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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访百姓,可推迟回朝之期。”
赵福一愣,触到嘉宁帝暗沉的眼,忙回:“是。”
看来陛下是要替太子稳住东宫之位了,这也难怪,帝家主重现世间,没有人会比太子更适合继承皇位。只是青城派既然在化缘山为太子布了局,青城老祖和吴岩松又怎么会突然入京自投罗网,还被帝盛天截杀在京城外。
青城老祖到底知道了什么?
赵福暗自沉吟,却想不通个中因果,想必陛下也察觉出了蹊跷,才会急着找回太子,若是太子真的出事……
“赵福,派禁卫军守在东宫外,没有朕的御旨,谁都不能随意进出。”
赵福明白嘉宁帝这是在防着帝梓元,应了声是,垂眼退了下去。
上书房内,只剩下嘉宁帝一人,他沉着眼,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化缘山送来的密信,神情莫测。
敢和青城老祖勾结谋害太子的人,京城里能做到如此的,屈指可数。
第七十一章
这里是一处山谷,四面被高山所围,走过数百米处才有一洞口可攀岩出谷,洞口外瘴气密布,隐有灼人的阳光落下。
任安乐站在仅有一人宽的洞口下兴叹了半日,怏怏往谷内回走。
哎,也不知道苑书那个傻二缺姑娘什么时候能寻到这里。如今她别说越过洞口,体内剩下的这点功力能不能使剑都是个问题。
潺潺的溪水清澈见底,深秋季节,枫叶落了满地,但垂着眼胡乱踩的任安乐完全没心情欣赏这些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儿,她推开竹门,靠在门边,看着床上躺着人,眼一眨不眨。
韩烨平日里温润俊俏的脸庞苍白透明,嘴唇枯涩,衣衫上的血迹沉淀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色,两只手无力垂下,没有一点生机,像个已经死去的人。
她和韩烨一起掉进了河里,迷迷糊糊顺着水流飘进了这座山谷,如今除了那个洞口,根本寻不到别的出路。
她怎么就做了这么件亏本的买卖呢,居然鬼使神差跟着韩烨跳下了化缘山颠,那可是万丈悬崖啊!任安乐敢打赌,那时候她要是稍微还有点脑子,绝不会做这么实诚的事,被困在这里陪一个将死的人不说,连一身功力也散得七七八八。
谷里有些草药,但只能止血,韩烨内伤过重,任安乐花一天一夜,耗尽半生修为,才保住他的命,可是,韩烨仍旧没有醒过来。
这两天她连眼都没合过,她不敢睡,怕一睡韩烨吊在心口的一点气就给没了,只要一闭眼,韩烨推开她挡住那把刀的情形就会浮现。
那把剑从肺腑而过,再差一点,韩烨就会命丧当场。
这事太残酷,她没法接受。说句实在话,她不是没法接受韩烨死,而是不能看着韩烨为她而死。
在这么个鬼地方,无声无息的死去。
床边的手动了动,任安乐眼底猛地有了一丝神采,她三两步跨到床前,触到韩烨的手冰冷异常,脸上浮现不正常的潮红,忙用手探了探韩烨的额头,掀开他的衣裳,见胸口位置隐有暗红之色,眉皱了起来。
千防万防,还是因为剑伤染上了寒症,再这么下去,韩烨撑不过今晚。
床上的人气息微弱如烛火,任安乐稳了稳颤抖的手,当机立断扶起韩烨,把他拢在怀里,掌心贴在他心脉处,源源不断的内力朝他体内涌去。
算了,反正一身内力没了七七八八,留着也不能当饭吃。任安乐嘴角发苦,乐天知命的自我安慰。
两个时辰后,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有了暖意,气息也恢复正常,任安乐神色疲惫,收回手,长长舒了一口气。看了暗下来的天色一眼,她随意擦了擦额间沁出的汗,出去寻了几个野果,回到床边守着韩烨。
咬了一口果子,脆蹦响,死寂的竹屋内隔了半晌,传来任安乐疲惫不堪愤愤不平的声音。
“韩烨,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金山银山,这辈子才会遇到你!”
晨曦微明,暗沉的山谷迎来新的一天。
任安乐杵着下巴,头朝地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每次都在即将昏睡过去的一瞬间猛地惊醒过来,然后看一眼韩烨……
咦,她睁眼,怔住。韩烨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半靠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她。
他脸色有些红润,眼中有了神采和生机。
任安乐眨眨眼,突然起身,凑到韩烨面前,韩烨呼吸一滞。
她伸手在韩烨脸上和额头上摸了个遍,在韩烨不可置信的眼神下扒开他的衣袍,瞅了伤口一眼,点了点头,“看来命是保住了,死不了了。”
然后一把推开韩烨,就着空下的半张床,闭眼,沉沉睡去。
整个过程,韩烨连眼都来不及眨就已宣告结束,他垂眼一瞧,任安乐已经睡得昏天暗地,唇角一抿,笑了起来。
韩烨错过伤口,握住任安乐的手腕把她往里拉了拉,却在触到的瞬间陡然怔住,神情惊愕复杂至极。
脉搏虚弱散漫,平时浑厚的内劲全然不在,任安乐一身功力,竟快散了个干净!
他垂下眼,盯着浑然不知世事的女子,眸色渐浓,叹了口气。
旭阳升了又落,直到傍晚,任安乐才醒过来。恢复神智的一瞬间,她只觉得全身骨头跟散架了一般,有种重新活过来的舒畅感。
竹屋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想起昏睡前的一幕,任安乐起身朝屋外走去。
屋外的空地上生着一堆火,韩烨靠在树下,手里拿着一只兔子在烤,精神头还好,只是面容仍然苍白羸弱,任安乐在心里舒了口气,想着她一身功力也没白费,欠的冤枉债倒是还的干净。
“皇家的命还真是金贵,你都把自己折腾成这模样了,阎王也没胆收。”任安乐冷着脸,双手抱胸靠在门前。
韩烨听见她不满的声音,抬眼望向她,笑了起来,颜如冠玉,“有你在这边拉着我,别说阎王,怕是佛祖都不敢收。”
任安乐破天荒的没有顶嘴,只是道:“吃了快点进去,我可不想再守几天。”
韩烨放下手中的兔子,突然开口,“安乐,过来。”
这一声唤得很是有些低沉余韵,任安乐一愣,回眼,撞进韩烨望过来的眼。
韩烨拍了拍一旁的草地,然后朝天上指了指,“过来,看星星。”
这种骗小姑娘的手段也敢使到她身上来,任安乐嘴一撇,心里这么想,却三两步走到韩烨身旁,没志气的一屁股坐下。
山谷因为四面环山,空幽而宁静,繁星闪烁,抬头望,天空格外纯粹安然。
“宫里从来没有这样的夜晚,也看不到这样的风景。”韩烨话中有些怅然。
“晋南的大山里也没有。”任安乐朝后仰,靠在了树上。
晚风骤起,韩烨的袖摆和她的裙角缠在一起。
两人面容平静,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已经遥远难忆。
她没有责问韩烨为什么要为她挡下一剑一掌,韩烨也不曾开口问她失了一身功力可会后悔、可是值得?
其实于他们而言,有很多事,早已不必开口。
两人半晌无言,任安乐阖眼,静静听着溪水潺流而过的声音,隐约会有几声鸟叫,枫叶落在拂过额角,轻柔而清香。
“安乐,活着真好。”韩烨的声音似远还近,落在她耳边。
任安乐唇角逸出一丝笑意,“是啊,活着真好。”
她知道韩烨没有说出口的话——能活着,和你在一起,真好。
我亦如此,韩烨。
第七十二章
安宁立在上书阁里,浑身冰凉,难以置信的望着嘉宁帝。
“父皇,你说皇兄和安乐掉下了化缘山的悬崖!”
嘉宁帝面容冷沉,点头,“郑卿密信里说你皇兄受了重伤……”
“那安乐呢?”安宁脱口而出,迎上嘉宁帝疑惑的眼神,她声音低了些许,“皇兄受了伤,如果安乐无事,应该会照应好皇兄。”
嘉宁帝神色稍霁,声音有些低冷,“青城老祖已经晋位宗师之列,他们和他交手,焉能讨得了好去。”
安宁有些疑惑,“父皇,青城老祖既然已是宗师,那他怎么会放过皇兄和化缘山上的人?”
嘉宁帝把案桌上的信朝安宁扔去,“自己去看,郑华说你皇兄以前行走江湖时救了一个剑客,那剑客途经化缘山,听说太子有难,便前来相救,如今那剑客和骁骑营的将士一起在化缘山内搜寻你皇兄。”
能将青城老祖逼退的人,至少也是个准宗师。
只是皇兄和安乐与宗师交手,又掉下布满瘴气的万丈悬崖,两人全身是伤,能活下来的希望微乎其微。
安宁神情黯然。若不是她一力主张将安乐远送化缘山,至少她不会和皇兄同时出事。
但就算再急,安宁也没失了理智,她朝御座上沉默的嘉宁帝望去,缓缓开口:“父皇,一个青城派还没胆子敢算计我大靖的太子,化缘山之事绝不简单。”
嘉宁帝微征,他召安宁入宫原本是想让她尽管赶赴化缘山寻找太子,他们兄妹俩自小感情深厚,安宁是最适合也是最稳妥的人选。
见嘉宁帝不语,安宁上前两步,话语中隐有愤怒,“父皇,皇兄一人之身干系整个东宫的安稳,朝中定有人与青城派勾结,否则青城老祖也不会折返京城……”
嘉宁帝猛地抬首,声音威严,“安宁,你怎么知道青城老祖来了京城?”
安宁微一沉默,回:“昨日我在府里感觉到有高手在城外交手,便出城探个究竟。那两人的气息太盛,我不敢靠近,只远远看了片刻,师傅曾说过青城老祖吴征一身火阳功独步天下,罕逢敌手,昨日使那至阳内劲的想必便是他,没想到他闭关数年已入宗师之列,只是……”她眼底露出一丝赞叹和惊骇,“吴征有如此功力,竟然不过片息就败在了另一人手中。想不到云夏之上除了师父,还有人也跨进了大宗师之境。”
一旁立着的赵福听着安宁的感慨,小心翼翼瞅了瞅嘉宁帝越来越沉的脸色,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低下了头。
“够了,一介武人罢了,无需再提。”嘉宁帝拂袖,眉头皱起,“安宁,你速带御林军秘密赶赴化缘山,将你皇兄找回来。”
“父皇,我去之前,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件事。”安乐昂首,静静开口。
“何事?”
“皇兄是大靖太子,有人胆敢加害于他,便是挑战我大靖国威和整个皇室,无论是谁,父皇都必须严惩不贷,若安宁带皇兄平安归来,请您给他一个交代。”
安宁掷地有声,定定望着嘉宁帝。皇兄和梓元生死未知,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嘉宁帝眯起眼,不自觉摩挲手上的扳指,抬首朝案桌下昂首而立的长女望去。
感觉到书房内陡然沉下来的气氛,赵福耳朵竖起,愣是没抬眼。
安宁公主果真是个彪悍的主,能和青城老祖合起来算计太子的,不过就是为了那储君之位,朝中并后宫合起来数也只有那么几人够格,陛下到如今对太子失踪之事密而不发,便是为了不将此事扩大。
此事一旦大白于天下,太子一派的人自是要借机而起,定会横生波澜,若是往常,陛下或许不会姑息,可如今……偏生朝堂经不得一点风浪。
“安宁,不要胡闹,这件事朕自有分寸。”嘉宁帝淡淡道,挥手让她出去。
“父皇。”安宁没有动,突然开口,声音微有自嘲,“皇兄的命在你眼里,难道还比不上朝堂一时的动荡?”
“安宁!”嘉宁帝顿时脸色铁青。
安宁兀的抬头,在嘉宁帝的威压下毫不退让,“朝中能做到者寥寥无几,他们要皇兄的命,为的就是东宫太子之位,如今父皇成年之子只有五皇兄和九弟,五皇兄醉心佛法,从不介入朝堂,父皇,这件事是谁做下的,您当真不知?”
此话落地,赵福倒吸一口凉气,心底竖起大拇指,终于抬起了眼。
骨肉相残,皇位相争本就是天家见不得光的隐秘,帝王之术旨在制衡,如今朝堂左右相分庭抗礼才能皇权稳固,降罪左相,让东宫势大,无异于动摇帝位。
陛下即位十六年来,敢如此质问于他的,尚还只有面前这个恐怕活得有些腻歪了的安宁公主一人,而已。
嘉宁帝猛地起身,手边的杯盏被他猛地拂到地上,怒道:“好、好,你拜了净玄为师,在西北领个几年军就无法无天了,混账东西,给朕跪下。”
安宁神情不变,硬生生跪在碎片上,膝上不一会染出斑斑血迹来。
安宁不同于一般的皇家公主,她生性傲气狂放,这么一跪,就带了几分沙场喋血的悍气来。
她抬头,看着怒气满溢的嘉宁帝,突然开口,“父皇,皇兄他太难了,您别再为难他了。”
“他难什么!”嘉宁帝向来宠爱安宁,今日被他气上头,口不择言:“朕用尽心力培养他,兢兢业业保住江山,还不是为了他,你还要朕如何?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