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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归一身戎装，面无表情地驱马行至林唯知旁边，未等他多说一句，伸手一巴掌打了下去，“逆子！”语毕，猛烈地咳嗽起来。
“父亲！”林唯知扶了林子归一把，见他手掌中咳出的鲜血，一个愣怔，声音抖了抖，“父亲您快些回府，孩儿已经部署妥当，相信孩儿，只消一战，孩儿定将天下收入囊中！”
“逆子！你还说！”林子归拔剑指向林唯知，“趁还没酿成大祸，快叫林家军退出清河门！”
“父亲！孩儿已经将乾坤宫团团围住！五万将士，功败垂成就在这一刻了！”林唯知拿出虎符，“众将领听命！时辰一到，攻入清河门！若有违令者，军法处置！”
林子归强忍着怒火，一剑刺向林唯知的左肩，林唯知吃痛，惊讶地看向林子归，“父亲，孩儿……”话没出口，流箭飞来，林唯知瞪大了双眼回头。
“是安家军！保护将军和少将军！”将士的声音传来，从清晰到渺茫，林唯知从马上落下，手里紧紧捏着虎符，难以置信地看着流箭飞向林家军的主要将领。突然，他用尽所有力气飞身而起，用自己的身体用作盾，为林子归挡住飞来一箭。
林子归咳出的血沾染在他的身上，鲜血混合了他身上流出的血，他拼尽力气，将虎符放入林子归的手中，“孩儿错了，孩儿……不该听信奸人……谗言……安槐……”
林子归闭上双眼，浑浊的泪水仍然顺着他脸上的皱纹留下，“我该如何向你母亲交待！我该……如何向林家的列祖列宗交待啊！”林子归双手紧紧拥着林唯知，老泪纵横。
“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给林家带来灭顶之灾……”林唯知哽咽着咳出鲜血，“孩儿不孝……孩儿没用啊！孩儿误信奸人谗言……可是孩儿……孩儿只是想得到父亲大人的肯定啊！从小到大，父亲疼爱二弟和三妹远远在我之上，我只是……只是想听父亲说一句，唯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孩儿……孩儿只是……”
怀里的人再也没了声音，林子归强忍着流泻不止的泪水，高举虎符，大声喊道：“林家军听命！收起武器！绝不顽抗！”他一遍一遍地喊着“林家军听命！收起武器！绝不顽抗！”一个个的林家军收起手中的长矛，可是安家军的飞箭却没有止住，仍是一波一波地袭来。
目光所及之内，林家军尸横遍野。
两辆马车赶到乾坤门的时候，所有的弓箭都对着林子归，五万军士被安家军的两万飞箭手团团围住，历史上最可笑的一场政变，在林唯知的无知中拉开序幕，在五万将士以身殉符中仓促收尾。
林唯安看到尸体中央拥着林唯知的林子归，眼泪瞬间倾泻而下，“大哥……”她身体一阵发软，将要倒下之时被卫临之握住腰身，这才勉强立了起来。
林唯念一步一步，绕过所有倒地的尸体，站在弓箭的正中央，伸出双手，缓缓将林唯知接下马。尸体余温仍在，强忍着眼泪，他将林唯知背上的箭一枝一枝拔下来，看都没看林子归一眼，轻声道：“是父亲大人让林家军不许反抗的吧。”
林子归双眼依旧紧闭，像是没听到林唯念的话一般，静坐在马上。
马儿受到惊吓，哀鸣不止，却因主人不做任何的动作而在原地静立不动，浑身颤抖。鲜血染上林唯念的手，数万枝箭对着他，他恍若未觉得清理着林唯知的伤口。
乾坤门大开，风展拉开皇撵的帘子，尸横遍野，并未让他的表情有任何的变化，反倒是目光触及到飞箭中央的人时，才表现出了稍许的动容。
林子归睁开眼，目光呆滞地看向风展，下马跪倒在地：“老臣教子无方，请皇上降罪！”
除却秦泽遇，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一时间，四周静谧无声，唯独剩下远处乌鸦的鸣叫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林唯安哭声渐小，昏厥了过去。
风展走到秦泽遇跟前，一步一个血印，笑言：“让祁越看笑话了，如无其他事，思瀚还是先退下吧。”语罢，转身走向林子归。
“拟旨，平良少将军护驾有功，虽林家军全军覆没，但保留其少将军封号，以少将军之礼下葬。忠良将军升为忠良大将军，执掌林家军虎符！战死的林家军每位将士均可得到朝廷的抚恤金，以示朝廷爱护之心。”转身看向安槐，“安家军护驾有功，玄武将军封为玄武大将军。安家军左将军李贺封为良翼将军，执掌李家军虎符，掌一万将士。安家军右将军刘敢封为白虎将军，执掌刘家军虎符，掌一万将士。”
一时间，玄武将军执掌下的三万将士变为一万，虽林家军全军覆灭，凭空多出的李家军和刘家军足以形成制衡的局面。
虽林唯知一举白白葬送了五万大军，却给了风展分离安家军的借口，也给林家世代忠良保留了足够的颜面，这一举措，处处彰显着风展身为一个帝王的宽容之心和爱民之情，无疑令新封为良翼将军和白虎将军的李贺和刘敢人心振奋。
林子归跪倒在地叩谢皇恩，林唯念则紧紧地握住林唯知的手，心里默默地想，如果自己早一点知道大哥的野心，如果自己没有低估大哥的野心，如果自己早些制止，事情，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转机？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朱砂泪
林子归跪倒在地叩谢皇恩，林唯念则紧紧地握住林唯知的手，心里默默地想，如果自己早一点知道大哥的野心，如果自己没有低估大哥的野心，如果自己早些制止，事情，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转机？
风展一纸诏令颁下，满朝文武为之一震。
忠良大将军府，林唯念一身白袍，眼眸重血，站在灵堂门口迎来送往。林唯安一袭白裙，呆立在林唯念的身旁，双眸没有一丝神采。
引着所有前来祭拜的人祭拜，之后麻木地行礼，一整天下来，林唯念早已没了知觉。
白发人送黑发人，万般滋味只有自己承受。林子归没有出现在灵堂内，他一人枯坐在林唯知的初雪园，不知心里想的是什么，亦或是什么都不曾想。
一日下来，秦泽遇除了拜祭的时候露了一面，其余时间全都在大皇子府邸，商议着接下来的部署。风展念在林唯念痛失秦兄，给他休了七天朝。
当天夜里，凌鸽在清暖阁一会儿都待不下去，终是忍不住冲动去了灵堂。
果不其然，林唯念依然呆坐在棺木前，面色和缓，凌鸽踏入灵堂之时，恰好听到他说了一句：“很疼吧。”
虽然与林唯知仅仅几面之交，凌鸽对他印象也不深刻，却从来都不觉得他是大奸大恶之人。他胸无城府，又急于表现自己，才中了安槐的离间计。可是到底，五万条人命因他而去，想到这儿，凌鸽心中钝痛不已。
她一言不发地坐在林唯念身边，把手中的墨色披风为他披上，轻声道：“心里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说出来，心里就能好受一点。”
林唯念侧过头，看着凌鸽素净的面容，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像是有一只小手拧过凌鸽的心脏，“林唯念，他已经死了。不管是为什么，他已经不在了。”
“为什么……为什么！”林唯念冷笑一声，“其实，如果没被耽搁，他早就攻进乾坤门了。如果没有父亲的绝不顽抗！如果我当时没跟你们在一起……”他低下头，双手轻柔太阳穴，“五万将士啊！如果有如果……如果……”
凌鸽拽住他的手腕使劲一摇，“林唯念你醒醒！”见他抬起头来，血红着双眸盯着自己，“如果没有林老将军前去阻拦，如果没有林老将军下的军令，现在将军府的人就被满门抄斩了！幸亏没有那些如果！幸亏你当时跟我们在一起！”
林唯念愣愣地看向凌鸽，“可是如果我不每次都置身事外，哪怕每次跟他多说几句……”
凌鸽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想哭就哭出来吧。”她轻轻拍着林唯念的背，一下一下，安抚一般，不一会儿，便觉得自己的肩头被泪水浸透。
月色清冷，明明已经立春，空气里的凉意竟然又浓了些。
凌鸽徒步从灵堂走向清暖阁，紧了紧自己的披风。
第一次见到尸体是在沄坊之上，那时秦泽遇那么紧张，生怕自己会害怕。如今，五万将士的尸体将乾坤宫团团围住，连同那些血腥的气味，凌鸽停在原地，蹲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因为这是守灵的首夜而待在自己的房间，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有人听见凌鸽的哭泣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双腿已经麻木地没有了知觉，忽然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就像是她之前轻轻拍着林唯念的背一样，此刻来人亦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会没事的。”秦泽遇将凌鸽拢在怀中，轻抚着她的背。
“五万……五万条生命啊！”凌鸽揪着秦泽遇的衣襟，“你们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
“这本就是无人可掌控的事，凌鸽你看着我。”他将凌鸽的身体摆正，见凌鸽还是耷拉着头，又喊道：“你看着我！”
凌鸽缓缓抬起头，双目呆滞地看向秦泽遇，“看什么？看你们这些不把老百姓的兴明当做人命的人吗？”
“凌鸽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秦泽遇眸光渐渐冷了下来，“你当真如此看待我？”
凌鸽甩开秦泽遇的手，“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说完，衣袖甩开，身影虽然蹒跚，却一步一步，走得坚决。
秦泽遇默默地跟在凌鸽身后，直到看见她进了林唯安的清昕阁，这才返身回了城西秦府。
明烛静静地燃烧着，不知疲倦，也不知其将要染尽的命运。
林唯安枯坐窗前，似是没有生命的娃娃一般，面色苍白，不哭不闹，滴水不进。几个丫鬟瑟瑟地站在门外，晴儿亦在此列，见凌鸽来了，迎上前来道：“凌鸽小姐，自从回来，三小姐滴水未进……”说着说着，眼泪流下来。
凌鸽轻轻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安抚一般地说道：“别担心，我这就进去看看。”语罢，又从晴儿那里要过来一方丝帕。
一只脚刚踏进门内，林唯安沙哑的声音传来：“我不是说了吗，谁都不许进来。”
凌鸽顿了顿脚步，复又抬起脚来，进来后回手掩上门。
也就是一天的功夫，林唯安整个人都没了往日的灵气。凌鸽从怀里掏出去漫竹山庄的时候买的一小袋竹叶酥，放进桌上的碟子里，放到林唯安的跟前。复又转身取了一杯茶，同样摆在她的面前，轻声道：“吃点东西好不好？”
林唯安抬头看了看凌鸽，面色有了些许的动容，却仍是一句话都不说。
凌鸽寻了把凳子搁在她身边，缓缓坐下，从窗口望出去，漆黑的夜空中，除了一轮明月什么都没有。她缓缓开口道：“唯安，你必须吃点东西。”感应到林唯安偏头看向自己，她也没动，一字一顿缓缓地说道：“林老将军和林二少爷也一天没吃东西了，你要是也不吃，谁去侍候他们？”
林唯安的眼泪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她取了一块儿竹叶酥，强忍着心头的恶心咽了下去，饮一口茶，又从碟子里取出一块。
凌鸽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取出丝帕，将林唯安脸上的泪迹擦干净，轻声道：“好好照顾自己，才能有力气照顾自己身边的人。”
林唯安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任凭最后一滴眼泪流下。
回到清暖阁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凌鸽梳洗一番，马不停蹄地去了厨房。
眼下，将军府人人都疲于料理林唯知的后事，厨房里空无一人。
凌鸽取了些红枣，像往常那样生火煮上粥，盛出来两碗，唤了一名丫鬟进来道：“这两份都送去林老将军的园子，然后差人嘱咐三小姐，让她去一趟林老将军的园子。”
丫鬟走了之后，凌鸽又从锅里盛出来一碗，略略犹豫，才想起来自己将晴儿留在了清昕阁。踌躇间，她又添了一勺粥进碗里，轻叹一口气。
林唯念还在灵堂，彻夜未眠，他双眼熬地通红。
凌鸽将粥放在侧面的桌上，弯下身扯了扯林唯念的胳膊。他抬起头来见到是凌鸽，沙哑着嗓音道：“怎么是你？”
凌鸽没有回答，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跪坐了一夜，林唯念双腿发麻，不由自主地歪向一旁。凌鸽伸手环在他的腰上，将他扶坐在椅子上，道：“吃不下东西也要喝点粥，再这么下去，身体会垮的。”
林唯念双眼盯着地面，道：“凌鸽，你说，五万条人命，将军府该如何偿还？”
凌鸽端起粥，在林唯念跟前蹲下身，举起一勺粥放在他嘴边，轻声道：“皇上已经发放过抚恤金，林少将军以身殉国，这一页，该翻过去了。”
林唯念张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