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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无论这些消息流传得再怎般广泛,对于民众而言,终究都不过只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聊之言,天家之事遥如云端,无论再如何为人探讨,终究也不过变作了一些奇闻乐趣,以供后人评说。
第131章 梦醒
仿佛做了一幕悠长而迷乱的梦……
梦中的她; 白衣长发,面拂笑靥,静静坐在紫竹苑中的梨树之下; 倚着树干认真读卷; 阳光从她头顶的树隙中慢慢坠下来,在泛黄的书页上静投下了点点的光斑; 她静静闭上眼,鼻息间都似乎回荡着那春梨的香味。
他就在她不远处的地方; 手中握着一把长剑; 就着梨花春雨利落地炫出一套套剑法。剑势似风; 凌厉电掣,四周的花瓣随着剑锋飘落,落满了他的周身与发间; 仿佛一片的映阳的冬雪。
然后很快,眼前的一切都被抽离而去了,眼中所映出的,是那一间幽闭的书房内; 她就着一盏轻烛提笔书写,纸上那一行字跃进她的眼帘,“公子如玉; 妾似陌尘,玉尘难合,与君长绝……”每一笔都似乎饮歌泣血,她惊讶地看着自己; 默默将那一封信咬牙搁至他的案头,凝思了许久决绝离去,却在转身的瞬间,徒落了一滴残泪——
泪花坠地,瞬间化作一片冰冷的谭泉,四周冰冷的寒水顷刻将她包围,把她整个人都层层地围裹,那些冰冷的水从她的鼻孔耳朵灌进来,让她无法呼吸,更无法动弹。她感到胸憋涨得异常难受,身体似乎被刺骨的冰冷撕裂,却依旧不受控的往下坠,一直往下坠——
……
“临霜——”
“临——霜——!”
一个声音不断彻响在她的耳畔,疯狂的,嘶冽的。她震惊地抬头,只见远远的水面,另一个身影毫无犹豫地跃身坠下来。她惊愕地睁大眼,想要开口呼唤他,可是一张口却是无数的冷水瞬间灌进来,她眼见着他向她伸出手,他们两人却彼此错过了。眼前砰然炸裂开一阵耀眼的光亮,白得几乎刺人眼目,身前似乎有大片的热浪倾袭而来,挥散了她身边的冷意,也骤然拂得她远远摔开,似一只断线的风筝,缓而柔地倾坠于地……
她缓慢地睁开了眼。
……
沈长歌大步走进紫竹院内,脚步快得极近于杂乱。
沈长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隔远便看见了紫竹苑的那些大小丫鬟们轻松地围在苑内围作了一个圈,正嘻嘻哈哈地谈论着什么。近些日子以来,他一直伴着沈长歌同刑部大理寺一齐核查有关萧瑞谋逆之案,只是方才刚回到这公府的院门口,便立即有人前来禀报,说是临霜已经醒来。
沈长歌自然急不可耐,连日常的安都未来得及入中院去请,便立刻飞身下马,直直奔向紫竹苑,他一同跟往。可方才走到门口,才发现沈长歌的脚步却赫地停住了,立在内苑与外苑的月门口处徘徊了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踏进苑门——
……
如今已是暖春,午时的阳光盛而不烈,浸透着云层坠进苑内,在苑中晕开一片暖光。临霜正静坐在苑中的藤椅上,身上雪白的衣袂随风微飘,淡然的神容宁静,似比那飘飞的梨花更为纯净。
在她的身侧,翠云红玉,阿圆秋杏,知书入画……全部围坐一团,哇啦哇啦地说个不停。知书入画对她的醒来喜出望外,环着她的手臂止不住地谈聊,氛围似乎格外的温暖而美好。
“临霜,你终于醒了。”
“临霜,你知不知道你真的睡了很久?”
“临霜临霜,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会昏迷了这么久……”
……
她只是轻笑,接过了翠云悄声递来的暖茶,一一地浅言回答她们的话。耐心应答间,她的目光无意向两侧巡望,努力按捺着心中的迷茫,问道:“少爷呢?”
周围的众人们默定了一瞬,还不及说话,一个声音立即从远处传来,“临霜。”
……
那个声音似有着些春风般的清凉,又隐藏着些微的紧张,徐徐传进临霜的耳畔。众人怔了一怔,一瞬慢慢地退开了一条道路,现出了门口那道颀长的身影。
静静立在远处,沈长歌的视线越过众人,默默穿透,落在那个众星捧月般的人影身上。
临霜亦望着他。
……
这许久以来的所有希望、失望,思念、盼望,似乎在这一瞬,全部转化为无言的喜悦与激动,千万种说不出的情绪哽在了胸口,他定了一定,倏地一把上前,疾步过去拥住她。
怔了一怔,临霜旋即也探出臂,慢慢回抱住他。
四周的几个小丫头们下意识“哇”了一声,还没等出口,便立即被翠云与红玉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巴。悄无声息地传递了两个眼色,几人心照不宣地轻笑,立即识趣地快步退了出去。暖阳轻坠,梨花微雨,静静地投映在两人的身上。
……
·
屋室之内的小案上燃着轻浅而温馨的馨香。房间的窗扉轻敞着,春风徐来,雪梨落案,沁鼻皆是暖春独有的芬芳香气。沈长歌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入怀里,单薄却有力的胸膛抵在她的额头,几乎可清晰闻见他的心跳,笃定间似隐藏着些许不明的紧张。
这样怀抱了她许久,初时的激动被温热的倚连逐渐消化。随口散漫地谈聊着些许无关痛痒的话题,他一直执拗地不肯放开手,双臂敛得小心却紧密。
“你终于醒了。”低头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极温柔的动作抚慰却眷恋,他的声音不掩激动的沙哑。
她轻轻笑,舒服地偎在他的怀中轻微缩了缩,似乎也大觉恍然如梦。神思回忆起沉睡前的那一刻,总不禁有些迷茫,“我没想到……我还能活着。”
她清楚地记得,她在大殿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桎梏住了身上绑缚着硝石的沈长歆。硝石的威力巨大,她还记得那股铺面而来的热浪,似乎是无数扑面而来的烈火要将她撕裂烧灼。她选择这样做的那一刻,便是抱定了必死无疑的心态,她却完全没能想到,自己竟还会这样,安然无恙地醒来。
沈长歌没有说话,目光轻敛遮去了瞳眸,清瞳间无端蕴染了几分后怕似的忧容,他收了收手臂,将她环抱更紧了紧,连绵的吻落在了她的发丝与鬓角。
“幸好你还活着。”
幸好。
……
几乎不敢再回忆起那一瞬的景象,在他的印象中,那几乎就是他这一世里,最大的噩梦。
当那一枚硝石在大殿中轰然炸响,整个空气中都徒然晕开了一层无形的血雾,仿佛天边被烧灼的红霞,却回荡着某种肃杀的腥气。
那一瞬间,他清楚看到她极迅地推开他,看到最邻近的镇远军迅速地包围上去,想要将她同沈长歆阻隔,可是那股逼人的火浪仍是一瞬轰袭,巨大的光芒似乎让他睁不开眼,他看见她被那刺眼的光吞噬。
等光芒殆尽,她便已被那股热浪远远弹开在地上,她的肘腕与额角有鲜红的擦伤,他立即奔过去,想要抱住她,唤醒她,却又不敢动她,他生怕她已经死去——正如上一世一般,眼见着她死于自己的面前,却丝毫无能为力。
令他没能想到的,是她竟没有死,可是,却长久地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几个月以来,他几乎寻遍了京州乃至梁国的各大名医,他想要有人能够治好她,可是所有人,皆表示对她的状况束手无策。他甚至悲观的觉得,或许这此生她都不会再醒来,她就这样永远这样睡着,永远再无法……
不过这样,也好。
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在他的身旁,无论她是否会醒来,对他而言,都已是最大的慰藉。
……
临霜轻轻微笑,抬起头凝神注视他,道:“你知道吗?我在睡着的时候,曾做过一个梦。”
他同样回视着他,认真聆听着她的话,神情温和。
“我梦见……我早就认识了你,我们就在这公府,在紫竹苑,早在我入苑之前,就已经相识相知过,我梦见我为你写过一封信,我跳下了枫林晚的寒泉,可我没想到,你也随我跳了下去……”
“你……”他的目光轻微一闪,眉宇间飞快掠过了一丝诧异,又很快恢复如常。愕然地看了她许久,声音很低,“你……都想起来了。”
那些他多少次午夜梦回,却从不想忆起,那些对他而言,最遗憾、永远无法弥补的悲剧……
听他此言,她似乎有了些明白,“所以,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目光微微有些低敛,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轻轻应声,“嗯。”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临霜泪凝于睫。她清楚的记得,她甘愿跃泉自尽,都是为了不令他有任何的牵念与犹疑,可却没想到,他竟会随她跃下……
“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要那样做?”沈长歌神色痛惜,“临霜,一直以来,你难道还不能明白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功名利禄,富贵虚荣,我早已拥有过,而我一直以来一直想要的只有……”
只有她。
他微微一默,眉宇间又逐渐舒展,微凉的手同她的手轻扣住,“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为了我,若你就真的那么死去了,只余下了我一个,我又要怎样活着?”
“可你是沈长歌。”定国公府的世子沈长歌,也是这公府最为尊贵的嫡子。
她的心里有些苦涩,那时候的他,手握镇远军的半枚兵符,僵滞的局面一切都在等待着他去打破,而对她来说,她没有选择。
“这世上会有无数个沈长歌,可是我却只有你一个。”他心底酸涩,轻轻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唇角,眸亮如星,“临霜。”
“我知道,无论任何事,你可以毫不犹豫为我而死,但是,我们为何不想办法为对方而活着?”
“……”
“答应我,从今以后,无论何时,就算你是为了我。我们都为了对方,好好活着,好么?”
好在那些惊云诡谲,那些波折阻碍,终于都过去了。上一世他所遗憾的,不甘的,都可在这一世,倾尽全力去弥补了。
临霜心中大动,鼻尖微微酸涩。
同样回视着她,他的目光如星璀璨,就如许多许多年前,她第一次直视他的眼一般亮灼。那样透彻的目光,蕴着些微的震惊与迷茫,却仿佛要探进她的心底。
心弦微颤。下意识地,她忽地探上前,轻轻吻住他的唇。
沈长歌怔了一怔。
那只是一枚极轻极淡的吻,鼻息间荡着她独有的栀子气息,犹若春夜里悄然盛绽的霜花,既微凉,又漫着清冷的芳香。不由自主地,他想要撷取得更多,猝然出手环住她的腰,热烈的吻烙下来,似轰然燃气的灼烈火焰,情意深浓,呼吸绵长。
深沉的吻仿佛跨过了这数年,这一世,抚平所有的酸苦伤痛,激荡了心底间最纯真热烈的感情。周遭的气息都似乎被蕴得温烫了,空气变得稀薄而昏沉。浓情的吻纠缠辗转,唇齿甘甜,气息幽婉绵延。
临霜的双颊泛出绯色,澈亮的眸仿佛漾着水光,她轻抵着他的胸口,感受到他胸膛温暖坚实的温度。平缓有力的心跳伴在耳侧,静静沉淀了她心头所有的迷惘。
四周无比的静。良久,她似乎有些羞涩,微声道:“那么,我们就一起老,一起死,好不好?”
沈长歌瞳眸轻闪。
静了许久,他忽然绽出一抹轻笑,顿了顿,伸手抓住了她的双手,转为十指相扣。低头埋在她的发丝之间,他的笑意浅然,声音比春风温柔。
“好。”
第132章 终章
三月春末; 草长莺飞。春光流丽,暗香疏影。
厉时三月,年前三皇子萧瑞伙同国相郝兴宏谋逆一案终于有了最终的结果。
经查此次萧瑞谋逆之罪证据确凿; 罪名属实; 加之暗拢朝臣、预谋犯上、私训府兵等几项各大重罪,萧瑞其罪难恕; 依律当诛。梁帝下旨将其贬为庶奴,于三月十四午后; 自斩刑台对此处以极刑; 其心腹府奴上下皆流放漠北; 永生不允其赦。
随着萧瑞的处刑一下,很快有关国相郝兴宏诬害朝廷官员,暗中构陷太学院判岳远之私通外敌; 自战场安排暗箭杀害镇远副将沈震林等几项陈年旧案也很快浮出水面。据刑部连同大理寺对国相府进行的数月封查,确认了当年无论岳远之私通外敌,还是有关沈震林的亡故,皆为郝兴宏的暗中所为。郝兴宏身边的副手为将公抵过避免死罪; 主动向人招罪了郝氏一族这数年来所犯下的所有大小罪行。巨大的党羽轰然倒台,整个家族如一片被狂风摧折的散沙,朝中重臣心存忌惮; 纷纷尽情上奏鄙责其过,唯恐与其有任何牵连。
对此结果,梁帝不由震怒了,很快敕下旨意; 诛郝氏上下五族当众处以斩刑,杀无赦。郝后自后宫为后多年,却伙同萧瑞与其兄长试图谋叛,许顾及多年夫妻情意,梁帝特免其死罪,废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