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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鉴茫然,脱口说:“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会比我做得好的!”这回答使杨贵妃为之缄默,她不大看得起杨铦,从那次出宫事件后,她对两位堂兄弟都有些失望,不过,她不愿意说。
当杨贵妃要为哥哥进言外放做州官时,一宗特别的事件在长安城内发生了。
事出在朝廷中,为皇帝信任,职权仅次于李林甫的,官户部侍郎,兼御史大夫,又兼京兆尹,并兼二十多个使职的王錤。王錤的资历较深,升擢不及杨国忠快,但在高阶位上的进度,他又超过杨国忠,当杨国忠获得御史中丞时,王錤也是中丞,不久,王錤兼了御史大夫,高于杨国忠,再兼京兆尹,自然比杨国忠更加重要了。
杨国忠和王錤本来是交好的,但在官位变化中,国忠发现,王錤的现势,将阻碍自己入相,如果任命宰相,必然先任王錤才能轮到他的,何况,王錤和李林甫关系又极深,如此,杨国忠与有权势的王錤,成了政敌。
王錤的家族和杨氏的家族差不多,有骄横之名,但贵盛不及杨氏,不过,王氏家族弄权,杨家则和权力少有相干。
王錤的弟弟王銲,官位虽只户部郎中,但结党,又把势力渗入军中,王錤的儿子王准,为卫尉少卿,是一名狂夫,他们组合了一批市井少年,无赖子弟,还有龙武军中的中级带兵官。他们利用王錤为京兆尹的地位,在长安聚敛纳贿,包庇一些非法组织。他们本身狂妄无知,以为布在军中及市中的力量,足以控制长安。
这样的事,自然不易逃过朝廷的耳目,高力士控制禁军,当他查明王錤在禁军中的活动时,不能再忍,奏告皇帝,李隆基仍然相信王錤,命他查办弟弟。可是,狂妄的王銲以为自己的力量可恃,他动员市井组合和龙武军中一部人起来抗拒,并欲杀死龙武将军,全夺龙武军,用以迫皇帝任王錤为大丞相。
杨国忠的情报人员先得知,国忠即引太府的少数防守兵出战,又利用他兵部侍郎的职权,用急命请金吾将军发兵,他们在皇城西南打了起来,杨国忠明知这样的造反必不会成事,但他命部下守御。掌管禁军的高力士,虽然也知道这些人不能成事,但他不容许这种骚乱蔓延,亲自领了四百名飞龙骑兵,自皇城穿道而出,很快的解决了叛乱。
长安市区并未受到惊扰,打仗也只在皇城西南角一隅,谈不上有特别的损失。不过,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叛乱,把王錤父子都拖垮了,他们先后赐死!
处置这一件事,杨国忠的反应最快,也可以说出力最多,甚至宰相李林甫也不及他。
于是,王錤死后所遗下的两个大职位:京兆尹(按:等于大长安——首都——市长)和御史大夫都落入杨国忠之手。
在此之前,杨国忠所希求的只是兼御史大夫,他以为王錤身兼两个最重要职位,设法分取一个,合于情理,而且,他也有了部署,以兵部侍郎本职,求取兼御史大夫,唯一使他遗憾的是杨鉴太不积极,如果杨鉴积极一些,可以轻易地再夺王錤的户部侍郎,那末,王錤就不足为敌了。然而,意外事件的发生,使他获得了比预期更好和更多的职位,此外,王錤所兼领的二十余个使职,几乎有一半转到杨国忠身上。
于是,在大唐皇朝,宰相李林甫以下,杨国忠的声势最大。再者,李林甫和王錤私交极深,王錤的叛逆案,虽未涉及李林甫,但这位大臣始终受到议论。
杨国忠虽然是外戚的身份,但人们知道他最初的崛起和中期的奋斗上进,与宫廷是无关的。士人们虽然看不起杨国忠(因他没有文事方面的出身和才华),但对他的办事能力,却无人非议。
长安城内一场儿戏式的叛乱,把杨国忠捧上了高位。皇帝和贵妃谈及此事时,杨贵妃乘机为自己的哥哥请求一个州官的职位。皇帝看着他,讶然问:“玉环,你讨厌你的哥哥?”
杨贵妃茫然,说没有。于是,皇帝说:“据我所知,杨鉴是一个能循规矩的正派文官,才力可能不很高,但守职不坠,交他做事,必不会逾越和做不到,为何要外放他呢?”皇帝在迷惑地问。
“他自己想到外地去体历一下,上次,他转官谏议大夫时,我和他见了一次,他有此表示,我一直忘了代他请求。”
这使皇帝又笑了,摇头说:“你在宫中那样久,还是一些也不懂,你哥哥要做州官,又何需请求?他要求做尚书,才需要请求哩,以他现在的职位,如外放为上州州官,名虽不降,实际等于相当严重的降级!”
“上州刺史的官品也很高,好象比谏议大夫还高……”
“你不懂的,外官官品和京官官品不能同日而语!”皇帝又摇头,“不,我想一个比较好的京官给他,光禄卿……”
“三郎,他自己要做州官,你就来一次皇恩浩荡!”杨贵妃急说:“阿鉴有些象我的父亲,不愿因我而取高位!”
“好吧,我的外戚中各式人才都有,有一个不求显达的舅子,也不坏,我立刻着人去办!”
“那也不必如此急的,你记住这件事,照例办就是了!”
当杨国忠显贵甚盛的时候,杨鉴却离开了长安,到遥远的江南的湖州任州官,那是因为原来的湖州刺史刚好任满。
杨鉴的外放湖州刺史,使长安官场中疑惑和议论,可是,这又只有几天,新的事故转移了他们。
在此以前,安禄山大破契丹,那是一场先败后胜的战役,功成。不久前,契丹又入寇,安禄山部将之击退,并追逐三百里,占领了十多个要塞,于是入朝。
此时,在西北立功的名将哥舒翰也在朝,哥舒翰成名在安禄山之前,但当时的声威和名位都不及安禄山,他有些不平,皇帝使高力士为之调停。
杨国忠也奉命调和于两员将军之间。但是,青云直上的杨国忠,此时的处境却不太好。王錤事件之后,有人议论李林甫,杨国忠也顺势运用了一下。可是,李林甫做了十九年宰相,本身能力既强,又耳目众多,朝廷间的细事,他都会知道的,杨国忠声势虽大,到底比李林甫差得很远,杨国忠以为在皇帝面前暗损一下李林甫,必不会为人知的。可是李林甫却得知了,这位老去的宰相对权力的控制是一丝不苟的,当他发现由自己一手提携起来的杨国忠对自己竟然不够忠诚时,便利用宰相权力来打击杨国忠了。
杨国忠也耳目众多,他得讯,很是紧张,这是他生死成败的关头,他求助贵妃了。
是杨鉴刚到湖州,谢表尚未呈递入长安的时候,杨国忠向贵妃谈及自己的处境,并且要求贵妃认真地给予援助。
“国忠,决不可能的!”杨玉环以她的直觉作回答:“如果李林甫图谋你,一定会向皇帝说,可是,我知道没有,皇帝很称赞你,认为你的才能在众人之上,那意思好象是说,李林甫也及不上,你尽可放心!”
“贵妃,你在宫中,对外面情形不了解,据我调查到,李林甫正在设法打击我!”杨国忠以很认真的口气说,“他在安排,这个人口蜜腹剑,很是阴险的,他一定会损我,现在没有向皇帝说,只是时候未到!”
杨贵妃还是不相信,再者,她也不解,国忠和李林甫,从来就相处很好的,何以会忽然闹到不相容的地步呢?她思索着,忽然如有所悟地问:“国忠,你有没有贪赃?有没有证据落入人手?”
杨国忠知道,大唐法律的习惯,大臣贪赃而且有据,被弹劾,十分之九必失位。于是,他又认真地说:“我兼领许多使职,贪赃的机会太多了,但我没有,我花钱虽多,却不是从贪污得来,我向花花借——花花做巴蜀生意,我兼领剑南节度使,自然有方便,即使在以前,我用我在蜀中的关系,也使人予花花很多方便!”
杨贵妃皱了一下眉,终于笑了出来:“我家人中,花花是了不起的一个,我看她有用不尽的钱,原来如此!她本事真不小,今天,她在安禄山府中做客,你可知道,这是皇上命她去的——皇上原来命我在南内设宴款待安禄山,我不高兴,花花承担了去!”她不是政治性的女人,随便一说,就把话题扯远了。
“贵妃,我的事——”
“你放心,只要不被御史们当殿揭出贪赃枉法的事,决不会出问题,当然,你不会谋反的。”杨贵妃仍然不经意地说。
“贵妃,你能为我向高力士探探口风吗?如果有意外,你要在皇上面前竭力保全我!”杨国忠在无可奈何中直说了。
“好,那没问题,我知道了!”
于是,杨国忠在将信将疑中走了,他发现,玉环太不够机灵,不过,他相信真有危机时,玉环会帮自己。
杨国忠走后不久,杨玉环因无事,便自行到内侍省高力士的公廨去——高力士虽为骠骑大将军,但仍在内侍省旧日公廨办事,杨玉环在宫中既没有架子,行事也随便,她只偕两名宫女与一名内侍,步行而往。近来,她发觉自己的体重增加,便多走路和习舞,但她又懒,无事时喜睡,因此体重未能减下来。
意外地,她到内侍省内公廨门时,得报,皇帝也在。监门内侍也已把贵妃驾莅报了进去。
当杨贵妃入内省第二道门时,大唐的皇帝和高力士都出迎了,高力士在前,搀扶贵妃上阶。至于皇帝,以一种官式的口气,如唱一样叫出:“大唐天子与骠骑大将军迎接贵妃!”
杨贵妃笑逐颜开了,她上阶,喜洋洋地说:“你怎会在此地的?他们说你在龙池那边睡觉!”
“我睡了半个时辰,想到一些事,出来到处看看,高力士来陪我,就到他那儿聊天,你呢?”
“我在花萼楼哪,你知道,今天要接见两位郡主,一位什么部的尚书夫人,我忘了——后来,国忠又来见我,忙了好一阵,随便走走,到这儿!”
“我以为你是问讯而来——原来是喜相逢!”
杨贵妃睨了他一眼,转而问高力士:“我们就站在门口说话下去了?”
“贵妃,皇上才说要走了,刚才你驾到,老奴这地方,同时接待皇帝贵妃,哈哈,这太荣耀了,请!”
“你如果没事就不进去了,我们到五龙坛去,力士也跟着去吧!”皇帝说,“即使有事,到五龙坛再说,高力士这地方不舒服,明儿为他改造一下!”
杨贵妃原想找高力士来问问李林甫和杨国忠之间的事,因为皇帝在,她不便当着皇帝的面问,而到了五龙坛,皇帝与高力士谈着边境的军事问题,她对打仗的事最没有兴趣,看他们谈得起劲,在旁听了些时,她睡着了。
高力士最先发现,笑着一指,皇帝回看了一眼,也笑。悠悠地说:“她的好处是无心机,无是非!这时候,我们在谈军国大事,她居然能睡得着的!”
高力士想到她由寿王府转为女道士的往事,低喟着说:“十多年了,可真难得,老奴也不无微功?”
杨贵妃的入宫,高力士从中出力不少,皇帝自然不会忘记的,因此,也笑了,曼声说:“我早年有武氏,但认真说,她比惠妃好,惠妃到底是我祖母的家人,有些戾气,她完全没有——哦,不谈这个,关于南诏的事,吐蕃又出兵相助了,前不久,杨国忠奏,蜀军大破蕃兵,收复隰州等三城,俘敌六千三百,献俘到长安来的有一千,怎么他们又有力再举?”
“那回,地方奏称吐蕃兵动员六十万,数字是必然不可靠,杨大夫的奏状也只说边地传闻六十万,老奴想,蕃兵在巴蜀边境直到云南边境,大约有二十多万兵,其中有不少该是裹胁的羌人和汉人,死伤的可能也比被胁从的多,老奴以为,不必自中朝征兵南征,上次鲜于仲通领兵征南诏,先在滤南一战大败,后来募兵八万再进,虽然攻到西洱河,但我军伤亡却很重,南方太远,又卑湿多瘴,中原兵在地理和气候上先就吃亏,老奴以为暂时仍着剑南地方兵防守,以不在中原征兵大举为原则!”
皇帝沉吟着,缓缓地点头,又回望了贵妃一眼,再说:“我你都老了,不然,亲提一师南征,总可平南诏,逐吐蕃!”皇帝低喟着,“如今,能军之将都在西北,要找一个征南的人才,可也不易,鲜于仲通并非大将之才,狠打烂打,自己的兵员损失如此重,虽胜,亦没意义。”
“陛下四十余年太平天子,断无南征之理,至于老奴的能力,只有守住宫城皇城,不让它出乱子!挂帅却不敢想,何况,南诏无入侵之力,蕃人只是扰边,俱非大患。”
“那末,你明天就以骠骑大将军的身份,和宰相及兵部谈谈,责成剑南谨守边境,也就是了!”
他们所谈的军事问题,直接和杨国忠有关的,因为杨国忠兼领剑南节度使的名义,李林甫深谋熟虑,要借此排出杨国忠,而贵妃却在谈重要问题时睡着了,不过,即使她不睡着,她也不会有此敏感的。
李隆基逢着军事问题,大多会和高力士单独商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