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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三十四)一场寂寞凭谁诉
翌日,静娴正要去钟粹宫看望永璋,还没迈出门,便听见小信子通传,而后便见王公公躬身含笑向殿内走来,“奴才给娘娘请安。”
静娴含笑不解问道:“王公公这么早便来了永寿宫,不知所为何事?”
王公公缓缓抬头眉眼一笑,挤的鼻间几道皱纹堆积起来,“昨儿个晚上皇上翻牌子时没有看见娘娘的牌子,奴才便告知皇上娘娘受了些轻伤不宜侍寝,皇上想起此事,十分挂心,但碍于昨夜已晚,便让奴才一大早来给娘娘送些祛疤缓痛的药。”
“有劳公公替本宫谢谢皇上关心。”静娴冲王公公一笑,指了指红漆托盘中的另一个药盒,问道:“这个……”
“回娘娘,这是皇上吩咐给庆贵人的,庆贵人不比娘娘,她是扭伤了脚踝,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养伤的日子可是长着了。”
“来日方长,庆贵人既然进了宫中,侍奉皇上是早晚的事情。”静娴扶了扶头上的发簪,从容镇定的说道。
“娘娘说的是,那奴才便告退了。”王公公谄媚一笑,颔首躬身退下。
静娴看着桌上又放了一盒药膏,面无神情的愣了顷刻,那日她被烫伤弘历是知晓的,但是他却到今日才上了心,也许,弘历只是在想起庆贵人时才顺便想起了自己,她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怎能怪弘历呢,那日明明是自己说着“无事”。静娴搭上织锦的手,起身,也向殿外走去。
钟粹宫的雨鸾殿中现在只有柔儿居住,虽然去养心殿和长春宫是远了点,但却较御花园很近,静娴本想穿过御花园去钟粹宫,但却在御花园中碰巧看见了柔儿抱着永璋在漫步,她缓缓走近,冲柔儿清淡一笑:“‘风翳净尽;澄碧如洗’。这般好的天气,妹妹是该带着璋儿出来走走。”
柔儿嫣然一笑,露出一排皓齿,气若幽兰说道:“姐姐说的是,这般好的天气若是不出来走动走动可不是白白虚度了。”
静娴巧笑碰了下永璋肥嘟嘟的小下巴,自己也嘟起嘴,“璋儿可是想姨娘了,姨娘抱抱。”静娴从柔儿怀里接过永璋,永璋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愣愣的盯着眼前的人,随即嘟了嘟嘴。
静娴欢喜的逗弄着怀中的小人儿,“璋儿一点都不认生,他这双眼睛,活脱脱的像是按照妹妹的模样刻出来的。”
柔儿勉强一笑,抚了抚永璋的额头,“璋儿若是面目像些皇上,也能多获些皇上的垂爱。”
“妹妹如此年轻,膝下便有一子,来日璋儿若是争气,妹妹往后的日子总好过我与雪姐姐。”静娴握着永璋柔软的小手,面上全是疼惜。
柔儿轻叹了一声,澄清的眼眸似四月天般清朗,“以后的日子谁知道呢?”她看着静娴眸底滑过一丝黯然,旋即安慰说:“姐姐的伤势已经渐缓,过几日便能挂牌子了,这几日的事情姐姐不必挂心,皇后娘娘这么做,许是怕他人以“偏袒”为借口无事生非,所以才一视同仁,命人也取了姐姐的牌子。”
静娴抿唇,放眼望去,御花园百花齐放,娇艳欲滴,有些败了便落了,有些含苞待放的妖艳绚丽,如同宫内的女人,得宠易固宠难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她撩了下发髻垂下的流苏,淡然对柔儿一笑,“这几日就算挂着牌子,皇上也未必会到永寿宫,只不过自己会心存一丝希望罢了,皇上若是想来,时时刻刻都会来,又岂是一个牌子可以牵制的住的。”
“姐姐说的是,所以柔儿现下不敢心存一丝希望,需知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柔儿话毕,接过静娴怀中有些不老实的璋儿。
静娴轻轻捏了捏酸涩的胳膊,她以为这么多年了,她可以迈过去心中的砍儿,也可以像沁雪一样,原谅皇后所做过的一切,毕竟是自己误打误撞,她知道皇后撤掉自己牌子的难处,也懂得这辈子都不能在弘历的心中占有像皇后那样的位置,但是每次看见弘历时,她就忘记了所有的理智,她在怀疑,也想知道自己在弘历心中究竟是怎样的地位?
两人谈笑间,见秀答应在假山堆砌的山石后逗弄着一只鹦鹉,静娴歪头观望,让织锦去将秀答应请过来。
秀答应一袭碧绿浅色玉兰绕藤蔓的月华裙,发髻斜斜勾坠在一旁,梨落巧丝的押鬓发簪子甚是精致,她莲步缓至,小心翼翼说道:“臣妾给娴妃娘娘,纯嫔娘娘请安。”
静娴含笑摆手,“秀答应坐吧。”
“臣妾闲来无事便出来遛遛鹦鹉,这便要回去了,就不叨扰二位娘娘清谈了。”她垂首福身,刚要告退,静娴便看见了她近身侍婢谧柔手里拎着的鹦鹉架,那只绿身红嘴的鹦鹉正站在架上环顾左右,静娴冲谧柔招了招手,转而对秀答应说:“秀答应当真别具一格。”
“这原本是仪答应所养,臣妾见它逗趣的很,每每都取些食物去喂养,仪答应便舍爱将它送给了臣妾。”
静娴拿起桌上的果点逗弄着鹦鹉,她冲柔儿使了个眼色,转而对秀答应问道:“原来是仪答应所送。”
秀答应点了点头,生涩一笑,再次告退,静娴不得挽留,便让她去了。
柔儿面色紧张,悄悄凑近静娴身旁,小声说道:“以姐姐之见,如何?”
“妹妹可是看见了,那鹦鹉脚上绑的铃铛竟然与妹妹惊胎时在院落拾到的铃铛一模一样。”静娴微微眯眼,思忖良久,复道:“但看秀答应的性子与刚刚坦诚的神情,倒不像是她所为。”
“那便是仪答应了。”柔儿抱紧怀中的永璋,狠狠说道。
“不知妹妹在府中可与仪答应结下仇怨?”
“姐姐是知道我的,我逢事是宁可退一步,也不会与人相争的。”
“妹妹切勿心急,咱们便当做什么都不知,当心打草惊蛇。”静娴拍了拍柔儿的手。
这几日静娴过的倒是相安无事,弘历有几日去了海贵人处,另外几日去了嘉贵人与秀答应处,倒是十分雨露均沾,今个儿一早沁雪便跑来告诉自己,内务府已经将自己的牌子挂上了,虽然未有其他人通传弘历今晚过来,但静娴打扮的也甚是细心,可眼见快亥时了也不见弘历过来,她索性自己钻进了被窝,心里想着弘历可能去了别的宫。
静娴迷迷糊糊中,听见殿外小信子硬生生将“皇”字吞在口中,她瞬间清醒了许多,但仍装作假寐,直到身后飘来阵阵龙涎香的味道,一双熟悉的手臂揽上自己的腰,凑近她后脖颈处轻轻吹气,“可是怪朕了?”
静娴已经猜出弘历知道自己未睡,几日未见,他明知自己伤了,却对自己不闻不问,这几日不知他又对哪个女子执笔画眉,现下里却对自己装作浓情蜜意的样子,她心里既委屈又有气,何不曾永寿宫是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自己竟成了他的玩物?她索性不管不顾,将弘历搭在她腰间的手一甩,继续沉默。
“真的生朕的气了?”弘历无赖的又将手搭上,板过静娴的身子,静娴拗不过他,她身子虽然平躺,但头却扭向一边,弘历两手小心翼翼板过她的头,手掌中却冰凉凉的,他借着月光细细一瞧,见静娴紧闭双眼,泪痕依旧,弘历极少看到静娴流泪,即便是他亲手将她送往空灵寺时,她亦是没有在他面前痛哭。他将头靠近她脸庞,轻轻抚摸着她的侧脸,有些不知所措。
静娴也不知今日怎么了,她就是觉得委屈,当她将所有的情绪发作完,发现身旁的弘历仍旧一语不发,她才抽泣的说道:“臣妾身体不适,今日不能侍寝,皇上还是去别的宫吧。”
“你当真想让朕去别的宫?”
静娴不语。
“你竟然没有挂牌子,朕如果一意孤行来这里,难免会将你至于风口浪尖。也让皇后无法树立威严。你如此知书达理,今日怎的使起了小性子?”弘历捋了捋她在枕畔旁的发丝。
弘历明明是顾忌皇后的感受多一些,静娴将头向旁侧靠了靠,离弘历远了一些,她大胆问道:“皇上的心中有多少是留给臣妾的?”
弘历身体有些僵硬,转身平躺下,不语,是啊!他的心里有多少是给她的,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不知,他只知,有一大半儿是给墨心的。他思忖了许久,可以给的答案只有一个,自己是宠她的。两人躺在床榻上,各怀心事,像是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气氛静的压抑,如同能窥听到心底的声音。弘历拽了拽被子,左手在被底摸索着她的纤手,他紧紧握住,她亦没有挣扎。
次日清早,静娴便被殿外的吵闹声惊醒,她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情,暗暗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情绪失控,但愿没有惹怒弘历。她穿上鞋子,披了件衣服,向殿外走去。
“你个死丫头,昨个儿晚上被咱们抓个现形,现下还是不承认,说,说你对皇上怀有何种居心?”落微训斥着跪在地下的青青。
织锦回眸间见静娴走出来,忙拽了下落微的袖子,回首俯身:“可是吵醒了主子?”她看了眼一旁的子衿,子衿忙麻利的端着梳洗用品要进内殿。
静娴止住一旁的子衿,走下石阶,看着跪在地下的青青,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这个丫头,平日里懒得很,每每皇上来的时候,她倒是十分殷勤,奴婢已经提醒过她了,奈何她还是没有改过,昨个儿晚上奴婢见她在窗根底下偷窥,不知她安的什么居心。”落微气愤的瞪了青青一眼,将事情全部告诉了静娴。
静娴眉头一皱,让人将青青带到殿内,对满口喊冤枉的青青说:“你既然说你冤枉,那便从实招来,本宫也好为你做主。”
“奴婢……奴婢没有不安居心,奴婢只是听说皇上……会亲手给皇后娘娘画眉,奴婢一时好奇,想看看皇上是否会给主子画眉。”青青抖抖擞擞的哭着说道。
静娴心内像是翻滚一团团热浪,原本平静从容的面庞顿时变得沉郁黯然,织锦与落微一听,知道青青是提及了静娴的痛楚。
静娴无力抚了抚头,威严说道:“本宫待你不薄,你今日一时好奇心起,会趴本宫的窗根,那明日若是听从了他人之意,陷害本宫,本宫岂不是养虎为患?”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娘娘饶命。”青青伏地痛苦,声音嘶哑。
“本宫谅你也不敢。既然你愿意趴窗根,那便将永寿宫所有的窗棂擦拭干净,落微,你在一旁看着她。”静娴眼神凌厉,话语严厉,她知晓青青是不敢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情,所以不想责罚太重,这样的责罚,也可为他人做个警戒了。
落微点了点头,拉着跪在地下哭哭啼啼的青青走出殿外。
第36章 (三十五)惹非议有口难辨
静娴坐在廊下,斜倚着廊柱,双手闲散的落在膝上绞弄着丝帕,天角边的余霞散落片片,像锦缎般绚丽多彩,夕阳的残光最美,若是此时临近江边,便可以透过江面的波光欣赏那份迷离之态。她沉醉在这份无暇的梦幻中,如同置身瑰景里,可再美的梦终有清醒的时刻,她睁开眼睛,见小信子气喘嘘嘘,神色紧张的站在自己面前,“主子,不好了。”
“何事让你神色慌张?”静娴蹙起柳眉,调整了下身姿,织锦也在一旁神色紧张等待小信子答话。
“是……是……有人发现青青在雨花阁后花园……投井了。”
“什么?”静娴吃惊猛地站起,冲着一旁大喊:“落微。”
静娴怒气翻涌,面色铁青,冲落微呵斥道:“本宫让你看着青青,你怎生让她跑出去了?”
落微不明所以,看着几人都是面色凝重,知晓定是自己做错了事情,便忙跪地,有些害怕的说道:“奴婢看着青青擦拭了窗棂后,便遣她去御膳房取些绿茶,欲给主子做些点心。”
静娴闭眼握拳,心中一遍遍的默念“镇定,冷静”,但心依旧窜的厉害,她终究再次被卷入这风起云涌的斗争中,她猛地睁开眼睛,眸光闪过的目光像是刀影般凌厉,几个字快速的从她唇间蹦出“快去长春宫。”
静娴未曾想到沁雪与凝斓都在长春宫,她看着沁雪的眉眼蹙在一起,便知晓皇后已经知道了此事,静娴俯身镇定自若:“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嘉贵人依旧冲静娴俯身行礼,但小嘴却没闲着:“娴妃的消息倒是快。莫不是请罪来了?”
皇后冲静娴一摆手,对花瓷说道:“赐座。”
静娴望着一旁的檀木曲纹葛叶凳,她并未坐下,“不瞒娘娘,因着青青平日里懒散侍奉不周,今日臣妾说了她几句便让她下去了,可未想到快晚间了才听说这晦气的事儿。”
“娘娘,平日宫中主子训斥奴才的事已是家常便饭,更何况,娴妃的性子不会无故训斥奴才,可想是青青自己想不开也不足为奇。”沁雪看着皇后悠悠道来。
“皇上驾到,仪答应到。”几人冲门口望去,见弘历气宇轩昂的大步走进,他身后的仪答应莲步翩翩,冲众人施了一礼。弘历亦是免去了众人的礼,端坐在正座上,眼中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