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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我在青阳地住了多时,不曾出什么名,明日既要回去,定要花几个钱闹一个大大的名气,方不枉到此一常必须如此如此,方才妥当。主意已定,便取出表来一看,恰才三点一刻,也不与月兰说知,立起身来,出了佛照楼,一直到余香阁来。
上了楼一看,只见坐得满满的。堂倌见了秋谷,赶紧走过来招呼,引到台前,好容易在头排排了一张椅子,请秋谷坐下,泡好了茶。秋谷举目看时,花云香、许宝琴二人都尚未到,台上只有十余人,暗想:今天已经不早,如何他二人还不见来?
一面转念,堂倌早送上点戏牌来。秋谷便问堂倌道:“今日为何人少?”堂倌陪笑道:“现在日长了,要到五点余钟方住,所以有些好的还没有来,若来齐,也有二十余人。”秋谷打量台上的椅位,正面十张,两旁每面八张,一共二十六把椅子,就对堂倌道:“你们这里台上通共二十六张椅子,我要照着椅子的人数,点一个满堂红。你快去叫人,不要迟误。”堂倌听了,屁滚尿流,诺诺连声的连忙走到柜上帐台说了,立刻叫人到各处书寓去催。
果然歇不多时,那些倌人陆续的来了,许宝琴也随后而来,只有花云香来得最迟。秋谷看他精神惨淡,宝髻惺忪,脂粉不施,蛾眉半蹙,那一种低徊宛转的神情,明露着十分幽怨。秋谷想:他那天临走之时本是满心醋意,后来一连半月不到他家走动,只听娘姨来请时说他有病,我则以为是他们请客的一句口头说话,今日看他这付神气,又像真有病的一般。一头思想,一面打量台上的倌人,竟有一半认得的。堂倌早捧着笔砚粉牌在旁伺候,秋谷分付道:“许宝琴、花云香每人十出,其余一概每人两出,你随便配搭去写罢。”堂倌答应了下去,自去料理。
不多时,台上早挂出十几面牌来。秋谷看时,只见一半都是京戏,也有几支小调,一半便是梆子、昆腔。那班台上倌人听得有点满堂红的客人,未免众人的视线都聚在秋谷一人身上,大家脉脉含情。跟来的娘姨、大姐,早各人拿着银水烟袋,争先恐后的走下台来装烟应酬。有老有少,有村有俏,登时把一个章秋谷团团围住,就像一座肉屏风一般。秋谷面前一张台上的银水烟筒,排得满台都是。秋谷左顾右盼,如入山阴道上,应接不暇,不觉满心大乐。忙乱了一会,众人方才散去。台上花、许二人,已经唱了几折,接着别人唱下去。
秋谷此番原不过要闹个名头,并不是有心听曲,见花、许二人唱过,就在身旁摸出一卷钞票来,点点数目,叫堂倌过来交代道:“一共七十块钱的钞票,内中六十八块是点戏的钱,至于桌子的钱,今天并没有照会你们预定台子,你们也没有地方,多的两块钱,就算赏了你罢。”堂倌连声称谢,接了自去分派。秋谷整顿衣服,要待立起走时,娘姨人等又早一哄而来,拥住秋谷,七张八嘴的要秋谷去坐坐。秋谷道:“我今日还有别事,一家也不能来,明日两点钟时,叫你们先生早些梳头,我放马车到门口来接,请你们多兜两个圈子何如?”众人还不肯放,你拉我扯的。秋谷洒脱众人的手,头也不回,一直走下楼来,也不回栈,径到谈瀛里花家来。
云香尚未回来,只有他的妹子花彩云在家,见秋谷进来,忙起身笑道:“阿呀!贵人勿踏贱地,倪搭长远勿来哉啘,阿姊牵记得来!请宽仔马褂坐歇,对勿住,阿姊就要转格。”自己走过来替秋谷脱了马褂,挂上衣架,推他坐下。秋谷问道:“我才看见云香瘦了许多,头也不梳,好像有了病的样子。既然有病,为什么又要出去冒风?”彩云道:“格两日倪阿姊本来勿出来格呀,难末刚刚困好,书场浪来叫哉,说耐二少点子戏下来哉。耐二少爷面子,是勿能勿去格啘。”秋谷笑道:“言重之至,我早知云香有病,我决不来多事的。”
正说不了,早听楼梯上一阵脚声,云香掀着软帘走了进来,口中喘个不住,一屁股就坐在门口一张椅子上,面色也不狠好看。停了约有一杯茶的时候,方才渐渐的住了喘,回过面色来,向秋谷瞪了一眼,道:“谢谢耐格好作成,倪今朝头里向正有点发热,困也困哉,勿壳张耐来起花样,阿要诧异。”秋谷走到云香的面前深深一揖,道:“千不是,万不是,总是我的不是。但是你既然发热,何苦一定要出来?只要打发人招呼一声就是了,难道我好怪了你么?”云香冷笑一声道:“阿唷!耐章二少爷来叫,阿敢勿去!倪无啥错处末,还要想扳倪个差头,禁得倪再要回报仔勿来,是人也杀得脱个哉!”秋谷道:“好奇怪!我何曾扳过你的错处,你倒要说个明白。”云香道:“请仔耐十几埭,耐定规勿来,还说勿曾扳差头!”秋谷道:“我另有应酬,分不开身,并不是怪你不来,难道这就算扳了你的错处么?”云香扳着面孔道:“自然哙,几年格老相好哉,阿肯勿应酬俚,惯脱仔到倪搭来格。”把章秋谷说得无言可答。
又见他娇嗔满面,情不自禁,自己扪心想想,实在有些对不起他,只得陪着小心殷勤相劝。又道:“你的病不打紧,只要多吃白糖,包管立时就好。”云香诧异道:“咦来瞎三话四哉,阿有啥人生仔病,吃点白糖就会好格?”秋谷忍笑道:“你岂不知糖能解醋?你的毛病不是醋上来的么?”说得云香又觉好笑,又觉好气,把手狠狠在秋谷身上一推,道:“阿要热昏,啥人来理耐嗄!”秋谷也哈哈的笑了,当夜不表。
且说秋谷明日起来,便到许宝琴家去了一趟,又将各处局帐开销清楚,便回佛照楼来。见了月兰,问他昨夜住在什么地方,秋谷依实回答,月兰默然不语。秋谷觉得月兰也有几分醋意,便将别话打岔开了,随向月兰道:“今日一准要下船的,你先到船上招呼行李,我还到朋友人家走走,再下船来。”月兰依言,把随身的衣服铺盖叫娘姨收拾好了,发下船去,自己随后下船。
秋谷见月兰去了,忙忙的到甘棠桥边,叫一个素日相识的马夫名叫歪毛阿桂的,叫他代叫十四辆橡皮马车,立刻等着要兜圈子。阿桂呆了一呆,问:“要这许多马车何用?”秋谷道:“你不要多管闲事,快去叫来。”阿桂果然飞奔去了。不到一点钟时候,马车都已雇齐,齐齐整整停在甘棠桥下。秋谷便拣一部最新的橡皮车,两个马夫都穿着玄色丝绒水钻镶嵌的号衣,自己坐下,招呼那一众马夫跟着,先到如意堂去接陆韵仙、王二宝、金小宝,又到翠凤堂接小林黛玉、陈巧林等,许宝琴、花云香家是不必说,自然一定在内的了。原来秋谷安心闹标劲,所以把昨日在余香阁的所有倌人通通叫到,要做一个大跑马车的胜会。正是:潘郎年少,香留陌上之尘;苏小风流,春压鞭丝之影。
后来究竟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金月兰无端受气 方幼恽有意寻芳
却说秋谷叫齐了那班倌人,两人合坐一车,独秋谷在后与花云香同坐。当下十四部马车,别人在前,秋谷压尾,头连尾接,就如一条游龙一般。马夫把马加上一鞭,各逞精神,那一群马车,便风驰电掣,滔滔滚滚,直向二马路一带兜转来。旁观的人,见十余部马车络绎而来,末后一部车上坐着秋谷,精神轩翥,丰度翩翩,香留荀令之裾,粉傅何郎之面,真似灵和疏柳,张绪当年。花云香与秋谷同坐一车,神彩惊鸿,珮环回雪。半偏云髻,梁家堕马之妆;斜倚香肩,赵后回风之体。又似海棠炤夜,芍药扶春。看的人个个目眩心迷,神惊色骇。再兼那前面坐的倌人,也都是骨格轻盈,丰姿婀娜,争娇斗艳,目送眉迎,把两边茶楼上的客人以及马路的行人都看得呆了,不觉齐声喝彩,啧啧叹羡。秋谷听在耳中,甚是舒畅,连兜了两三个圈子,便叫马夫把马车放到纱厂码头上船。
到了码头,秋谷跨下车来,随开发马夫,叫仍送他们回去,自己便要上船。只见一群倌人一齐下来,拥着秋谷,你一句我一言的说个不了。秋谷忙乱之中也听不仔细,大约是叫他下次早来的意思。秋谷只点头答应。只有花云香携着秋谷的手再三叮嘱,见秋谷匆匆要走,忍不住淌下泪来。秋谷也只好劝他几句,并说不多时就来的话,云香掩泪点头。秋谷也凄然不舍,狠着心撇开云香,跳上船去,立在船头,望着云香等上了马车,看不见了,方才无精打彩的进舱。
金月兰在船窗内望见一大群倌人围住秋谷,恋恋不舍,心中不大自然,却又不好发作。此刻见秋谷面上不甚高兴,倒要打起精神,殷殷勤勤的陪着他谈笑。秋谷倒底是个豪士,一会儿便不放在心上,吩咐船家开船,望常熟进发。
那常熟离苏州只有一日路程,本是苏州府属该管,在船上只住了一夜,明日上午却早到了。秋谷想月兰虽然跟来,万不能同着回去,只好自己先行上岸,到一个同窗朋友家中,与他商量,要替月兰另租房子。
那朋友姓史,字玉卿,狠有几处房产,家中颇是有钱,见秋谷与他商量,便道:“你要租房子,却来得凑巧,我对门一所房子,是楼上楼下十间水阁,房客前月才搬去的。我们至好,也不争论你的房租,竟是请你的贵相知搬进去就是了。”秋谷大喜致谢,又道:“既承吾兄如此关切,租金一定加倍奉上,只是没有动用器物,却一总要借你府上的了。”史玉卿也一口应允。秋谷便先付了二十元房租。史玉卿再三推不脱,只得收了,立刻叫人搬了一张花梨六柱藤床,并些桌椅梳头台等器皿、动用物件过去。好在人多手众,七手八脚,就登时铺设起来。
秋谷再回船,叫船家把船放到水阁码头,打发月兰上岸,开销了船钱,船家自去,便同着月兰往楼上房间里来。
月兰见房子虽然不大,却甚是精致,也觉心中欢喜。月兰原带着一个娘姨,便打开铺盖,铺在大床上,挂好帐子。坐不多一刻,早见史家的家人送了一桌菜过来,还有一坛绍酒,向秋谷道:“家爷说,本要与章少爷接风,因自己不便过来,所以送一桌菜在此,要章少爷赏收。”秋谷道:“难为你老爷费心,想得周到,回去替我着实道谢。”封了一块钱赏他,秋谷饭后又到玉卿家,托他寻了一个厨子。当夜晚膳,也是史家送来。秋谷当晚且不回去,就在月兰那边往下。
月兰便一心一意的要嫁秋谷,那知秋谷心上却又不然,心中暗暗的打着算盘,想道:我当初顺口答应,以为他是收不住缰绳的野马,万不肯真心嫁人,不料他竟是认真起来,这便如何是好?又想了一会道:他此时一心嫁我,是恋着我貌美力强,也不是贪图什么别事。现在我的竭力应酬哄骗他,是趁着一团高兴,博个片刻风情,更不是生死难离的情分。不要说太夫人治家严肃,断断不肯答应娶一个妓女进门,就是瞒着太夫人,把他养在外边,一则不是长久之计;二则妓女水性杨花,只图枕席的欢娱,不顾丈夫的廉耻,自己是长要出门的,又不能处处带他同去,那时孤灯寂寞,长夜凄凉,难保不别生他念;三则既做良家妇女,便有良家妇女的规模,他这样一个飞扬荡佚的人,只看中堂府内尚且逃走出来,何况我一个中人之产,怎样供得他的挥霍、称得他的心情?万一再有卷逃等事,难道我还做第二个黄伯润么?存了这个念头,便觉万万娶他不得。但是他欢天喜地在苏州跟了出来,又不好无缘无故的叫他回去。
他既想着一心嫁我的主意,料想也不肯好好开交,便又为难起来。踌躇一会,忽然得计道:“只消如此这般,叫他自己不愿起来,自然改了念头,也就罢了。”定了主意,方才睡去。
到了次日,秋谷将自己行李搬回家去,又叫了两个老年诚实的家人看守门户,私自吩咐:“无论何人,不许放进,并不许放金月兰主仆走出大门。”两人诺诺领命。秋谷又交代了月兰几句说话:“略停一二日就来看你,你须要定心住下,不可心焦。”交代过了,秋谷便自回去。
月兰等了两日,不见他来,以为必是家中有事耽搁住了。
那知秋谷一去不来,直等到半月有余,还是绝无影响。问问那两个家人,又都是装聋做哑,假推不知。虽然饮食不缺,却是寂寞异常,无聊之极。月兰发起急来,要叫娘姨到秋谷家中去请,却被那两个看门的家人拦住,说:“少爷交代过的,一概闲人不许进门,你们也不许出去。”月兰气得发昏,与家人闹了一常家人不去理会,只是守着门口不放出门。
要知金月兰是个有名荡妇,他此次安心要嫁秋谷,是贪图他貌美力强,要想和他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