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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该打到什么地步,不该打到什么地步,久而久之,这么一个穷凶极恶的势力,就如同一支独秀,在这片天地扎根发芽。
他们劫过镖,遇到要镖的也不讲江湖规矩,直接拿起兵器就干。保镖的不想惹他们,也就按着与山寨交往的规矩交常例,连带漕帮到了这一带,也要用他们的人当纤夫,拉纤的钱还要多付。
遇到这么一个不讲理的势力,赵幺娘也觉得头疼。“这恶虎庄遇事,全村皆兵,女人也要上去打。村里的男女老少加起来怕是有千人了,这种事,咱们管不了。要想救人,我看也只有等天亮,请官府派兵才成,夫君可不能去冒险啊。”
第二百九十五章血夜(一)
杨承祖也是听了介绍之后才知道,恶虎庄原来是如此剽悍的一个存在,徐风林只是村里的二当家,现在他被捉了,村里还有三位当家。
大当家白明光,人称白疯子,平日里温文尔雅,一旦发起疯来又是出名的不要命,江湖大佬与他打交道都觉得头疼。当初白衣军过境,对这里的情形不摸底,一支人马扎了营,要他们交五十个妇人,外加三百石粮食。
结果就是这个白明光,先是上门去谈,接着就在白衣军的营帐内硬生生用牙咬死了白衣军那位带队的军官。而随他同去的人马一起动手,把这支白衣军打的落花流水,事后居然还得了朝廷旌表。白衣军不等兴师报复,就被朝廷剿灭,这件事则在江湖中传开,也就越发没人愿意惹他们。
三当家马占魁据说是马贼出身,后来到了庄里入伙,四当家沙千里则是朝廷追捕多年的一个巨盗。几个人武艺高强手段高明,像秦起龙在河南武行里,得算是出名的好手,对上徐风林还是被打成重伤,就知道这些人不好对付。
杨家的护院依靠船只之利打了个胜仗,明天也有把握全身而退,只要恶虎庄的人脑子没病,是不大可能把他们这条船拦下的。但要是说让这些人拉着队伍去那边救人,事实上也没什么胜算。
恶虎庄本身地处偏僻,背后还靠着一片山岭,地形复杂。他们进可攻退可守,即使是官军,也未必有好办法。虽然想到一位尚书家的千金小姐落到这些强人手里,都知道是一个什么下场,可是毕竟那不是自己家人,杨承祖是自己的相公。大家要分个里外亲疏,这种救人危难的事,说说就好了,去还是算了。
如仙道:“如果我们不管,怕也不大好。孙公子都给承祖弟弟磕头了,如果不管,这个仇可就算结下了。孙家是安陆州的望族,孙交自己是三朝元老,又是个清流忠良,在朝野上下,名声好的不得了。如果他将来在安陆与咱们为难,承祖的日子也不好过。依我说,事要做,险不要冒。从咱的护院里找几个身手好的,让他们去见机行事,承祖弟弟去衙门搬兵,把场面功夫做足了就是。反正到时候厚葬这几个护院,好好对待他们家小就是了。”
她这个主意算是刀切豆腐两面光,哪头也不得罪,赵幺娘破天荒的赞道:“如仙姐好本事,这个计策出的好。”
就连月娥、玉娥姐妹这等心地商量的,这时候有得是先顾自己男人,玉娥红着脸拉住杨承祖胳膊“你撕杀了这么久,人早就乏了,哪还能去救人?再说……再说我现在也有了你个骨肉,我不想我孩子的爹,去冒这个风险。”
杨承祖笑着将她和铁珊瑚都拉到自己怀里,在两人的肚子上轻抚着“是啊,我还没见到我未出世的儿子姑娘呢,哪舍得死。不过啊,这事派几个护院是不成。这种安排,从表面上是说不出什么,但是孙交何许人也?三朝元老啊,做过户部尚书的主,这点小心眼,我想是瞒不过他。如果这样做,他心里不知道怎么恨我,最多是找不到由头发作而已。所以这次,要去,也得是我去。不然的话,跟不管也没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那就是我去吧。”赵幺娘起身道:“我爹是漕帮大香头,我漕帮好歹也是水上大帮会,以往不理他,是懒得理。跟这种人打,赢了有什么用?好瓷器不碰烂砖头,可是他们这回敢来踩我们漕帮的船,再不动手,就让他们小看漕帮了。我这就带奉剑和捧弓,去恶虎庄拜山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鱼情看水情,有我们漕帮的面子,或许能把人要出来。”
“你给我老实坐下。”杨承祖一瞪眼,赵幺娘立刻就从英气勃发的女侠变成了低眉顺眼的小媳妇,乖乖坐下了。
“咱家男的没死绝呢,能让你去么?他们都说了,要捉咱家的女眷回去做老婆,你还去?那不是自己送货上门么。那帮玩意不是江湖人,而是一群穷凶极恶的疯子,江湖规矩啊,道上的讲究啊,他们都不管的。以往他们给漕帮面子,是因为他们知道惹不起。现在他们靠上了宁王,眼里哪还有漕帮,你这么漂亮,到那把你也捉起来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现在先定不下来。你们先把徐风林提来,我过一堂再说。把铁头、国恩他们也叫来,让他们帮把手。”
要论撕杀对垒,那些杨家的护院都得算是好手,或者可以叫精兵强将。可是要讲究动刑,这些人就都是外行
。铁头、宋国恩等人家学渊源在这方面都是行家里手,事实上,今天晚上船上死人不少。在杨承祖提审前,这恶虎庄的几个俘虏已经给好好招待了一通。
徐风林被赵幺娘的连珠弹打瞎一只眼,等到被提过来时,人都已经没了模样。看来那些人在他身上没少使力。只是他一身硬功了得,倒是没有生命危险,用仅剩的一只眼看了一眼杨承祖,脸上露出个不屑的表情,又将眼闭上。
杨承祖手里拿了柄锋利的匕首在手里来回把玩,见他这副模样,也不着恼,而是笑着道:“二当家,不错么。听说你和你们恶虎庄的几个俘虏都有点骨气,被打的很惨,可就是没人求饶。”
“输了就要认,挨打要站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爷落到你手里,没打算活着出去。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徐风林挨那一脚,吐了几口血,说话中气已经不大足,但是依旧是个不肯低头的硬汉形象。
“好啊,我就是喜欢你们这种说话痛快的。”杨承祖冷冷一笑“送你上路,那是一定的,不过你就这么走了,太浪费了。你得先把我要问的东西告诉我,我才能送你上路。”
“休想。”
“或许吧,不过我总想试试。我听说人的两只眼睛如果突然少了一只,看东西会很别扭的。干脆我让你舒服一点吧,铁头,把他另外一只眼挖了,让他吃下去。对,必须亲口吃下去,不许吐出来。然后是手指,接着是脚趾,如果吃了这些他还不招,我再让他吃掉他那玩意。我倒要看看,二当家的胃口,到底能有多好。”
第二百九十六章血夜(二)
等孙良赶到这大厅时,这徐风林已经奄奄一息,比死人只多了一口气。他急道:“这是怎么搞的,谁让你们把人弄成这样的,你们……你们简直是胡闹。”
杨承祖问道:“孙少,我们是在救你妹妹,你却说我们胡闹,你这是什么意思?”
“救我妹妹?就你这么个救法么?”孙良也有点起急“我告诉你,我妹妹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我爹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孙家在安陆一呼百应,到时候有你这小官罪受。”
“孙少,你先别忙着放狠话,我就问问你,我这样做哪不对了?”
“这还用说?你把恶虎庄的二当家弄成这样,还想着救我妹妹么?我本来是嘱咐两位护院跟上去,跟山贼谈一谈走马换将的事,你这么一搞,难道用这么个死人去换将么。”
杨承祖听他这么一说,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直笑的前仰后合,直到孙良一张白脸变成了紫茄子,才收住笑容,忽然面色一沉,骂道:“胡说八道!当官的脸,简直要被你丢尽了!”
“你骂谁?”
“当然是骂你。不跟恐……不跟山贼就人质问题妥协,是起码的态度,如果连这点立场都没有,你只配被山贼拉着鼻子走。我跟你说一句孙少爷,现在被绑的是你妹妹,搞不好人已经被轮了。你清醒一点行不行?还谈判,谈他娘个头。现在就是两条路,第一救出孙小姐,然后把恶虎庄杀光。第二,孙小姐发生了不幸,恶虎庄更要杀光,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谈判?恶虎庄大当家绰号叫白疯子的,你跟他谈判?你凭什么认为,他会跟你谈的?”
“他……他虽然叫白疯子,可毕竟不是真疯子。我孙家的名号,他应该是听说过的。他应该知道,真对我妹妹做了什么,会有什么后果。”
孙良毕竟是个书生,往日里在书斋中畅谈天下时,确实有指点天下,纵横无敌的气派。可真到了这种事上,书生还是比不得杨承祖这种杀过人,又去过三边的军汉有气魄。被他一骂,说话就没了底气,仿佛他真做了什么理亏的事一样,向后退了两步。
可是杨承祖从椅子上站起来,不依不饶的向前迈着步子,用手指着他的面门道:“他知道孙家,他当然知道孙家,他要是不知道孙家,就不会动手抢了。我告诉你,徐风林招了,这次他们就是冲孙尚书的家眷动的手。我这边死伤几十人,都是替你们老孙家挡了刀子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不是你们在我的船上,他们根本不会来的好么。如果我心狠一点,把你们赶下船去,现在我在搂着我的小妾睡觉,而不是杀人审贼。”
“如果你想谈判,那好,你去谈啊。我不管了,你妹妹是被人玩也好,是被轮也好,跟我没有关系。也许你们孙家能多一个淳朴善良的女婿也不一定,我要回去睡觉了,你自己搞定吧。”
孙良见他要甩手不管,不由想起当初妹妹说的话,也许在这个时间段内,大明的天下,真是是一个属于武夫的时代。他们孙家确实有势力,即使是在河南这地方,孙家一样有自己的力量可以调遣,可问题是,这些力量,都得到天亮以后,他才能挨个去拜访,动用。
就算有一些眼下可以拜访的,等到动员起来,也得是天亮。如果妹妹在匪窟里待一晚……他脑海中浮现起了一些女人披头散发不成人形的模样,又想起几个因为被自己强行收房,而跳了井,最后泡的整个人都浮肿的丫鬟。如果自己的妹妹也成了那样……
他只好再次拉住杨承祖的胳膊,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杨世兄,杨将军,是我不好,是我糊涂行了吧。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千万先救人要紧,将来我给您磕头赔罪都成。”
反正妹妹已经被贼掳走了,就算救出来,这名声也要受点损害,要不然……就便宜他吧。
看着眼前的杨承祖,孙良忽然间带上了点舅子看妹夫的目光。这人虽然女人多,又是个武官,可是卖相着实不错。至于女人多好办,等妹妹进门以后,肯定是要当大妇的,把那些女人都发卖了或是打死,这不难处理。
至于自己今天在他面前丢点人,左右是一家人,丢人也没丢到外面去。将来他再本事,难道还敢用在自己这个舅哥身上?因此他也彻底放开了,没了架子,而是不住的赔小心道:“我不会说话,我不是东西,只要你救了我妹妹,你打我一顿都成。”
“你要真想救你妹妹,就被跟里瞎掺和了。”杨承祖一推他“那些人贪得无厌,你跟他们谈,他们只会先要释放俘虏,然后要钱粮,要刀枪,要盔甲。等能要的都要的差不多了,他们要不是还你一个玩的不成人形的女人,要不然就是还你个死尸。当然,也有另一个可能性,就是令妹挺着大肚子,安心给山贼当婆娘。所以对他们,不是不能谈,而不是不能用这种方法谈,跟他们谈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用刀。你是个读书人,动笔,我不行,动刀,你不行,这里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回到自己的舱里,他脱了这身血衣,月娥与玉娥红着眼睛帮他换了一身夜行衣,而幺娘则在他的手铳里压好了弹药,将一支又一支的手铳、袖箭,小弩挂到他身上。如仙与珊瑚则将挑好的单刀摆在桌上,看着杨承祖用长刀、短刀、匕首,把自己武装起来。
如仙道:“你不是说你去讲道理,让他们放人的么?还带刀啊。”
杨承祖则往百宝囊里放着石灰包,同时答道“跟恶虎庄的人讲道理,就是得用这个,不然他们听不懂。我到那会给他们念一首诗,让他们听一听。”
“念诗?夫君还懂做诗?……不是,我是说,那些粗坯还懂得诗?你准备念什么?先给我们听听吧。”玉娥的眼睛格外发亮,她心中终究还是仰慕才子,明明和张孝先已经没了可能,但如果自己的丈夫也能念诗,那心里多少还能有些慰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