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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消消火儿,有什么教训待把事撑过去再说。大妹妹也吓得可怜,半条命都没了,这会子,咱们何必……”
“她这么大的胆子,这么能耐的身手!有本事做,更该有本事当!”言语如此激烈,齐天睿气得一拳砸在书架上,老木头硬邦邦地顶了回来,碎了骨头的声音,瞬时就殷了血,疼得齐天睿直甩手。莞初将将被放开,手上勒得煞白的印子拉了他想看,被他一把甩开,“她可曾有打算?可曾有计较?怎的跟你说的?”
“她……也没说出些什么。”莞初明白这一问问的是与那男人的打算,小心斟酌了道,“我想着他们是通了信儿,只是秀筠的月事……”轻轻咽了一下,脸色稍稍尴尬,语声越低了些,“原本……就不按时候儿,她自己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个时候还能怎么打算?便是有心要按礼行事,一计较少说也得几个月,哪还来得及?”
一连说了三个“时候儿”,漏洞百出!齐天睿哼了一声,怒火早已烧焦了,此刻瞧着眼前这个强自镇定的丫头,才觉出楼上那个胆子大,楼下这个胆子也不小!小小肩头竟是敢一力揽了过来,处变不惊,将计就计,自己的清白扔跟他随他浑绕,设了局支唤他来遮掩,若非临时折转,瞒天过海,竟是就要让她做成了!怒问,“都是你的主意??”
莞初摇摇头,又点点头,齐天睿看得气狠狠一记敲在她脑门儿上,却忘了自己的手正是肿得厉害,两个人便一道,“嘶!”
“混账丫头!事到如今,还敢跟我耍心眼儿?!”
莞初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额头冲着他道,“是谁的主意又怎样?已然这个时候,还能有更妥当的法子不成?”
一句话噎得齐天睿哑口无言,那突如其来的怒火憋在胸口更觉烧灼难耐,一时迷昏,竟觉这痛都是眼前这丫头所致!回想昨日她在丫鬟们眼前做足了戏,却又一个字不曾透出去,只有他知道她有孕,只有他在为此行事,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利用他的私心诱他挺身,天大的事竟是玩在股掌之间!可恶!!
莞初看着他咬牙不语,当是他果然静了些,“相公……”
“莫要再叫我!你还知道我是你相公??”
一句闷吼,莞初小小哆嗦了一下,看他盛怒之下的脸色竟然有些泛白,手背关节上的伤殷着血肿得黑红,吓得肚子里一番想得千妥万妥的道理赶紧咽了回去。
瞧她又复了原先见了他就怯怯的模样,齐天睿恨,一把将她拢在近身,低头,鼻尖与鼻尖薄薄一张纸的距离,粉嫩嫩的唇瓣还未合拢,颤巍巍的,把他阴冷的气息都吞了进去,清凌凌的琥珀仿佛毫无防备就被他闯了进来,满满的,都是他的怒火,“你好大的胆子!瞒天过海,竟是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行事,究竟还想活不想活?!”
“不,不是……”莞初被他迫着开口,小心翼翼,近得尴尬,却又不敢避着,“大妹妹害怕,不让说,我……”干干地咽了一口,看着他的眼睛道,“也……害怕。”
“你怕什么??”
“怕你……”被他箍在怀中,莞初反手轻轻地覆在他肿得滚烫的伤手上,“此刻的样子现在府里……你是哥哥,如何能不生气……只是,上次为着天悦,你动家法,第二日一早太太就知道了。那个,倒罢了,可这件事并非你我之事,若是因着咱们不慎传了出去,大妹妹如何是好……”
近近的,听得到他咬牙的声音,眼中依旧挣着红丝,可他的伤手却没有从她手中挪开,“所以,你就自做主张,这么大的事,连个商议与计较都没有就敢赌上她的性命??”
“我……”莞初有些语塞,轻轻抿了抿唇,两只小涡认认真真地现了出来,“……想着找叔公再做计较,虽说也是鲁莽,可毕竟,该不会妄了她的性命。也不会……传出去。”
齐天睿冷笑一声放开了她,“倒真真周到!话都传到了杭州去,还敢说谨慎!”
莞初挣了挣小眉没大听明白,可见他好容易缓了些怒火,不敢再争,只道,“相公……往后我再不背着你了……”
“你少用这种话来支应我!你还有个不敢的?!你什么不敢??不省事的东西!”
数落劈头盖脸的,莞初见又惹他生气,只得硬了头皮求道,“相公,你消消气,往后再教训,眼下咱们先把大妹妹安置了,行不行?”
“好,好,好!!”齐天睿用力戳点在她的额头,“你记住你今儿的话,等理完这桩事,相公我再好好收拾你!”
莞初不敢躲,任凭小脑袋被他点得晕头转向,讪讪的。
好容易冷静下来,原该计议,谁知半晌两人竟是无话。莞初悄悄瞥他一眼,眉头紧锁,怒火压下,那眼中竟是有些空……
“相公……”
一口气闷在胸口,齐天睿此刻真是万般无奈,咬咬牙,“叔公那厢可可靠?”
莞初愣了一下,“我,我不敢说,遂今儿得去看看。”
“咱们一道去。”
“你,你也去?”
“怎的?”齐天睿一拧眉,“你还想一个人撑着?若非我今儿发现得早,谁知这往后又要弄出什么事来?人命关天!”
莞初不敢再争,又想着这总算添了人手,该是更加稳妥才是,赶紧点头,“那就一道去。叔公住在山里,我怕那茅屋漏风,铺盖也不够,也得紧着置办。”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他依然锁着眉头,却这不耐的一应让莞初的心忽地踏实起来,“还有,这两日急,我也没安置车马。我想着当天就能接秀筠回来养着,车马更得安置妥当。”
“嗯,我吩咐人去。”
“赶车人得可靠,这可是……”
“我知道!咱们这就走!”
“这,这就走?”
“嗯。”
“也好。”莞初点点头,见他立刻转身又急急道,“你,你稍等,我去楼上再瞧瞧,安置一下巧菱。”
不待他应,她掂了裙角就跑了出去,没有了那有孕在身的遮掩,她又似从前一般轻盈。日头下,发间那只小蝴蝶钗随着她跳跳的,飞上木楼梯,齐天睿站在角落里不知怎的竟是莫名想,这桩事自己毕竟猜对了因由,若是也猜对了源头是否会比此刻少些心痛……
☆、第48章
在楼上耽搁了一会儿,莞初方匆匆下来,随着齐天睿一道辞别宁府出了门。有女婿亲自带着,宁家甚觉安心,连小夫妻二人丢下妹妹这么急着要往哪里去都没问。
不便用自家的马车,齐天睿只能现在街上租了一辆最不起眼的单驾蓝篷车。两人一起挤了坐,齐天睿眉头紧锁,神思恍惚,似还留在那绣楼上,晴天霹雳,真似一场梦……
忽觉手下清凉凉的,低头瞧,见丫头正小心地把他的伤手搁在膝头轻轻地吹着,一面打开怀里的小包裹取了药膏出来。原来,她回楼上是去拿药……
齐天睿原该说句什么,却觉无力,靠了硬邦邦的车板,手往她怀里又伸了伸,细嫩的手指轻轻揉搓着,那痛便不觉怎样了……
……
山林之中寻到何家当年的承继之人,叔公何旭尧已是年近古稀,鹤发童颜、草履斗笠,一副老山翁的模样,神思敏捷,精神烁烁;婶婆邹氏面容和善,手脚十分利落。
多年不见的侄孙女儿带了女婿来,老两口见着甚是欢心。四人围坐,齐天睿恭恭敬敬与老人问安,彼时的气与羞辱还是堵得心里难受,那难言之隐么便由莞初说给了老人。老两口闻言甚是谨慎,诺下明日收姑娘进来,并未再多问什么。
说完话两位老人去预备所需药材,莞初里里外外仔细地瞧。茅屋只一间卧房,虽说简陋倒十分牢靠也干净,只是铺盖和窗纸有些单薄,这么想着便就着桌上开药方的纸笔把所需物什都写了下来。
待告辞下山,齐天睿将莞初送回宁府,自己揣着她给的单子赶着去置办东西,又赁了两个泥瓦匠进山好好把茅屋窗棱、门缝修补了一番、烘干;厚厚的毡布棉帘子挂了一屋子,门窗都掩严实;又买了一大捆的山柴、几个羊角灯笼;另添置了一口大锅并一叠子铜盆、碗盘。转回粼里,齐天睿赶去安置车马,待都收拾停当,早已日落西山。
这一日,齐天睿水米未打牙,夜里本想回宁府去,一来岳家衣食睡卧毕竟便宜,二来想再与莞初商议一下明日之事,却又记起她临别提起:秀筠此刻正似那绷紧了的弓子再不敢多压一分,不能让她知道二哥已然知晓,怕这一时心力受不得,崩断了这支弦,只说待明日事毕,再做计较。彼时只觉那小嘴聒噪,此刻想想也罢了,齐天睿在粼里街上寻了一家客栈投宿。
夜里,那只伤手火辣辣地疼,辗转着睡不安稳,一时眼前是秀筠,一时又想那丫头怎的也不记得给我换药……
次日一早,宁府门前泊着辆四架的马车,遮了毡皮,里头置了小暖炉并厚厚的软褥。莞初搀扶着秀筠上车,姑嫂二人都是眼布红丝,一个茫茫然不知所向,一个绷着脸、心攥成了硬疙瘩,都未认出那斗笠下的赶车人正是石忠儿。
齐天睿已早一步候在山中,见马车来到便绕到屋后回避。秀筠被安置在了里屋,吃了一盅安神汤,两位老人这才为她诊脉。
候在外间,齐天睿来回踱步不能安生,在外头多少年摸爬滚打,什么阵仗都见过,可几时经过这女人生孩子的事?更莫说是堕胎。此刻这心里头比昨日沉下了许多,沉得他叹口气都艰难……
秀筠是齐府里头唯一的女孩儿,从小生得可人却是小心小胆,总是躲在姨娘身后,怯生生,难得大声说句话,哥哥们见着便只知宠爱。齐天睿虽是个混世魔头,不似天佑天悦那般心细,可这做二哥的却会常在外头弄了新鲜玩意儿来逗她玩儿。但凡逢着她随姨娘回娘家,脱开了阮夫人的视线,齐天睿便会登门去央告了带着她去市面上逛逛。最后一次是他被赶出门的前两个月,正是上元灯节,当时小秀筠才将将五岁,骑在二哥哥脖子上看遍了金陵城的所有花灯,头一次亲手点了个小礼花,小脸映在五颜六色的火光里,圆圆的小嘟嘟脸笑得好是欢喜……
时过境迁,彼时那小小的身子暖暖和和地依偎在他怀中,多少倚靠;谁曾想,十年后,竟是在这山林野地里守着她堕胎!怎能不恨?!只是今日之恨更添了痛,齐天睿紧紧握了拳:不找出那野男人来拆了他的骨头,誓不为人!!
“叔公!婶婆!”
见何旭尧和邹氏一前一后从房中出来,莞初赶紧迎了过去,“怎样?”
何旭尧并未搭话,只走到桌旁落座,蘸了蘸墨,在摊开的纸张上落笔。邹氏双手握了莞初,又瞧了瞧她身后的齐天睿,招手示意他二人出来。
三人出到小院里,回头又看了一眼掩得严严实实的门窗,邹氏这才道,“孕相已是三月有余,那腹中的胎儿已然成型,这个时候儿若是下药堕胎,实在是……”
“什么??”齐天睿惊道,“三月有余??”
“婶婆,”莞初闻言也急得直握邹氏的手,“确实么?”
“嗯,我和你叔公都把了脉,绝不会错。”
“那,那又怎样呢?”心底早就生出的不祥终像所有的厄运来临之时一样,更恶劣,更让人猝不及防,莞初口中都有些打绊。
“唉,”老人叹了口气,“堕胎与分娩可不一样,分娩是瓜熟蒂落,再弱小的女人,只要胎儿头正,都能闯得过。可这堕胎,瓜是生的,茎蔓连着娘身最是牢固,胎儿成型已是条命,哪能那么容易从娘身上剥下来?药似虎狼,就是生生扯下来的……”
婶婆口中一个“疼”字也不见,莞初却已是听得两腿打晃儿,心通通跳,跳得整个人都发虚险些站不住,好在身后的一只大手一把握了她,这才撑住。
“婶婆,您是恐小妹受不得?”齐天睿问道。
“不是‘恐’她受不得,是她必定受不得!”邹氏与他二人正色道,“三月之内还好说,三月以外,生打瓜藤,即便身子硬实、粗健的山野农妇也要丢了半条命,更况是这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你家小妹身子孱弱,气虚血亏,天生不足。便是十月足胎也恐难产,更况是堕胎?”
“婶婆……”一番话听得莞初也觉得气虚血亏,却不及扶在她肩头的手,攥得已是铁钳一般依然没有把握,知道他此刻惊得烦乱,莞初只得替他开口道,“那,那就没旁的法子了么?”
闻言,邹氏倒展了眉,看着眼前的小夫妻,“你二人是哥哥嫂子,这个主得做好,脸面再大如何大得过人命?万不可盘算差了。”
“婶婆,若是……”齐天睿紧拧着眉,犹豫了一刻方道,“若是将养些日子呢?那之后,她可撑得?”
邹氏撇了撇嘴,“大小姐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足,将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