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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消除掉。
秦嫣只好想:哪怕他不记得了,她自己记得就好了。
两人吃完了兔子肉,略辨认了一下方向,牵着马向东南方向而去。
走了没多远,翟容忽然蹙起眉尖,秦嫣也感觉到了什么。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沿着戈壁上的干热微风,进入了秦嫣感知的范围。翟容道:“好像有人受伤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翟容向着那血味飘来的地方追踪而去。秦嫣坐不住,也跟在他身后跑过去。
第42章 矮脚
沙漠里的砂砾被风吹起; 空气中布满干燥的粉尘感。
一匹体量高大,四肢修长的黑色马匹,脚步微跛地出现在不远的沙丘上。翟容停下脚步; 他认得出这匹马。这是草原上很难得一见的乌骓踏雪。
翟容和秦嫣在大泽边初见那回; 他与傅言川大侠他们一起联手杀了赫利之后,曾拜托自己兄长翟羽; 给傅言川大侠和冲云子道长送了二十几匹马,其中就有两匹乌骓踏雪宝马。后来他和聂大哥他们回敦煌去了; 傅大侠则带着一群江湖弟子; 继续往西面去剿匪。
翟容走近那匹乌骓马。
马匹的身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 马鞍、辔头都被染成酱色。翟容掰过马头,检查着马匹的周身上下。这匹黑马除了脚略跛,不能再乘骑; 本身并没有受伤,身上的血迹是其他人的。不管是谁的,这匹眼神略有些狂乱的战马,一定经历过了一次恶战。从凝血状况来看; 应该有二十个时辰以上的路程。
翟容牵着那匹黑马,迎风走上砂砾堆的高处。
就在他的脚下,出现了一片滚滚黄尘; 这是昨夜一直在追赶他的那队唐国骑兵。他们终于赶到了小绿洲。领头的军士看到翟容站在高处,正要喝令身后的士兵上前拿下这个“贼人”,看对方站立自若的样子,有些生疑。便带马过来; 朝翟容问话:“上面是何人?昨日从城里出来的可是你?”
翟容没有提昨日的事情,他牵着马走下去,拿出鱼符给他们验看:“我是翟家二郎君。”翟二郎的身份,对方怎么能不知道,看着他手中天字近侍的符令,对方立即抱拳施礼:“见过翟骑尉。”
“免礼。”翟容收了鱼符,对那军士说明了一番情况。他道:“西域道上响马出没,出现这样染血的无主之马本身不算多奇特。但是,这匹马是几位到西域剿匪的侠客坐骑,我们最好要派人手将他们找出来。以他们的武功,能够困住他们的必然不是普通人等。”
军士不敢怠慢,敦煌地处河西与西域交壤的要冲,若有战事往往首当其冲,他们一向非常警惕。
这队唐国骑兵一行共二十人,他们先分了五个人回敦煌去报信。但这匹马到底从何处过来,还不能确定,就算敦煌集结了军队,也无法处理此事。翟容统筹安排了一下,让他们余下的兵分三路。一路五人留在此处等消息,两路各五人去探寻那黑马走失之处,待到发现了出事地点,再回来小绿洲报信。
翟容带着其中五个人,准备继续往西方去寻找傅言川大侠他们的踪迹。对秦嫣道:“你跟报信的军校们回去。”
“你去做什么?剿匪吗?我一起去。”秦嫣想,他刚邀请她过。
翟容摇头:“那马鞍上的血迹是大量喷溅出来的,傅大侠遇上的事情肯定棘手。你先回敦煌。”
傅言川人称“中州名侠”,在刘黑闼战乱山东之时,曾在隐太子建成的骑将刘弘基麾下从军。这位先生脾气暴烈,因不耐拘于军中的森严铁律,转而投效当今圣上,做剿匪的散事情。
冲云子道长出身驻云门,十一年前驻云门掌门幡柯子道长奉先皇高宗之命,带领十二名中原武林中的强者,前往西域探查那曾经在江南犯下滔天血行的万马王底细,从此一去不复返。冲云子道长五年前接任驻云门掌门,对于师兄的杳无音讯,始终无法忘怀。
这两位大侠的武功,在目前的中原武林中,堪称翘楚。又正是武者年富力强的岁数,他们此番带着一群选拔/出来的年轻江湖弟子一起西行。还肩负着深入探查西域情况的任务。
翟容跟他们一起合作了大泽旁的截杀,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翟容想,难道他们已经遇上了“万马王”这样的高手,以至于血马独回?翟容要去探查究竟。
…………
…………
敦煌城的“玉鸾班”是个小乐班,这几天生意很不错。
因为在六天前的翟家洗尘宴上,一位名叫丝蕊的舞女一舞成名,但又发生意外坠了楼。翟家主将她安排入“玉鸾班”,在这里做了头名舞伎。小小一名舞伎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引得敦煌城的富贾贵人争相带着绢帛、金器、珠宝来看佳人。
过几日丝蕊娘子养好了伤,还会出来演出。乐班班主宋达利准备给丝蕊娘子做一些舞台道具。因丝蕊娘子有胡人长相,请了几个来自西域的能工巧匠,帮着搭建舞台。
其中一个前日方从玉门关外买入敦煌的胡奴,力气特别大,干活也很卖力,颇得宋班主的满意。
“鸪孛儿,还有这里几根柱子,搬过去就可以休息了。”
那胡奴走过去,一个人便搬起了两根长长的木柱。他抬起头走路,这是个十四五岁的矮壮少年,一张脸上高鼻深目,鬓角旁是卷曲的发髯。紧紧抿着双唇的面容上,掩藏不住一股酷辣狠厉的神气。他搬完东西,走到一张竹席前,上面搁着他的一碗汤面。
他捧着碗蹲在地上。他没有马上吃这碗面条,任自己饥肠辘辘地注视着面汤,心中默默祷颂着经文。这是他的习惯,每次吃饭入睡之前,都要诚挚感激一下星芒大神。
这位在此处被唤作鸪孛儿的胡人,在扎合谷“草字圈”的名字叫老六。这是个数字,不是名字。而在扎合谷,只有数字没有名字。他因腿部特别粗壮,在同伴们中间有个绰号,叫“矮脚”。两天前,他混在一个人贩子的手中,来到了敦煌。遇上“玉鸾班”的宋班主买有力气的奴子,便花钱买下了他。
在那个以莫血为首的“草字圈”里,矮脚无疑是出类拔萃的刀奴。他最憎恶忌惮之人,不是同样出类拔萃,和他并称为“草字圈”最强刀奴的那个女孩子十二,而是她的哥哥——长清。
他特别憎恨忌惮长清。
因为,这个长清是“草字圈”的异类。更因为尽管那长清表面看起来平和清淡,还身有残疾,但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莫血在扎合谷被称为“牧刀人”。
手下有五十多个跟他和十二一般的“刀奴”,都在十六七岁以下。矮脚和其他所有的刀奴一般,无比虔诚地信仰着全知全能的星芒大神,期待着成为星光圣地中伟大的一员。
不过,要进入星光圣地,必须接受星芒大神的种种考验。
完成扎合谷所托付的各种任务,用那些不信仰星芒大神的“罪人”之血,洗涤自己的双手和额头,是最重要也是最神圣的考验之一。手上沾染到的异教“罪人”之血越多,心灵就会越澄净,也就越靠近星芒大神。
这个过程是艰难的,因为星芒大神只要最虔诚最纯净的“昙奴”侍奉自己。矮脚始终坚信,自己是草字圈最虔诚,最靠近星芒大神的刀奴。
此刻,他端着一碗面的矮脚,低头在心中默默颂祷着《光明垂地经》。
在草字圈,他们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将那三千字的经文反复颂祷,让星芒大神感受到他们的恭敬。即使执行任务在外,他也会坚持,企盼星芒大神能够感受到他的诚意,护佑他顺利通过“牧刀人”莫血给他带来的种种考验。
全心信奉星芒大神的矮脚认为,长清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扎合谷。
长清是七年前在黑狐部落被十二救下,当时是个十八岁的侏儒,年龄过大,毫无身手可言。应该一进入扎合谷就成为莫血的刀下鬼。可是,他跟草字圈的老巫,那个满身黧黑的老人辩经三日,老巫竟然留下了他。
矮脚不得不承认,在《光明垂地经》的解读上,长清的确有着惊人的一面。
那些文字经过长清的解读,充满了神力,令进入草字圈的孩子们很快就从星芒大神那里获得了力量。而每天傍晚,长清结印在胸前,以清朗之声为诸人领颂《光明垂地经》,那神圣肃穆的样子。用老巫的话说,哪怕是星芒大神也会看了感动。
在矮脚心目中,即使长清手无缚鸡之力,他依然是个危险的男人。
这一点,从长清对十二的教养就可以看得出来。扎合谷的“刀奴”里并不是没有女孩子,十来岁的孩子男女力量的差异也不是那么大,有些女孩天生力气较大,也能够很好地得到星芒大神的庇护,顺利完成扎合谷的任务。
而这个十二,从小骨骼纤细瘦弱,比寻常女孩子的力气还小。在黑狐部落她有过的不错表现,只能说是巧合而已。可是自从有了长清,矮脚眼睁睁看着她越来越强。
草字圈是个强者为王,弱者为尸的地方。
长清自己在草字圈站住脚以后,提出要选择八岁的十二,按照他的方式教养。“牧刀人”莫血和老巫就如同被灌了迷魂汤一般同意了。
在她还很弱小的时候,长清会跟老巫和莫血达成协定,让她参与危险度略低的行动。在很多比十二更为强壮的孩子,一个个因出去完成任务,而死于各种状况时。这个瘦弱的女孩,在长清的护翼之下,坚定地成长着。直到她年龄稍长能独当一面为止。
而长清还会教给她很多,莫血无法教给他们的东西。
每次十二结束了任务,矮脚能看到长清教她如何辨物认路,如何闻声寻水。月光下,长清会用枝条烧黑,在木片上让她学习如何画细致的舆图。更多的时候,长清用尖尖的石块在沙地上默写着中原的书籍,一点点教给她。
尽管那个女孩子的体力,依然不能跟矮脚他们相比。可是在长清的养护之下,十二将刀奴的狠厉样子收敛得很好,装痴卖蠢起来一把好手。她靠着自己这个可怜兮兮,半呆不蠢的样儿,任何地方都能顺风顺水得人信任,很容易接近自己需要接近的对象。而善于利用山势地形,耳聪目明,又让她在莫血对他们的身体锤炼时,从不失手。
黑狐部落里,因矮脚将十二推下了战马,两人结下了深深的怨恨。
九岁那年她将他设计赶入狼牙谷,令他几乎丧命;十岁那年他将她关入雪洞,使她差点成残废。如果没有长清,这个女孩子早已是他刀下的一团血泥,不可能跟他如此势均力敌。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所接受的任务越来越复杂,老巫不断给他们阐述教义,让他们懂得星芒大神需要无数奴仆的供奉,他们必须学会共同相处。那份仇恨才渐渐不再彼此发泄。
因十二从一个草字圈最弱小的孩子,成长为如今可以跟矮脚两两并矗的高手。莫血最终认可了长清对十二的教养方式,长清在“草字圈”的地位越发超然。
如今长清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了。
他没有用异教徒的血清洗过自己,没有资格前往星光圣地,依然留在草字圈。长清除了能够清讲教义,还能为莫血的刀奴们出谋划策。莫血在一定程度上,信任着、依傍着长清。
两年前,长清得到了一个法号慧彻的僧人给他的空白度牒。
长清便自己剃了发,穿起了僧衣,如此有悖星芒大神的举动,莫血都容忍了。长清对此也有解释,星芒圣教脱胎于佛教,佛教讲究慈悲普度,圣教讲究金刚怒目。他的身体条件,决定了他不能以钢刀侍奉星芒大神,那就让他以佛言来向星芒大神表达虔诚吧。
辩经论道,没人能说得过长清,大家也就逐渐接受了在草字圈,有这么一个身穿浅灰僧衣,垂目冷待人间。只有面对自己救下的那个妹妹,会有几分暖意的年轻人。
“你叫鸪孛儿?”一个柔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矮脚转过头,放下手中的面碗,站起来身来垂手行礼:“丝蕊娘子。”
“听说你是于阗来的。”
“是。”
“你坐下吃面。”丝蕊注意到他的面还不曾吃完,在他旁边坐下。
“谢丝蕊娘子。”矮脚坐下来,速度很快地吃着面条,喝完面汤,将面碗放在一边,:“请问丝蕊娘子有什么话说?”
“我也是于阗人,想问问那里如今是谁做国王?可有打仗?”
矮脚说:“奴人不清楚,奴人很久之前就被卖出于阗了。”
丝蕊说:“你不要紧张,我只是想找个家乡的人说话而已。”
矮脚只能以沉默来应对容易露出破绽的谈话。
他知道,十二几乎会说西域所有的语言,只要她去过的地方,多细节的事情都能记得清楚。她会的这些东西,是长清将她一步步训练出来的。矮脚曾经多次看到十二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