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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是对她好的人,而他也是对她好的人,凭什么她可以为其中一个去伤害另一个?这两个人,对她而言,应该是站在天秤两侧的,无所谓偏向哪一方。
况且,她不能这样自私,为了报答恩人,就去杀害一个无辜的人——这不是自私又是什么?
若真的要报恩,她应该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义父,而非他的。
如意甩甩头,自嘲地笑了。
她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找尽借口不下手?明明是因为爱上了他,却反而总从道义上为自己的临阵脱逃找借口!
爱?
对,就是爱。她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爱上他了。
一直以来,她都在逃避,不让自己因为他的英俊而爱上他,不让自己因为他的温柔而爱上他,总在说服自己不要爱上一个并不是真正爱她的男子……但这一刻,可能是因为面对死亡,她脑中的一切变得明白清晰,不能再骗自己。
对,她的确爱上了他。
将手中的匕首远远一掷,匕首轻轻插入墙角的地板上,悄无声息。
那墙角,有桌子遮着,不细看,发现不了这件凶器的存在。
她要匕首远离他,以免被他拥抱中的她会不慎伤害了他。而离开千鸟湖后应该怎样向义父交代?应该怎样解释她为何平白放弃了这一个行刺的大好机会?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现在只想待在他的怀中,暂时享受他的温存。
如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自墙角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张令她迷醉的俊颜。
但这一刹那,她心中猛烈一惊!
因为,她发现玄熠已经张开了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第六章
“你……”如意惊得弹跳起来,身子向后一缩,“你没睡?”
这不可能!她计算的迷药份量不可能这么快就让他清醒!难道……他根本没有喝下那碗汤?
玄熠松开她,涩涩一笑,翻身下了床。他拂地的衣衫敞开着,长发低垂,烛光下,俊美中透出一种深邃静谧的感觉。他就那样坐到远处的桌边,幽幽地望着她。
“我事先服了解药,所以一直没睡着。”好半晌,他才回答。
“你服了解药?”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双眸。他怎么知道那碗汤会被她做了手脚?他又怎么会知道何种解药有效?
“其实不难猜,”玄熠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江陵人惯用的迷药就是那么两三种,要配一种万全的解药还不容易吗?”
“原来王爷早就在怀疑我了。”他提到了江陵,而她从未跟他说过自己来自江陵,如此看来,他是已经知晓她的身份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露出了破绽?”
“不,应该说,是司马宣露出了破绽。”他低声答。
“什么?你……”如意惊得双嘴微张,“原来你早就不信任司马宣了,那为何还要接受他为你安排的女子?”
“因为我知道他是太上皇的人,而太上皇最了解我喜欢哪一类女子,既然有人为我的后宫操心,我自己又何必再多费心?”
他的双眸中没有畏惧,语气也十分笃定。呵,他是那样自负的男子,确信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伤得了他,所以,他轻视一切敌人,甚至坦然地享用着敌人为他准备的女子。
处心积虑想谋害他的敌人,反而成了傻瓜——为他网罗美女的傻瓜!
如意惊心动魄,却不得不叹服。
难怪玄熠能篡得皇位,难怪他在短短的五年间就能坐稳朝堂,令天下从动荡迅速恢复太平,如果他不是一个身具智慧和勇气的男子,不可能做到如此。
“呵……”她不由得自嘲地笑了,“既然事迹败露,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我呢?此处虽没有侍卫,但我想凭王爷的武功定能在一招之内把我制伏,否则也不会单独与我相处吧?”
“不,”谁料,他却答,“我不打算处置你。”
语气温和,不像在撒谎。
如意猛地抬眸,不断地摇头,“你、你不打算杀我?”
“刚才你不是也没有杀我吗?”他很温柔地看着她,“所以,投桃报李,我当然也不会对你下手。”
“我刚才……”她不禁双颊绋红,“我刚才以为自己的身份不会暴露,所以才没有急着下手,但我不敢肯定,等一会儿不会下手。”
“你的利器都没了,拿什么杀我?”他瞥了瞥那把被掷到墙角的匕首,“何况,你刚才也说了,我的武功不弱,就算你手持天底下最锋利的宝剑,大概也杀不了我。”
“为什么?”她终于忍不住心头疑问,脱口而出,“为什么你明知道我心怀叵测却仍把我留在身边,为什么事到如今,我的行迹已经败露,你还要留着我?”
是因为他有一点点……喜欢她吗?所以对她动了恻隐之心,所以不舍得了结她?抑或还有别的原因?
如意暗暗骂自己,骂自己的痴心妄想——他怎么会喜欢她呢?明明一开始就知道她来意不善,怎么还会喜欢上一个仇敌驯养出来的女人?
但她又忍不住痴心妄想,因为,这会儿,她脑子迟钝,找不到别的理由。
玄熠没有直接回答,他仿佛忆及了某段伤心的往事,表情忽然抽动起来,隐隐地,痛苦地,抽动。
他用像夜色一样凝重的语气道:“因为,因为我对不起你们,我从来没有对你们真心好过,又怎么能要求你们同样真心地对待我?我自私而贪心,为了弥补自己心里的缺失,让司马宣把你们弄进宫来……我不断地斥责自己,却又身不由己地不断这样做。如意,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是一个卑鄙的人。”
“我们?”她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难道,这后宫的众多佳丽,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用过真心?既然不是真的喜欢她们,又何必不断地招揽她们?这样做,对任何一方,都是痛苦呀!
“对,你们,包括陈妃。”他坦然地点了点头。
“可陈妃一直是真心对你的呀!”那次过激的行为,只不过是因为太怕失去他的缘故”
“你可能不知道,”玄熠仍旧涩涩地笑,“其实陈妃也是你义父的养女。”
“什吗?”如意半晌回不过神来,“你是说……陈妃她、她也是义父派来的奸细?”
“这些年你义父派进宫来的,又岂只你跟陈妃两个人?”他摇头,“只不过,能接近我的,也只有你们两个。”
“这么说起来……陈妃她也刺杀过你?”
“不,她从来没有。也许当初入宫的时候,她是想这样做的,但日久之后,她大概是习惯了宫中的生活,所以就放弃原先的身份,一心一意做我身边的妃子。你义父也是料到了她的背叛,所以另外驯养了一批女子,比如你。”
“陈妃她……”难怪她得知玄熠宠爱自己后,会那样疯狂,若换了她,为这个男人抛弃了一切,当然也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他回心转意,无论如何也不放手的。
“我对不起她。”玄熠忽然感慨,“我也对不起你……所以,无论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会善待你们的。”
她不明白,依旧不明白,为何他明明知道她的身份、陈妃的身份,还会接纳她们,宠爱她们?如果只是因为一人貌美,做为男人一时把持不住而犯下了错误,那还可以理解,但这样的错误一犯而犯,她就想不通了。
玄熠又不是傻瓜,明知花中有毒药却一摘再摘,虽然,自负的他确信这些毒花伤不了自己,但也没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啊!
刹那,电光石火间,她想到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吧?那个人,是他心中至爱的人,所以,他能够为了她做这一切。
“我们……”如意犹豫着间,“我们让你想起了昔日的九公主?”
玄熠脸色一变,双眉微凝,直直地盯着她。
他没有回答,但这样的表情却足以让她猜到答案——她说对了!
这瞬间,不知怎么,她心中升腾起一片无尽的悲凉。
起初,当橘衣让她看那幅画的时候,她还存有一份妄想,觉得玄熠如此宠她,并非单单因为那一张相似的脸,还因为……他也有一点点喜欢她吧?
否则,相貌与九公主毫不相似的陈妃,为何也能得宠多年?这说明,玄熠除了九公主之外,也还是可以对别的女人动心的。
但此刻,他的默认摧毁了她心中所有的希望,当她掷出匕首的那一刻,曾经也想过要跟陈妃一样,放弃自己的杀手身份,只待在他身边当一个妃子,平淡而快乐地过完下半生。
上苍在惩罚她吧?因为她背叛了义父,爱上了一个仇敌,所以才遭此报应,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愚蠢。
当她初过他,轻甩水袖勾引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当她故意安排那场“美人救英雄”的好戏,他肯定也早已猜透了她的诡计,他甚至还知道她不谙水性,可见他把她的一切都看透了。
他没有揭穿她的诡计,在她假装受伤的时候照顾她,陪着她玩这一个危险游戏,这一切,只是看在她与九公主相似的份上,看在她那张“薄面”上而已。
而她,那样蠢,居然还得意扬扬地以为自己得逞了,以为自己真的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如意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要她在身体里爆裂一般,一种窒息的感觉逼得她想大喊,逼得她再也无法面对,飞奔着往某处跑去。
湖畔边夜风冷冷,冷得彷佛在噬皎着人的骨髓,身着单衣的她却丝毫也感受不到这刺骨的寒冷,一直奔到水边,对着圆白静寂的月亮,声嘶力竭地痛哭起来。
她一向怕水,可这会儿,悲伤却让她忘记了害怕,她只是不停地哭着,放纵自己,让泪水决堤。
也不知哭了多久,只觉得全身已无力的时候,忽然感到身后有人将一件斗篷披在她的肩上。
不用问,她也知道是谁。每当他靠近她的时候,总让她的身子有一种激荡的温暖。
伹此刻,她的心如冷硬的大石,任何温暖也抚慰不了她。
“这儿风很大,小心着凉。”玄熠轻轻地道。
“你不要管我!”她褪下斗篷,远远一掷,“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是来杀你的人,如果你真的可怜我,就痛痛快快给我一刀吧!我现在、现在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内疚、伤痛、无望……千万种情感此刻堆积在她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真的好想一刀毙命,至少那样可以解脱。
“你还太小,很多事都没经历过。”他抚着她的发,彷佛她是一个孩子,“不要一时想不开,往后还有更好的日子等着你呢。”
嘿,他凭什么以一个长者的身份来教训她?彷佛他已成佛,可以看开世间的一切吗?自己可以四处搜罗美人来排解心中的烦忧,却来开解她?她可没有他那样发泄忧愁的窗口,当然不像他那样轻松!
如意只是冷冷地笑,大声地笑,苦涩地笑……
“你喜欢我,是因为这一张脸,”半晌,她愣愣地问:“可是你喜欢陈妃又是因为什么呢?她跟‘我们’并不像呀。”
“大概……是喜欢她直率的性子吧。”玄熠低低地答,“陈妃敢爱敢恨,虽然有时候使的手段狠了点,但有时候……却相当可爱。”
呵,想必当年的九公主就是这样一个人吧?所以,为着这一点神似,陈妃受宠了三年。
如意忽然好羡慕那个故去的女子,她身上的一切都让玄熠如此着迷,哪怕为了捕捉一点点与她相似的影子,他都心甘情愿沉沦。
“你……”玄熠忽然犹豫地问:“你的家乡在哪里?如果想念亲人,我可以送你回去,你果你家里真的没人了,无论想去哪里,我都可以派人替你张罗。”
他是在打发她走吗?对于一个仇敌派来的杀手,能如此宽容,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但她宁愿他不要对自己这么好,该生气的时候生气,该骂她的时候骂她,那样的感情才显得真实,如此一贯的温和,喜怒不形于色,只会让她感到,他对她根本不在乎。
“不。”如意摇头,“我哪儿也不去,也没有地方可去,王爷如果可怜我,就带我回宫吧。”
“回宫?”这倒让玄熠吃惊。
“对。”她点了点头。
回宫,并非是想继续当他的妃子,只不过,她要在宫里等一个人——那个人迟早会跟她联系,她在等待他的责骂与惩罚。
玄熠没有猜疑,不怕她心怀诡计,真的带她回了宫,把一份危险留在自己身边。
如意说不清是感激还是心酸,自千鸟湖那一夜起,便没有再与他说一句话。回到宫里,也将房门紧锁,不与任何人来往。
这一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探望她——南安郡主橘衣。她仍旧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走进了她的卧房。
“哎哟哟!”摒退了宫女和太监之后,橘衣便嚷嚷,“嫂子你的点穴功夫真的好神,弄得我一整天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