是不是先领着人进偏厅去。
贵和长公主爱洁,势必要换了整套的行头再梳洗一番,确实需要不少时间,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