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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醉-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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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绵德与上次祭陵时给胤禛匆匆一瞥的印像完全不同,虽然仍旧是微胖的体态,但他的面色却异常发黄,两眼布满血丝,显得混浊不堪。
    走起路来,身子也微颤……
    “绵德给十五叔请安。”他打了个尖儿,在胤禛面前拜下去。
    生于乾隆十一年的绵德现下已经四十岁,较永琰大了十四岁,但因着辈份,还得管永琰叫十五叔……他却无一丝尴尬之色,面上却是恭敬万分。
    胤禛看他几眼,突然笑如春风:“绵德,你最近可是身子不甚爽利?”
    绵德登时一愣,不自觉地点了头:“正是……十五叔从何而知?”
    “你面色黯黄,眼窝深陷……正是体虚之相。多休息。”胤禛没好意思再多说,这样的表现,乃是纵欲过度……
    “是是是……侄儿知道了。”绵德显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指,出人意料的微红了红脸,忙扯开话题,“侄儿呈的这个折子,十五叔可看过了?”
    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那折子此刻正敞着放在胤禛面前的石桌上。若他说没看过,只怕上天马上就一道雷劈下来……
    “哦,方才看完。”胤禛的目光自是深思的……
    至少在绵德的眼中看来如此。他的脸上顿时浮起一抹讨好的笑容:“十五叔,这折子是侄儿扣下来的。那福崧是和绅的人,三番两次与十五叔对着干,侄儿看他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他的话终止在胤禛犀利的目光下。
    胤禛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羊脂荷边盏,双目却是紧紧盯了绵德,似是嘲讽。
    “十……十五叔?”绵德小心的开口,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你知道,私扣奏折,是什么样的罪过?”胤禛将那酒盏缓缓放在桌上,刻意压低了声音,不紧不慢道。
    “十五叔……侄儿这都是……”绵德额角青筋突的一跳,慌张辩解。
    “莫慌。”胤禛一挥手,止住他接下去的话,“莫慌,我这不是在责怪你……只是想问问你,六日前你得的那对釉彩唐贡马雕哪去了?”
    绵德的额上慢慢渗出冷汗来。
    那对釉彩唐贡马雕正是和绅差人,说是得了两对,送他一对把玩……他素来是对这些来者不拒的,更何况和绅闰七月里刚升了文华殿大学士……只是在把玩时,他发现那对马雕腹下竟然有裂纹……三天前,在流觞楼饮酒时,又听人说和绅那对完美无瑕,心底顿生怒意。
    原想借着与和绅不和的十五阿哥好好摆弄他一道,未曾想,自己的行踪却被人看的通透见底……绵德额上的冷汗冒得越发多了。
    他思量的当口,胤禛拈了折子,眉头皱得极深。
    他当年即位后,对密折制度进行了改革。下属官员秘密的写上奏折,不经过任何的中间渠道,装到一个密折匣里面,直接送到皇帝手里。而且,无论什么品级的官员,都可以同皇帝直接对话。
    按说,这样的密折,是绝对不会外泄的。
    但是,现下这份密折,竟然被绵德扣了下来……
    “这折子……你从哪扣下来的?看样式,应该是密折……”胤禛微眯了眼睛,似是不解。
    绵德哪里还敢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福康安早就建了情报网,所有送上京的折子,虽然都由专人递送。但在驿站休息时,那折子都会被大人布在各个驿站的人想法子拓印……如果内容对大人不利,那折子到京师时,是无论如何也送不到皇上手中的……”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却让胤禛震惊不已。
    福康安竟然有这样的手段。
    他挑眉:“绵德,话不能乱说。这些递送奏折的人,怎么可能让密折离身?”
    “回十五叔,侄儿可是句句实言。虽然他们警惕性很高,但是福康安手下的那支影子,却不是吃素的。他曾自比孟尝,手下各色人士众多,拓印折子实在是过于简单之事。”绵德似乎异常惊讶永琰的无知,眉目间流露出几分疑惑之色,旋即又恢复正常,“不过十五叔所言亦有道理,或许这事是侄儿搞错了……”
    “他定是想起自己与福康安交好一事,以为自己要替他掩埋什么事情。”胤禛心中暗道,却仍旧不动声色,只是压低了声音,“你今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绵德见他提到这点,不由面上一喜,眼底滑过一抹激动之色。
    “求十五叔给侄儿做主。”他竟然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
    “快起来。”胤禛连忙伸手去拉他,心知这礼定不好受。
    “求十五叔给侄儿做主啊……”绵德重复了一遍,竟然隐有哭腔。
    “发生什么事了?”胤禛拉他不动,无奈地长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你先说给我听听。”
    “侄儿……侄儿怕是活不过这个月了!”绵德眼圈泛红,突然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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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生(一)


    胤禛一愣,什么叫活不过这个月了?
    整个园子里就只听绵德的哭声震天,震得似乎地面都在微微发颤。
    “够了!”他不由心中一阵烦燥,冷喝出声,“你不把话说明白,纵使我想救你,也无法救了!!”
    绵德见他如此开口,像是抱到了救命稻草,慌忙抬手抹去眼泪,开口道:“前几日……”
    ……
    前门一向热闹。
    虽然从理论上说,秋属于西方,属于白虎管辖,意指肃杀。但是,这样的理论,与平民百姓完全不相干。
    其实……这理论与大部分人都没有关系,只要不是吃那碗饭的,什么季节都一样的过。
    所以,即使是秋天,这前门非但没有一丝萧瑟,却因为丰收之后食物品种的增多,而更显出几分繁华热闹来。
    永瑆别扭的拉了身上的衣裳,实在不习惯穿土布织成的衣裳。这布泡过浆,没有再处理,直接就做成了衣服,虽然看上去笔挺,但硌得皮肤实在难受。
    还传来一阵一阵的瘙痒。
    他不时抬手抓抓挠挠,像极了园子里拴养的猴子。
    胤禛极力忍住想暴发出的狂笑,面无表情:“你干什么呢。像个什么样子……”
    “十五弟啊,咱们为啥得遭这分儿罪?”永瑆背手在脖子上用力一挠之后,露出一脸舒爽的神情,又皱着眉头看他。
    “这苗疆属于云贵那边儿,你要真有什么事,和云贵总督通个气儿不就完了,还自己打扮成这样……小心皇阿玛给你安个结交外臣的罪名。哎哟,可痒死我了。”永瑆一面说着,又一面抬手去挠,“我说,你怎么就不痒?”
    胤禛突然停住脚步,一脸不好意思:“永瑆……我忘和你说了。这件衣裳……”
    “什么?衣裳昨了?”永瑆见他这般,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如临大敌地看他。
    “这衣裳……咳……没事儿。”胤禛想了想,还是决定闭口不谈。若让永瑆知道,这衣裳是他故意拿来,是那件让锦德倒霉的衣裳,他还不得疯了?
    于是想到那日的绵德。
    他哭到一半,突然脸色涨红,再也忍不住,伸手就往后面挠。
    越挠越起劲。
    越挠越不能停。
    “停下!!”胤禛见他实在不成体统,不由拧了眉,高声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绵德咬了牙,才止住自己不停的挠痒,将带来的另一个盒子递了上来,满脸委屈:“这个……就是因为这个,侄儿才……”
    胤禛接过盒子,打开看去。
    里面是一件云贵那边常见的苗族土家衣,只是显得比较华丽。所有的线都是金银拉成的丝,上面的花纹也是只有土司才能穿着的。
    这东西?
    他疑惑的抬了头,眸间写着不解。
    “这个是……据说这件衣裳是那边大法师给过祝祷的衣裳,只要穿上十日,就能长命百岁。”绵德摸了摸脑袋,“侄儿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搞到这件衣裳。可不知道为什么,穿上之后,就痒的不行……”
    ……
    胤禛便留下了这衣裳,交由太医检查,倒是真没有什么问题。好在太医院里有人就是从苗疆过来的,检查之后,说是衣裳没有问题。只是被人用一种叫“巴以”的植物煮过,那“巴以”煮过的水人要是沾上,会痒上好长时间。解决方法也简单,只要用桔子皮浸泡的水洗个澡,就了结了。
    也不知道这绵德得罪了谁,惹得人这么整他。
    他说的活不过这个月,也就只是因为身上的奇痒……只是这些都是小事,绵德说话间提到的事情,才是导致胤禛决心插手的关键。
    云贵地区素来骚乱不断,这件衣裳,据说是云南那边一位官员弄来,准备献给某位权贵的。莫要问,那权贵自然是贵为文华殿大学士的和绅。
    他近来越发的受到弘历重用,京官外官看他的眼神也越发不同。
    胤禛素来痛恨这些事情,听绵德说,那些苗人似乎另有所图,已经派了人来京里与“和大人”接头。
    不过这些人机警的很,根本不会让你知道他是谁。
    所以,在只知道接头的时间和地点的情况下,胤禛只能出此下策。
    两人换了苗疆的衣裳,特别是永瑆,穿上了这件虽然让人瘙痒难堪的衣裳,但却也更加醒目。一路上,永瑆得到的注目礼堪称一绝。
    即使是全京城最美的女子,也比不过他。
    所以,当两人踏入流觞楼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刷的一下,如利箭般扫射了过来。
    胤禛不急不忙,面上带了极优雅的微笑,手一扬,那绸扇便刷的一声合上:“掌柜的,我要最好的雅间。”
    掌柜见两人气度不凡……纵使其中一人不时做呲牙状……但另一人的气度高贵却是清晰可见,又见胤禛抬手抛下的一锭银子,态度更是好上三分。
    于是便在三楼的一间雅间坐了,这掌柜的确有眼力,从这间房间看出去,正能将大厅尽收眼底。
    不过……若是那些接头的人已经先到了,那就只能守株待兔了。
    “二位要不要尝尝我们这里的甜点,是极著名的。看样子二位是第一次来,不如我给二位推荐点吧?”掌柜亲自招呼两人,因着那锭银子,显得格外热情。
    “好,都有什么好吃的?”永瑆抢先开了口,想来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们这儿的甜点是别处都吃不到的,拔丝苹果、甜土豆、蜜浸梨肉好郎君……”掌柜倒是一脸兴奋,“这几样都是精品。还有这双皮奶,鸡蛋布丁……”
    啪!!
    胤禛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只见他一脸呆滞的表情,面色惨白,手指不住的发颤。
    “十五弟,你怎么了?”永瑆顿时大惊,再顾不得别的什么,立刻冲上前来查看。他方一触到胤禛的额头,便惊在当场。
    这样的冰凉。
    仿佛眼前的人并不是活人,而只是一具尸体。
    胤禛只觉得眼前一阵黑暗,等恢复光明时,只见自己整个人飘在了空中。
   
葛生(二)


    身体飘飘晃晃,轻的像是没有一丝份量。
    胤禛颇有些吃力地睁了眼,却惊异的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是透明的。伸出手,可以透过手掌,看到下面的景物。
    他的目光落在那具“尸体”之上。
    仍旧是流觞楼的那间雅间里,他面色青白的倒在地上,动也不动。永瑆在一边抱住了他,满面仓皇,他似乎在说什么,可惜胤禛一个字也听不见。
    这么说……他死了?
    又一次的死了?
    胤禛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前方。
    雪白的墙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极淡的黑影,似是一个人的轮廓。
    是那黑白无常么?
    胤禛怔忡出神,下意识的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想让自己看的仔细些。那黑影便越发的清晰。
    清晰到让他立刻无法把持住自己,顿时向前扑去。
    她一身月白的旗装,浅笑盈盈。发间明珠流辉,神色却正是初嫁他时的娇羞。她便站在正前方,欲言又止。
    胤禛只那么一扑,却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狠狠弹了回来,根本近她不得三分。
    “着急了?”一阵乳白烟雾过后,那女子却又变幻了形貌。一身的奇装异服……露出两边胳膊的黑色短衫紧紧包住身体,穿了一条似蓝非蓝的裤子,质地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同样包住了两条修长的双腿,脚上是一双奇怪的鞋子,鞋根竟然只有他小指甲盖那般小……头发也披散下来,将本来就不大的脸遮去些许,露出来的那一半儿脸上还挂着大大的嘲弄。
    “你是何方妖孽?”胤禛定了定心神,冷静问道。
    “妖孽?”那女子愣了一下,旋即伸出食指,摆动了几下,“我可不是什么妖孽……你可以叫我竹子,也可以叫我神仙姐姐……或者,叫我袁夫人也不打紧,千万别叫我妖孽……”
    胤禛看向她,她那一脸笑容显得格外诡异,甚至诡异到让人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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