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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千人,假如硬拼,我们实难取胜。不知公子有何良策?”
卓王孙看了一眼谢开言,再朝花双蝶说道:“备餐。”花双蝶的一双妙目在谢开言身上转了转,随即了然,她福福身子马上走了出去。
盖大拱手站着,等待卓王孙的答复。
饶是谢开言善于揣度他人心意,此刻也没弄清楚卓王孙的意思。她安静地站在一边,目光落在盖大低垂的脸上,不可不谓关切。
卓王孙冷淡道:“直说来意。”
盖大接触卓王孙前后有三次,多少了解他的性格,当即不含糊,直说道:“请公子提调精军前来支援。”
盖大强调的“精兵”出自边防军营,与巴图守军相连,人数只有五千,装备却是精良。巴图屯兵数万,兵士因逃避战乱与灾荒入营,乌合之众较多。要歼灭狄容,一定需要华朝出精兵良将,与盖家军齐力征讨。
来之前,盖大并不能肯定卓王孙会答应他的借兵请求。谢开言劝慰着他,说道:“放心吧,卓王孙会答应的。涉及到共同利益,他一向分得清利害关系。”
就在盖大驻足垂首等待间,他与谢开言都未瞧见卓王孙嘴边微微泛起的凉薄笑意。
“按例先奏请殿下,待殿下批示,我再调度军队。”
盖大见事情有了眉目,不再多说,拱手施礼后退了出来。他依照谢开言的叮嘱,提前五天来求调兵,也是留出了时间,给特使大人奏请太子沉渊的意思。
谢开言在卓王孙后侧躬身道别,却听到卓王孙说道:“你留下。”
☆、暗涌
陪着教习先生吃饭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关键要掌握限度。太生疏,会有冷落名师之嫌;太热络,又会逾越男女之防,使人生出尴尬心。谢开言遥遥坐在桌子对首,面上虽沉静,内心却有些吃紧。
旁生枝节是她未曾预料到的。按照以前惯例,卓王孙从来不挽留她用餐,来去凭她心意。只有这样,她才会感到舒适。
花双蝶带着一众仆从依次呈上汤食干果并四酱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顿时,疏淡香甜盛起在桌案间,珍馔佳肴摆满了眼前。
“随便尝尝。”卓王孙开口说道。
谢开言捏住汤匙喝了几口汤,见卓王孙只是望着她,没有动筷的意思,马上放下汤匙,陪他坐着。席上没有布案之人,不管怎么吃,都必须遵循礼节。
卓王孙起身走到谢开言左侧,执起玉箸,为她一一夹了四碟小菜,再取过桂花糕点,放在她面前。
谢开言忙道:“公子不必如此。”按理说,应是她这个学生伺候先生吃饭才对。
“吃饱,下午继续课业。”卓王孙伸手轻压她肩头,淡淡说道,她只得顺势坐下。
在他的目光下,她吃了一块糕点,喝了一碗汤。
卓王孙用另一只青玉瓷碗替她布置了第二碗汤,动作依旧不慌不忙,站在一旁始终没有离去。
暗香袭来,清淡气息驻足于前,无形之中便有一种昭示感,像是蚂蚁噬骨一般,一点点蚕食着谢开言的抵触力度。谢开言一心想结束这种看不见的折磨,便执起汤匙,几口喝完第二碗汤。
头顶似乎拂过一丝风声,极轻微,如蜻蜓点开水面。谢开言察觉到时,卓王孙已经离开了身边。她先说道:“已经吃好,多谢公子款待。”再用手摸摸发辫及发髻,没发现任何异常。
卓王孙翻开右掌,一朵晶莹兰花盛开在他指间,与雪白袖口相衬,散发着柔和珠光。“簪花掉了。”
谢开言沉顿一下,没想出任何应答之话,躬躬身,先离开了房间。花双蝶依然在外面候着,见谢开言走出来,吩咐沏上一盏花茶送上。
谢开言只觉满腹都是汤汤水水,连摆手示意,忙不迭地走掉了。回到小木屋,盖大正等在门前,她请他进屋,说道:“盖大哥是否注意到了守门的护卫?”
盖大思索一下,道:“黑脸的那个?”
“对。”
盖大沉吟:“那人身姿笔挺,腰间悬挂一方宝剑,眉目间隐隐有煞气,不似普通兵士那么简单。”
谢开言道:“我看他应是武将出身。”
盖大点头。
谢开言疑虑道:“
卓王孙调一名武将来守门,是何道理?”
盖大回道:“我听花总管唤他为‘阎都尉’,可见来历不小。”
谢开言也皱起了眉,细细推敲。
卓府内,花双蝶向卓王孙行礼,说道:“我依照公子之意,在盖大面前透露出阎海都尉的名姓,不知公子还有什么指示?”
卓王孙用指尖夹住谢开言的那朵簪花,玩赏了一番,放入袖中。“只能提醒这么多,接下来的事情,要靠她自己的悟力。”
花双蝶稍稍踌躇,忍耐半天,终究不敢多说一句话。她隐约知道公子在布局最后一战,关系重大,容不得任何人有半分闪失。公子提前调来边防军营里的最高长官,就是为了预备接手连城镇的军政大权,这里面的牵连,不知谢开言能不能看清?
卓王孙将花双蝶变幻万千的脸色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问:“你还想说什么?”
花双蝶咬咬唇,扑通一声跪下:“公子于心不忍,有意对谢姑娘网开一面,不知其余人有没有这个福分?”
她暗想着,盖大盖飞都与谢开言关系匪浅,如果公子暗自抹杀了这两人性命,岂不是推着谢开言离得更远?
卓王孙端坐不动,冷淡道:“你应该知道我亲自来连城镇的目的。”
花双蝶伏地道:“知道。”
收取连城镇,平定边疆战乱。还要带走谢开言。
卓王孙再不多言,挥挥衣袖,花双蝶就退下了。
下午,平静了心思的谢开言来卓府参习画作,书房里展示了两幅屏风,一左一右地放在卓王孙身后。
卓王孙问道:“看出两幅画的区别了?”
谢开言细细浏览两边的画作,开口说道:“左侧当是北画,中庭遍布竹石,骨质嶙峋。画墨劲挺,内容饱满,不留空隙。右侧应是南画,笔法纤秀,以疏奇枝干搭构骨架,着一叶便知全景。”
卓王孙饮下一口茶,说道:“你悟性很高,不知眼力如何。”
谢开言沉吟道:“公子是在提醒我两幅画中有瑕疵之处?”
“正是。”
谢开言不知不觉起身,走到屏风前细看。卓王孙也站了起来,留在她身旁。
“左画笔法过满,没有适当留白;右边虚实相应,渲染得又太过唐突。”
“还有呢?”
谢开言仔细观察,没有说话。
卓王孙抬手轻拍她的后脑:“竹子不应在中庭。”
谢开言恍然。虽然没有去过北方庭院,但她也知道当中移植一株竹子,遮住了方径小路,的确不符合华朝房屋“内圆外方”的习性风
格。
卓王孙又问:“依你之见,两幅画作应当如何调配?”
谢开言思索一下,道:“最好是融合在一起。”
卓王孙点头:“理应如此。”
谢开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抿住了唇。
卓王孙又说:“这天下应当与画作一样,融合在一起,使南北密不可分。”
谢开言冷了眉眼,哑声道:“我不懂治国之策,在我看来,这两幅画只是习作,道出了南北双方的文华差异。倘若公子要隐喻什么,我只想提醒公子一句:南派的顺和应当顺遂人心与天意,不是靠强征的手段能够取得。”
她垂袖施礼,就待退出去。
卓王孙拉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的霜华眼眸,不易觉察地降低了声音:“你对我有偏见?”
谢开言挣脱手腕道:“不敢。”
他走近了一些,又说道:“你的身子不能动气,快些平复下来。”
谢开言背过身,默默吐纳一刻。
卓王孙绕到她跟前,稍稍躬身,查看着她的眉眼。“我画幅画当作赔礼?”
谢开言察觉到胸口仍然有些闷痛,皱了皱眉,又避开了身子。
卓王孙再次走到她眼前,掏出一方雪白的手帕,替她擦去了额上的汗水。
谢开言迅速退开了几步。
卓王孙收了手帕,不再说什么,走到桌前铺展开画纸,提笔蘸墨,当真画了一副秋水长天图。他的画作结合两派之长,以不同墨色渲染云雾与水波,从上到下,从远到近,将嶙峋山景与沉稳雍容的水域融合在一起,开创了别具一格的章法。
日后,隐没于民间的前南翎太子太傅文谦对此画有十六字评价:亦浓亦纤,刚柔并济,亦放亦收,锋芒内露。
谢开言完全平息了伤痛,走到桌前观摩画作。
卓王孙看着她走近,沉吟一下,在画卷空白处写下一行篆字,说明所作时间。
谢开言问道:“公子为何不印徽章?”
连那个破铜烂铁拼凑成的方响,她央求他刻字留印,以示名士鉴定过此器“珍品不凡”,他都没有拒绝。今天拟作的字帖与画卷,均没有盖徽印,似乎是他有意回避真迹的出处。
卓王孙低头看着她,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谢开言狐疑地收起画作,向他致谢,拿着锦盒走出了卓府。
晚上就寝之前,她对着铜镜梳理头发,才看到那朵簪花又扎在发髻之中,熠熠生辉,仿似从来没有离开过。
☆、揣度
继盖大借兵提议三天后,飞往汴陵太子府的鹰隼俯冲下来,落在连城镇墙头上,带回了太子沉渊的谕令:拨四千精兵充作援军,其余兵士原地待命。因关外地形曲折,风大沙多,连城镇团练兵力必须拟作前锋,当先开路。
卓王孙唤盖大进府,当面出示了太子的密函,冷淡说道:“殿下的条件看清楚了么?”
盖大躬身施礼,稍作踌躇一下,一口应承这个要求。走出门时,心里已经有了底气。
因为太子沉渊的答复,又被谢开言猜对了。为了不露出破绽,他甚至要做出为难的样子,在卓王孙面前搪塞过去。
盖大找到谢开言,转述了整件事。
谢开言却道:“边防军营有精兵五千,叶沉渊只出动三千骑兵一千步兵共计四千人,还有一千人去了哪里?”
盖大想了想,道:“密函上说的是‘原地待命’。”
谢开言皱眉:“不对,他不是坐以观战的人,这一千人肯定还有作用。”
盖大道:“如果我们在撤退的时候,这一千人掩杀过来,又或者——巴图守军也来围攻,那我们岂不是逃不掉?”
谢开言摇头:“巴图守军不足为虑,他们像一盘散沙,小飞曾冲进军营强抢赵老爷的囤粮,用火一烧,就让他们乱了阵脚,你说这样的能力怎么能与盖家军抗衡?至于那一千精兵,肯定不是埋伏在先前四千人之后,再去做第二轮的冲击准备……”
“何以见得?”
“战线拉得过长是兵家大忌。叶沉渊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围歼战要速战速决,张开口袋等敌人进来挨打才是最好的法子。”
盖大听后不禁点头:“有道理。你让小飞带数百少年去巴图军营外面候着,就是为了遏制巴图守军出巢的动向吧?”
谢开言答道:“是的。如果巴图守军不动,小飞还有其他事要做,顺便可以拜访下赵老爷的粮仓。”说完,她拿出描摹下来的北疆至天阶山全景图,与盖大细细商议诸多关键之处。
最后一战即将来临,谢开言指挥着盖家军全力以赴,力求歼灭狄容,更重要的是,他们要保存己方的实力。
谢派实力出自两点:盖家军与谢照的骑兵。早在护送连城镇第一美人句狐小姐奔赴狄容部落时,谢开言会见谢照,做了妥善布置,她推算出与狄容之争的所有可能性,给谢照定下三计,最后一条便是支援盖家军。
谢开言料想叶沉渊能派兵支援连城镇势力,暗含的目的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因此提前做了准备。依照以前的计划,谢照必须排除万难,登上天阶山东麓,等待着盖家军
冲进来,他们再施法援救——此种准备就是针对华朝人的突然发难而定。换句话说,如果叶沉渊没有将盖家军一并剿灭的心思,只是拨出精兵力助连城镇,那么谢照的支援也就用不上了。谢照会退向域外,盖家军会回到连城镇,不久的将来,两伙人会代替狄容成为第二拨首位相连的势力。
但是,谢开言一直多留了个心眼,在反复推敲一件事,一件很关键的事——
太子沉渊怎么可能容忍他人在自己的边关发展势力,从而养虎为患?尽管他已命令特使发放榜文,昭告天下:连城镇三代免征课税,连城马场兵力并入华朝边防军营,不得独立管制。条文开明而大义,展现了储君安抚连城、一统北疆的胸襟,然而,谢开言并不轻信。
她始终将叶沉渊放在掌权者的地位上来揣度、推敲他的心思。试想,如果她是他,站在他的九千万顷土地上,她会怎么想?她会怎么做?
这锦绣河山,繁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