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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谋(原名:苏记棺材铺)-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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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头潜身蹑行到城门边时,哨卫终于发现了他,两下交手,又能有几人是他对手,须臾撂倒了十余人。然而兵士越来越多,木头急切间脱不开身,只怕要惊动了内城。忽然耳边风声一响,一个上前围攻他的士兵倒地,额上插着一枚袖箭。

  木头跃上一步,一脚踢断了城门尺厚的方木栓,身边又有三人中袖箭而死。一时间暗器迭发,赵军兵士纷纷倒地,木头情知有人暗中帮他,四面一看,混乱中却又没看见人。莫大已带了骑兵风驰电掣般冲进城来。

  赵军抵挡了一阵,也不恋战,从北门而退。莫大带人在城中发扬马贼精神,一通抢掠,无人能及,两个时辰之后,满载而归。所有骑兵东移十里下寨。木头心神不属,一路沉默。苏离离将一块饼子给他撕开泡在热水里,见他还是想着什么,点点他手臂笑道:“你再不吃,我可都吃光了。”

  木头回过神来,道:“你饿就吃吧。”

  苏离离无奈地一笑,拉他捧了碗,“你就是块铁,饭也是钢,难道不吃不睡就能打过人。”

  木头诚挚道:“你越来越贤惠了,我真欣慰。”

  苏离离喝道:“去!”

  木头一笑,端碗喝了一口,又抬头道:“我方才入城时,有人暗中用暗器帮我?”

  “暗器?什么样的暗器?”苏离离奇道。

  “袖箭。”木头捞了一块饼子吃了。

  苏离离想了一回,“难道是送我流云筒的那位大姐,凌青霜凌前辈?”

  木头沉吟半晌,招呼莫大和李师爷过来,令道:“所有人马即刻撤回二十里,扼住南归要道。”

  他下令之时,另有一种果毅,是苏离离在他身上似曾见过,又未能深究的,此时看来,别生赏慕。

  李师爷蹙眉道:“扼守要道?我们孤军深入,一旦停下来就被动了,也不利于策应锐王。”

  木头缓缓摇头道:“我有一种感觉,方才上城墙时就觉得了。那些兵一遇到我们,转身就撤,虽慌却有序;凌前辈大仇未报,却独自在那城中……很有可能,赵无妨方才便在那城里!”他骤然站起来,环顾诸将道:“这几日混战毫无章法,赵无妨的人马被打散,无从因应,只想南归固守。此时我们若北上去会锐王,势必放走了他。”

  李师爷仍然犹豫道:“若是他在,必率身边精锐,我们又如何档得住?”

  木头道:“若真是他,不知我们歪打正着,必然以为行踪暴露,自己先慌了。各自不知虚实,打了再说!”

  为将帅者,战场之上必须有灵敏的判断力,木头的直觉敏锐而正确。

  方才城中那股军马撤退二十里方扎下营寨,赵无妨脸色铁青坐在帐中,下属呈上饮水。赵无妨接过来,忍了片刻,终是将盅子摔在了地下,遍指诸人道:“祁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么?!我们昨日才退到城里,今日又被追击!祁凤翔统共领着五万人,怎么到处都是他的骑兵!?”

  诸将沉默,少时,一名偏将趋出道:“祁军打得古怪,不……不知道他们要打哪里。各路将领分散,还无消息。此地无险可守,粮草又将用尽,眼下不宜久留,还是寻机退回天河府为是。”

  赵无妨强自压抑怒气,默然片刻方道:“大家今日辛苦,且去休息。明天五更,无论如何突出山左小路,退回天河府!”

  于是四更造饭,五更起行,人衔草,马裹蹄,徐徐行至山隘,四围无甚动静。刚走到狭窄之处,队伍拉长,忽有骑兵自两侧冲来,顿时前方鼓声大作,山谷之中喊杀振天。赵无妨本在队伍稍前,听见前面擂鼓,也不知伏兵多少,策马便往回跑。

  忽然身后一人大叫一声“赵无妨!”,回头一看,正是那骗他图藏的年轻人。赵无妨知他武艺高强,奋力策马而去。木头从后赶来,被赵军人马阻住,只得掩杀一阵。赵无妨退回那座小城,军士四面把守,严加防范。木头骑兵有限,又没有步兵,累战之下,人马皆乏,就地扎营。

  木头思忖了半日,如此对峙,赵无妨若来了援军便难办了,需得将他激出来才好。乃修书一封,上书一行大字,苏离离亲手给他缚在箭杆上,一箭射入城去。赵无妨接来看时,言简意赅,曰:“明日锐王合兵至此,可决一战。”

  赵无妨放下手中纸条,手下人等面面相觑,都不敢发声。赵无妨低沉道:“我们联系不上援军,若锐贼明日真的合兵而来,便是有死无生。今夜背水一战,成败在此可决!”

  众将纷纷应诺,心里却多少有些打鼓。

  木头令军士饱睡一日,夜幕才降时便伏在了城外,唤来莫大耳语道如此如此。莫大应了,从各队传令下去。只等到三更时分,城门缓开,赵军小队而出,行出半里,木头将火一举,骑兵跃出厮杀。赵无妨城中人马也尽数而出,大有拼命之势。

  双方混战少时,只听莫大军中齐声欢呼:“擒住赵无妨了!”赵军一乱,又听另一边祁军欢呼:“擒住赵无妨了!”顿时呼声如雷,赵军本来慌乱,心中底气也不足,被这一叫又生怯意,十个倒有七个放下兵器,举手投降。剩下几个顽抗的,死的死,伤的伤。

  赵无妨的马中了箭,跌落下来,本挥剑抵挡,听得祁军这样喊叫,情知是对方诈称以乱军心,奈何压不过这许多人的声音。眼见众人不明所以,大有投降之意,心下顿灰,暗道罢了罢了,我今日兵败于此,有死而已。举剑便欲自刎,一枚袖箭射来,打下他手中长剑,凝神看时,凌青霜全身披挂各类暗器,正拿了一只短弓瞄向了他。

  一箭当胸,赵无妨呼吸一窒。场上人马渐定,木头闻声而来,见赵无妨蜷缩在地,手足抽搐,脸色乌青,似万分痛苦,显然凌青霜的箭上染了剧毒。赵无妨死死地看着木头,几乎是咬着牙问:“你……你是……谁?”

  木头注视他半晌,手一扬,抽出背上长剑,一剑利落地切下了他的头颅。凌青霜纵身上前,大怒道:“小子,我要杀他,你凭什么来横插一手!”

  木头看她腰上挂着短弓,背上背着火药筒,肩上还挂了一串七星镖,忙恭敬道:“前辈的暗器举世无双,我剁他脑袋时,赵贼已死在前辈手下了。”心中却想,我若不出手快些,这脸孔都没法认了,还怎么拿去招降。

  凌青霜脸色稍霁,却仍是恨恨道:“便宜他了。”转身要走,木头忙道:“前辈且慢。”

  凌青霜皱眉道:“我很老么?你要叫我前辈!”

  “是,大姐。”木头换了称呼道:“凌大姐的手艺神出鬼没,实在是这些兵太笨了,用的箭弩简直没法使,我想请大姐指点他们一二,也叫他们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知道凌青霜暗器虽好,脾气却有些古怪,既不敢说留她效力,也不敢说要她帮忙。凌青霜被他一拍,也觉得有理,这些人既然愚笨,那就帮上一帮吧。也不忙着走,一路往回,莫大与李师爷善后,分别差人去寻祁凤翔报信。

  凌青霜过来遇见苏离离,对木头道:“哼哼,要不是瞧在她帮我做过棺材,你们又从赵不折手下救过我,我才不给你制兵器呢。”

  木头一揽苏离离的肩,点头道:“是啊,她是我的福将。”

  苏离离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这夜木头就地扎住,等明日去会祁凤翔,再做计议。夜里三更时分,莫大来报,手下抓了一个从南来的奸细。木头到中军大帐一看,却是应文。

  应文匆匆见礼道:“我从益州回来,刚听说赵无妨本人已经死了?”

  木头道:“人头都在我帐下。”

  应文略一沉吟,道:“我此去益州结盟,益州州将陈兵七万在州郡边上,却按住不动。我看他的意思,是要等我们两家打到两败俱伤,他好从中渔利。现在赵无妨死了,梁州有兵有粮却无主,此时不取,便让益州军占了便宜。”

  木头想了想,“你说得是……这样,我现在手里约有四千人马,且前去探一探。你尽速北上寻见锐王,约他援我。”

  应文道好,立即便要动身,二人出得帐来,木头边走边道:“益州险塞,剑阁崔嵬,易守难攻。此次伐赵,我还寻见一位武林前辈,擅制机括器械,锐王若要平益州,她便很有用处。”

  应文笑道:“你想得倒长远。”

  *

  注:前面那种穿插混战就是辽沈战役中林总歼灭廖耀湘兵团的打法,于是那座小城,就是传说中的胡家窝棚第二。

  第二十章 月凉千里照

  越日,祁凤翔大帐。

  祁凤翔拈着一页文书给应文,“欧阳覃有加急快报在此,一月十三日,胡人前哨兵马离沧州不足百里,他虽有所布置,毕竟人马有限。我已令李铿分了一部分兵力东回。”

  应文大是摇头,“梁州南部才是重镇,似此回兵,岂不将全梁之境拱手让人?”

  “正因为是重镇,天河府城墙坚固,赵无妨这两年经营得当,不是短时可下。”祁凤翔点着桌面,“现在僧多粥少,我兵马有限,手下也没人,占不住雍梁,只能回兵自保。派快马过去,叫江秋镝撤回来。”

  应文道:“这样,胡人那边我去谈。我看他们没有南下之志,至多是要割占州郡,先让一让,回头再收拾。”

  祁凤翔止道:“不行,胡人不讲理,你不能去。”

  当日便先派出快马调木头回兵。

  第二天凌晨,祁凤翔尚未起床,昨日派出的令马便与木头派来的人并骑而回。祁凤翔披了衣裳,一头黑发墨一般松散夹在衣间,将人召入帐中询问。那人伏地拜道:“我军兵临城下时,对方全无战备,城上只挂白旗。天河府守丞于治人投书,愿意举境投降。”

  “哦?”祁凤翔大感意外,不由得坐正了又问:“江秋镝怎么说?”

  “江将军人少,恐他有诈,只驻军在外,差小人速报殿下,请殿下大军南占天河府。”他摸出一封书信,信上是木头的字,确如此人所言,信角也有事前两人约定的表记。

  祁凤翔只犹豫了一下,一招祁泰,果断道:“传令下去,各路军马即刻拔营南下,不得迟误!”

  天河府外城,旌旗招展。一名府官一脸讪笑,呈上名刺。莫大站在上首,接过来扫了一眼,念道:“于抬人?”

  旁边几个小吏憋不住笑了。那府官皱了皱眉,仍然讪笑道:“下官名叫于治人,子曰:‘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莫大皱了眉看着那名刺,似研究这个字和抬字哪里不一样时,木头纵马从西过来,苏离离一身亲兵装束,也跟在一旁。

  莫大迎下阶来,把名刺递给他,木头扫了一眼,径直走到大堂上首。案上放着一个大木方匣子,旁边一摞书册。他便翻开那书册浏览。

  那于治人必恭必敬地禀道:“将军,楠木匣子里是梁州都督的大印,旁边是梁州兵马钱粮收支总册。”

  木头翻着帐册并不答话,翻了一阵,突然问:“这帐目是谁做的?”

  于治人道:“是下官。”

  木头“啪”地合上帐册,倾身向前问道:“十万军马,钱粮足支一年,如此雄厚之力,为何不战而降?”

  于治人神情激昂,拱手晃脑道:“区区梁州兵马岂可抵抗将军威武之师。锐王殿下智谋无双,百战百胜,我等岂能螳臂当车,逆流而动。这……”

  “好好,”木头摆手止住他,“这样子,锐王殿下驻军离此不过三十里,这颗梁州都督的大印就劳您前去献给他老人家,以彰功劳。”

  于治人一愣,方大喜道:“是,是,下官遵命。”

  木头又道:“莫大哥,你差五百人送他去。”

  莫大一惊,“五百?”

  木头神色不改,点头,“五百。”

  半日后,祁凤翔踞椅而坐,应文站在一旁。于治人随着祁泰低头趋入,未抬头时便匍匐在地道:“下官于治人,参见锐王殿下。”

  祁凤翔在坐椅扶手上支颐浅笑道:“是你献了天河府?”

  于治人仍趴在地上,并不抬头,道:“下官微末之力,不足为殿下垂询。”

  祁凤翔也不叫他起来,只道:“如此你也是我军的功臣了。”

  于治人听得这句话,抬首时眼中一片诚恳,道:“下官在梁州时,听闻锐王殿下扫荡北方,无人能及,心中万分仰慕。只望殿下早日来到,拂高天之云翳,展日月之光辉。我等梁州官民,盼殿下如大旱之盼甘霖,婴儿之盼父母,实是望眼欲穿。”

  他说得毫不羞赧,应文直听得匪夷所思,祁凤翔反笑了一笑,似听到什么有趣的话,坐直了身子,道:“不想我如此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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