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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青色袄子裹在身上,衬得人有些老气。一双眼眸宛如黑璃般清亮灵动,顾盼间神采燿人。偏偏这般漂亮的眼睛长在一张极为平常且肤色暗沉的脸上。
一双手倒是长得极好,十指青葱,圆润滑腻,衬得那青花瓷的茶盅也有了几分韵致。高鸢尾一时看得有些怔怔。
刘妈妈是母亲从崔家带过来的,崔家诗礼传家,规矩极大,故刘妈妈**出来的丫鬟,一言一行都是按着崔家的标准来。
这丫头着实与旁人有些不同,不同在哪里,高鸢尾说不上来,只觉得就似眼前这杯热茶一样,喝下去,胃里很是慰贴。
想着这丫头无父无母着实堪怜,生的又是这般模样,言语中便软了几分。
“以后我看书,你也别尽站着,找个椅子歇一歇,做做针线活也是好的。”
林西闻言脸上未有喜色,反倒笼上了一层忧色。
“小姐,奴婢……奴婢还是站着吧。”
“这是为何?”
“奴婢……奴婢不会做针线活。”林西扭捏半天,才从嘴里幽幽吐出一句话。
高鸢尾笑道:“刘妈妈没教你?”
林西忙摆手道:“教了,教了,是奴婢笨,学不会。”
“这倒奇了,我看你那机伶劲,也不是像个笨的啊。”
林西见小姐脸上并无嘲笑之色,言语中也未有异样,方才大着胆子道:“小姐,奴婢从小跟爹爹过活,爹疼我,从来没让我拿过针啊线的,所以奴婢跟刘妈妈学了半天只会钉几粒扣子。”
“你爹倒是宠你。”
林西脸色一悲,想着过往的日子,眼中有了几分盈光。
“你娘是怎么死的?”
“我爹说,我娘生下我后,没熬几天,便去了。我爹说,我是他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大的。”
“你有这样的爹,也是福份。”
高鸢尾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看向林西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怜惜。
福份?
林西磨了磨她尖利的牙。
果然是福份,福份的都让我卖身进府,而那两个货居然……
林西蓦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佯装扭动了下发酸的脖子,笑道:“小姐,奴婢想求你件事。”
“你说。”
“再过半月,便是我爹的忌日,我想回家给我爹烧些纸。”
高鸢尾微微动容,笑道:“这有什么求不求的,回头跟刘妈妈说一声便是,就说是我允下的。”
林西一听,喜笑颜开,当下扑通一声跪下,给三小姐磕了几个头,未等小姐叫起便起身笑道:“小姐,你先歇着,奴婢帮你瞧瞧晚饭来了没有……”
高鸢尾见她蹦蹦跳跳的走出去,心头莫名的喜悦。
……
遥夜沉如水,人间帘幕垂。
宽敞的净房里,地龙烧得火热,暖如春日。鎏金蟠花台上的烛火燃得旺盛。
何姨娘泡在半人高的木桶里,热热的水包裹着皮肤,浑身的毛孔一点点舒展开来,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想着白日里的事,何姨娘轻道:“你们俩个出去吧,把容妈妈叫来侍候!”
“是!”小丫鬟齐声应下,掀了帘子出去。
不多时,容妈妈悄无声息的进来,不敢往前,只远远的在门口守着。
“姨娘有什么吩咐?”
何秋玉把头靠在木桶,柔声道:“老爷今日歇在何处?”
容妈妈转了几个心思,笑道:“姨娘,老爷从衙门里回来,先往书房里去了,这会刚往夕云院去,不过……”
第二十六回 姨娘的心思
何秋玉对容妈妈的欲言又止很是不满。
“有什么话吞吞吐吐的,不能示人,快些说来。”
容妈妈望着眼前袅袅升起的热气,虚咳嗽一声道:“姨娘要奴婢打听的事情,奴婢已要打听出来了。”
“噢,快说!”何秋玉挑眉。
“那日夕云院确实有事发生。”
容妈妈淡淡道:“听说是夫人身边的海棠在老爷房里……被夫人的人拿住了,夫人这才急血攻心,吐了血。”
“什么?”
何姨娘猛的直起身子,失声惊道。水珠划过她白腻的肌肤,像落在玉盘的珍珠,容妈妈忙把头低垂下去。
“姨娘别惊,奴婢还打听到那海棠趁着老爷高兴,挑唆着老爷把她抬了姨娘。老爷顾忌着夫人的身子,只推说等夫人去了以后再……”
容妈妈越说越慢,越慢声音越低沉,说到最后,已然没了声响。
“怪不得……怪不得那崔氏竟病重不起,原来……竟是……”何姨娘心里泛起苦涩,失神喃喃自语。
容妈妈听得真切,心中一动,又道:“姨娘,听说那海棠早已爬了老爷的床,每日夜里跟老爷在书房厮混,只瞒着内宅里的人。”
“不要脸的骚蹄子,下作的娼女,仗着有几分姿色便**爷们,怪不得老爷这些日子……等等,这事朱姨娘知道不知道?”何姨娘死命的咬住嘴唇,面色阴沉道。
“朱姨娘怕是知晓了。”
容妈妈上前一步,把今日朱姨娘在三小姐院里大闹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何姨娘听。
末了又道:“下午,刘妈妈就让小蛮的娘老子把人领了回去。夫人怕三小姐委屈,还特意让刘妈妈拿了两匹上好的锦缎给三小姐送去。”
何姨娘冷笑两声,身子缓缓靠了下去。
“朱寻雁一听自己养的好儿子被人说成这样,又气不忿那贱人的事,才这般不管不顾。真真是个蠢货。跟个嚼舌头的下人较个什么劲,把那贱人给我赶出府去,才算是她的本事。”
“姨娘说得半分都不差。听说二少爷从学堂里回来,就被朱姨娘叫到跟前,好一顿说。”
“来人,侍候我起来!”何姨娘突然高声叫道。
……
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何姨娘已换了干净的衣衫斜靠在炕上,刚刚沐浴过的粉脸微微透着红,显得分外娇媚。
容妈妈站在炕沿侍候何姨娘用了半盏燕窝。
何姨娘挥了挥手,小丫鬟有眼色的退了房里。
“今日,我回去把事情跟老妖婆都摊开了说。”
“老夫人怎么说?”
何姨娘冷笑道:“老妖婆自然说好。”
“姨娘哎,说好有什么用,关键是有个什么章程,再过半个月崔家的人就来了。”
何姨娘面有忧色,轻道:“我又何尝不知。只不过大哥不在府里,老妖婆她作不了主。不过你放心,话我已经说出口了,倘若这次他们不肯出力,那日后就别怪我不念亲戚情份。”
容妈妈这才稍稍缓了口气:“既然老夫人应下了,大老爷为着自个的前程,也不得不在背后替姨娘出一把子力。”
何姨娘下巴高高抬起,眼中闪过光芒,淡淡的扫了容妈妈一眼。
“大哥那头使了劲,咱们这头也该……”
容妈妈略思片刻道:“姨娘说的极是。夫人跟前姨娘还是要常去走动。”
“那倒不必,我就是天天跪在崔淑兰跟前,她的心里还是向着崔家。”
“姨娘的意思是……”
何姨娘心头有些不悦,但眉目间无波无澜:“容妈妈,你说以朱寻雁的为人,眼睛里可容得下沙子?”
容妈妈这回听得分明:”若换了半个月前,何姨娘只怕早就下了手。只是如今……“
“如今夫人不成了,朱姨娘顾忌着老爷,不敢轻易动手?”
“姨娘料事如神。说不定朱姨娘还指着姨娘您呢?”
“指着我?她以为我跟她一样蠢?”何秋玉眼露鄙夷,轻咳一声。
容妈妈会意,上前两步,凑到跟前。
何秋玉美目流转,轻唇微启:“二少爷那里……”
“姨娘,老爷来了!”
何秋玉心头一跳,与容妈妈对视一眼,笑容顿时溢在脸上,忙理了理衣裳迎了上去。
……
一声巨响,上好的青花瓷茶俱应声而碎。
朱姨娘撑得鼓鼓的胸口上下起伏,眼中的怒火喷涌而出,娇美的脸庞微微有些扭曲,显然已是怒到了极点。
刚刚她派丫鬟往夕云院去请老爷,却听说老爷早一步已去了何姨娘院里。想着老爷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没踏进她的房里一步,朱姨娘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梨花忧心忡忡的看着朱姨娘。
自家主子虽然出身高贵,又有儿又女,性子却有些娇纵,比不得何姨娘**婉转,讨老爷喜欢。万一老爷心一软,到时候不管不顾的抬何姨娘上位……
梨花想到此,沉吟着小心翼翼道:“姨娘,奴婢还听说今日何姨娘一大早就出了府,听说是往何家去了。这会又把老爷引到她院里,指不定在老爷耳边说什么话呢?”
朱姨娘冷笑连连:“什么话,总不会是好话。她动的什么心思,打量我不知道?
“姨娘,总不能让她占了上风,如今咱们该如何是好?”
朱姨娘冷笑道:“梨花,明日一早给夫人请示过后,咱们回府去。我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能成什么器?”
……
二更的更鼓刚刚敲过,何成刚拖着迷醉的脚步,在小厮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便有小丫鬟迎上来,在其耳边低语几句。
东厢房里常氏倚在床头,半瞌着眼睛,听见外头有了动静,拨着念珠的手一顿,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开。
何成刚一身酒气入得房中,摇摇晃晃的给常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眉头微皱,脸色沉了下来。
“天天这般晚回来,自个的身子还要不要了?”
何成刚打了个酒嗝,笑道:“母亲,几个同僚非要拉着儿子去,儿子推脱不掉。”
“行了,行了,我不耐烦听你这些,你坐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何成刚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小丫鬟机灵的端了热茶上来。何成刚一口饮尽。小丫鬟见老夫人脸色不豫,极有眼色的打了帘子出去。
屋里没了外人,常老夫人轻叹了口气。
“我的儿,今儿个高府的那位回来了。”
“好好的,她回来做什么?”何成刚含糊道。
“我且问你,这两天外头可有什么高家的传闻没有?”
何成刚闻言先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方才道:“老夫人,这几日外头倒确实有些高家的传闻,说高相爷光着屁股被老婆捉奸在床,那崔氏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死过去。”
常老夫人眉色一动,忙道:“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早说什么?老夫人,坊间的传闻哪里能信得?那高相爷要是能光着屁股被捉奸,那你儿子我早八百年就该去游街了。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何成刚想着自己的那些个**韵事,嘻笑道。
“你给我闭嘴。”老夫人直直的挺起身,一掌拍在儿子肩头,恨道:“整天不是喝花酒,就是逛**,怪不得到了这个岁数,还是个六品小官。”
何成刚见老母亲动怒,一把拉着老夫人的手,哄劝道:“老夫人,儿子皮糙,您别伤了自个,有什么话好好说,儿子都听您的。”
何成刚一求饶,常老夫人心软下几分,偏脸上还带着几分怒气,啐道:“我跟你说,今儿个,你妹子回来了说了,高相爷被捉奸一事,是真的;那崔氏病重一事,也是真的。”
何成刚打了个激灵,酒醒了一半。
“母亲,此话当真?”
常老夫人嗔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千真万确!你妹妹回来让我们替他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将她扶了正,日后也好……”
第二十七回 谁引进府的?
常老夫人沉吟着没把话说话下去。
何成刚另一半的酒当即醒了过来,盯着老夫人半晌没有动静。
常老夫人见儿子这般情形,又叹了口气道:“你虽是个六品,也有些实权在手里,比起那高家来,不过是蚂蚁遇着大象。你妹妹说了,那崔氏怕是熬不过这个年,咱们若能帮她成事,旁的不说,我儿的官位至少往上再升几个台阶,到时候,何愁咱们何家不兴盛啊。”
一番话说得何成刚心下大动,再无半分醉态。他思了思道:“老夫人,这事怕是有些难。且不说那崔家是个什么打算,妹妹上头还有一房姨娘。朱家那位官至礼部右侍郎,权势富贵在咱们之上,万一他们也起了这心思,只怕是……”
“所以我才把你叫来仔细商议这事。”
盛老夫人见儿子还未行事,便已打了退堂鼓,心下便有几分不快。
“你妹子说了,只要事成,好处少了不你的。你自己掂量着办。我老了,这好处也落不到我头上。”
何成刚心里头似有几百只蚂蚁爬过,却仍道:“儿子也想荣华富贵,也想身居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