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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12808-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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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熊这两句话说得黄、孙、贺心里高兴,齐声说:“中丞有何困难,只管说吧!”

张亮基顺势说:“有诸公这等慷慨仗义,亮基有何困难不可克服?今有大事一桩,恳请在座诸公帮忙。大家知道,自从发逆围城以来,朝廷急调了七八千人马到长沙,饷银却一时供应不上。这些人马和其他费用,每天约增加五千两银子的开支。潘大人竭尽全力,勉强支撑了二十余天。眼下藩库枯竭,再过几天,就要断银了。一旦断银,军心就会涣散,其后果不堪设想。亮基为此事,连日来忧心如焚,千思百虑,无计可施,只有请诸公前来共商。诸公均三湘大富,又素抱忠义之心,亮基以湖南巡抚名义向诸公借十万银子,待长毛撤退,难关渡过,亮基即申报朝廷,表彰诸公爱国之心,并连本带息偿还。”

张亮基话一出口,客人们立时傻了眼。常言道:“说到钱,便无缘。”酒席桌上刚才那股热乎气氛即刻冷下来。各人低头望着筷子,默不作声,心里怀着鬼胎:悔不该来吃这顿酒席。倘若长沙守不住,张亮基革职杀头,谁来还债!冷了好长一段时间,孙观臣掏出手绢揩揩油晃晃的嘴脸,说:“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借银助军饷,在下本不应推辞。只是敝号手头拮据,拿不出银子来。往年这个时候,湖南四方都到敝号来定买绸缎,准备秋后的婚嫁和年节的贺礼。眼下给长毛一闹,连个登门问价的人都没有。敝号十多个伙计要过日子,每日里没有进钱,只有出钱。唉,再这样下去,利生号要关铺门了。”

孙观臣说到这里,现出垂头丧气的样子,似有倾吐不尽的苦楚。话音刚落,黄冕就接着说:“永泰金号和利生绸缎铺一样。这个时节,谁还有心打金银器皿。一个月来,敝号没有做一笔生意。我头发都急得全白了。”

“敝号也差不多。”接话的是贺瑗,一副纨绔子弟的打扮,“长毛一包围,连买药的人都少了。你们说怪不怪!”

张亮基见他们一个个叫苦连天,心里很是着急,担心酒席就会这样散了,半两银子也借不到。他一双眼睛老瞅着左宗棠。只见左宗棠悠闲自在地边喝酒吃菜,边听老板们的诉苦。待贺瑗一说完,他端起酒壶,走到客人们身边,边给他们筛酒边说:“这个把月来,各位老板生意的确是萧条些,可是各位的家底都很厚啊。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苦,拿出几万银子也不成问题。”敬到欧阳兆熊身边,轻轻地用脚踢了他一下。兆熊大声说:“张中丞为保长沙,苦心孤诣,令湘人感动。刚才各位老板说的也是实情。十里香酱菜园是个小买卖,不能和各位的宝号相比,这些日子生意也清淡。不过,古人说得好,为人当公而忘私,国而忘家。处今日之际,除守住长沙,打退长毛外,别无选择。鄙人家底本薄,又不善经营,也拿不出许多银子来,我就先借一万吧!杯水车薪,不足为济。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各位财主。”

“欧阳先生真是个爽快人。”处在尴尬局面中的张亮基见欧阳兆熊有如此豪侠之举,无限感慨地说,“事平之后,亮基一定为先生向朝廷请封,并在八角亭铸一铜钟,上镌先生大名,名扬三湘,永垂不朽。”

但欧阳兆熊的举动并没有引起连锁反应,巡抚的话一完,酒席上又是一片沉寂。张亮基、罗绕典、潘铎坐立不安。左宗棠看看情形不对头,端起酒杯,霍地站起来,走到欧阳兆熊身边,说:“欧阳先生,你不是长沙人,田产家业都不在长沙,能有如此侠义举动,宗棠敬佩不已。宗棠从不敬人酒,今日却要为了长沙数十万生灵,敬你这一杯。先生不愧为三湘父老之肖子,孔孟程朱之贤徒,朝廷官府之良民,士林商界之楷模。”

欧阳兆熊站起来说:“不敢当,不敢当。”

左宗棠把酒杯举到欧阳兆熊的嘴边,说:“你一定要把这杯酒喝了,我还有话说。”

欧阳兆熊只得把酒喝了,依然坐下。黄、孙、贺等人早就听说湘阴左宗棠厉害过人,现在见他这副模样,听他这几句掺了骨头的话,已知来者果然不善,都一齐规规矩矩坐在凳子上,恭听他的下文。

“左某论家世,累代耕读;论功名,不过一举人。今日是中丞大人请各位来共商守城大事,按理,无左某置喙之地。且长沙守与不守,与左某亦无干,万一长沙攻破,左某一走了事。湘阴东山白水洞,有我的妻室老小,我可以仍在那里过隐居生活,僻山野岭,谅长毛不至来犯。左某今日多嘴,实是一为长沙数十万生灵着想,也为各位老先生着想。在座各位,不是曾做过朝廷之官员,便是显宦名吏之子弟,世受国恩,身被荣泽。试想想,没有朝廷,各位能有今日这份家业吗?当前国家有难,各位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对得起父祖兄长吗?且长沙城一旦被长毛攻破,玉石俱焚,金银财宝,悉被长毛所虏;富户财主,一个个被长毛肢解杀头。与其眼睁睁地看到那一天的到来,为何不设法保住长沙呢?各位可以比较一下,是让长毛攻破长沙,人死财亡好呢,还是借银发饷,打退长毛,渡过难关好呢?”

说到这里,左宗棠瞟了一眼黄、孙、贺等人,见他们头上流汗、面带忧愁,知他们内心斗争激烈。左宗棠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把身旁的亲兵唤过来,悄悄地吩咐几句,然后提高嗓门说:“欧阳先生,你可以回去了,门外已备好轿子。南坡兄、灵房兄和贺公子,暂时委屈一下,在这里还坐一坐。”

黄、孙、贺三人大吃一惊,不由得向门口一望。只见门口站立一排手拿大刀、满脸杀气的兵士。三人心怦怦乱跳,没想到刚才还是觥筹交错的欢聚,忽然化作刀枪相见的鸿门宴。大家面面相觑,唬得说不出话来。左宗棠继续说:“今日事不关张中丞和罗、潘两位大人,全是左某一人所为。左某斗胆代表长沙数十万生灵挽留一下各位。各位心中若有委屈之处,尽可以上告朝廷。不过,”左宗棠目光威厉,露出一副凛不可犯的神态,“左某也会将各位的态度宣告长沙全城,让父老乡亲们来评说评说。”

黄冕老练,知道今日局面,不拿出银子来,无论在朝廷,还是在百姓面前都会过不去,且自己的银子来路也不是那么干净的,于是硬硬心说:“张中丞的苦心,鄙人深知。鄙人两代受朝廷恩泽,岂有不思报效之理,且又何忍眼看长沙城破,乡亲蒙难。只是敝号近来生意不景气,拿不出太多罢了。鄙人竭尽全力,借出四万两来,如何?”

张亮基高兴地说:“多谢老先生资助。亮基担保,一定偿还。”

阔少爷贺瑗从小便不知爱惜银子,拿出几万来,他看得并不重。现在见门口站着荷枪持刀的兵士,知道要留他作人质。他想起今夜已约好要和三姨太打牌听曲,心里正急得不得了。这时只要拿得出,随便拿多少他都愿意。贺瑗赶忙说:“敝号也借四万!”

“好个识大体、顾大局的贺公子!”罗绕典、潘铎一齐称赞。

孙观臣掏出手绢来,擦了擦头上的汗,说:“敝号店小财薄,不能跟南坡兄和贺公子相比,就借三万吧!”

“好!”十二万两银子已到手,张亮基喜出望外,他站起身说:“多谢诸公慷慨解囊,亮基代表长沙阖城老少,给诸公作揖。”

说罢,张亮基整整衣冠,抱拳,并弯下腰去,慌得全体来客都站起答礼。张亮基高举酒杯,说:“各位贤达,亮基誓与长沙共存亡。耿耿此心,皇天后土共鉴!”

七药王庙里出了前明的传国玉玺

就在长沙城里张、江、左等人为守城精心筹划的时候,太平天国北王韦昌辉、天官正丞相秦日纲奉天王洪秀全之令,率领一万人马,倍道兼程,赶到长沙南门外。萧朝贵、石达开、韦昌辉、秦日纲等人商量,决定再发动一次全面进攻。

这天清晨,东起小吴门,西到小西门,太平军一万五千人马向长沙南城发动了猛烈进攻。长沙城内城外,经过江忠源、左宗棠等人的重新部署,防守也更加严密。岳麓书院、城南书院一部分士子也参与防守,有的居然持刀上了城墙。每天五千两银子按时发下去,对稳定军心也起了些作用。这次双方争斗,比上次更显得激烈。天心阁附近的拼搏尤其残酷。江忠源的楚勇在对面蔡公坟占住制高点,天心阁上又安放那座五千斤的炮王,火力强大。太平军一时没有占到上风。但在其他地方,他们都取得了胜利。战士们靠近墙根架设云梯,正在一个接一个地登墙。他们接受上次的教训,离墙头还有丈把远时,就抛出带有铁钩的软绳,钩子挂住墙头清兵的衣裤,用力一拖,就连人一起拖了下来,然后收起绳子,抽出腰刀杀上去。这些清兵,大部分因朝廷常常欠饷,官长又克扣,积了一肚子怨气,虽说这几天多领了几两银子,但到底不愿意拿命去换,见势不对,便纷纷逃窜。太平军这方面正是出山之虎,一以当十,士气高昂,一段又一段城墙被他们所占领。

在地面上两军肉搏之际,有一条地道正在紧张地堆放炸药和地雷。这条地道,不仅穿过城墙,而且已到达城内天妃宫边。

天妃宫里,邓绍良和一批大小头目们正在开怀畅饮。他们以功臣自居,根本不理睬外面的战斗。宫里的人大都喝得七八分醉了,嘴里却仍在喊着:“哥俩好呀!三星照呀!……五魁首呀!”邓绍良搂着一个唱曲的姑娘,要把一杯酒硬灌给她喝。一个亲兵轻轻走上前,说:“大人,外面炮声响得厉害,弟兄们醉成这样,怕会误事吧!”

“不要紧,我们是在城内,不攻破城,他们能进来吗?弟兄们援救有功,不要坏了他们的兴头。”说罢,重重地掐一下唱曲姑娘的粉脸,痛得那姑娘尖叫,邓绍良乐得大笑。

突然,一声巨响,城墙炸开一个大缺口。康禄率领一批兵士穿过缺口,直奔天妃宫来。邓绍良还未弄清发生什么事,康禄一刀捅进他身边那个亲兵的胸膛,邓绍良急忙抽出佩剑抵挡,边战边退,在门口跨上一匹马,顺着南正街往城中逃去。那些烂醉的大小头目,大部分被太平军战士像割韭菜似的割去了脑袋。

天妃宫被占领后,南城魁星楼侧又一声巨响,天崩地裂,砖石横飞,城墙被炸开五丈多宽。清兵慌了神,纷纷往城里奔去。左宗棠骑马过来,喝令清兵返回堵住。但这些逃兵都不认识他,继续向前跑。左宗棠气愤已极,命令亲兵就地斩首为头的几个逃兵,这才把他们震慑住。左宗棠叫清兵把火药桶、油桶往缺口抛掷,然后点燃火。霎时,在缺口周围烧起一道火墙,阻挡城外太平军兵士的进攻。左宗棠又令赶紧用石块填缺口,不管是谁,向缺口抛一块石,赏钱一千文。一时间,石块从各处飞来,不但太平军兵士被砸伤砸死很多,正在搏斗的清兵也有不少被砸。一个亲兵对左宗棠说:“左师爷,石头打死我们许多人,传令不抛了吧!”

左宗棠双眼怒睁,喝道:“胡说!是几条命要紧,还是长沙城要紧?先投石,打死的以后再抚恤。”

天心阁下,萧朝贵冒着火石,跨马挥刀冲向前,他真想飞到墙头,亲手砍翻城墙上的妖头。忽然,一颗炮子射过来,萧朝贵感到眼前一黑,从马背上栽下。亲兵们急忙围过来,但见朝贵满头是血,已经不能说话了。城墙上的清兵们狂呼乱叫:“打死萧朝贵了!打死萧朝贵了!”

正在进攻的各队将士,一听萧朝贵阵亡,顿时乱了阵脚,清兵乘机猛攻。康禄等冲进城里的兵士们,也不得不又从缺口冲出来。石达开见状,急令鸣金收兵。

这天夜晚,太平军将士人人悲愤填膺。为着防备清军劫营,只得草草安葬朝贵,并立下一块暗石,好日后寻找,再隆重礼葬。

第二天凌晨,东王杨秀清带着三千人马来到妙高峰下,并告诉大家,天王率领大队人马已驻扎在石马铺。东王的到来,使军心为之一振。

妙高峰药王庙里,东王杨秀清主持的高级将领军事会议即将结束。经过一个下午的热烈讨论,杨秀清开始作总结,全体将领的眼睛都望着他。这位广西紫荆山的烧炭工,今年三十二岁,粗眉大眼,身材不高,强壮精干,浑身似乎有永远使不尽的力气,眼睛闪出两道光芒,既威严又狡黠,既深峻又热情。他用洪亮的广西官话说道:

“西王殿下死在长沙城下,我们与湖南清妖不共戴天,此仇一定要报。但我们的进军目标是金陵。长沙只是路过站,易取即取,若以牺牲数千将士的代价来换长沙城,则大可不必。刚才翼王殿下的意见很对,我们一面佯装全力攻城,另一方面派出得力人员到河西打粮。待全军粮食足够后,便直下岳州,取道洞庭湖,进入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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