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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生的产婆是庄聆安排的。有帝太后坐镇着后宫,她想安排个产婆实在不是什么难事,自也有法子瞒过帝太后。
是以在一个时辰后,里面的喊声逐渐变得虚弱了,宫人们的脚步变得愈险匆匆,我看到有宫女出来,对一个守在门口的宦官低语了两句又立刻转身回殿,那宦官则向外走来。
“这位大人……”柯美人拦住他,低声问道,“娆姬娘娘如何了?”
面色中有焦急,但更多的只是好奇罢了。
那宦官一叹:“怕是生得不易难以双全,臣要去成舒殿请陛下的旨,臣告退。”言罢不再多言,半步不敢耽搁地往成舒殿去了。
“但愿她平安生下这孩子。”顺贵嫔叹息悠长。
几个低位的宫嫔窃窃私语起来,面上惊恐之色展露得明明白白。这“请旨”也就是走个过场,结果会是如何人人心中有数。嫔妃,是永远不会比皇裔更重要的。大多时候,如是能母子双全自然好,但若不能,绝没有留嫔妃而舍皇裔的理由。
所以宫中的嫔妃们,那么期盼有一个孩子,却又难免会怕。
我也一样。
两刻的工夫,那宦官疾步回来,没与我们多言便往里去了。庄聆面上浮起一缕淡漠的微笑,静看着那宦官在院中向几位太医一揖,禀道:“陛下旨意,请几位大人尽力保娆姬娘娘母子平安。”
几位太医同是一揖,沉然应道:“诺。”
便听得那宦官躬身又道:“如若不能,自是皇裔为重。”
我轻覆下羽睫,神色淡淡。几年前,皇长子出生时,方德妃也是难产。那会儿宏晅尚是太子,太医也是差人去询问了他和舒韶夫人,彼时是我亲自去转达了他们的意思,同样的是“皇裔为重”。
但那个时候……我尚有些吃惊,如今已可坦然受之了。今日更是坦然,若他不已皇裔为重,先前的布置不都白费了?
时间过得漫长,有些宫嫔显出了疲惫。如是随居的,主位嫔妃便会体谅,劝她们先行回宫歇着,她们推辞两句便应下告退;主位宫嫔却不得不在此等到娆姬生产完了。
一直到夕阳西斜,顺贵嫔素来体弱,已颇是疲乏,不得已向皇后道:“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皇后点了点头:“贵嫔好生休息,永定帝姬也还要贵嫔照顾。”
顺贵嫔便就此回宫了。剩下的几个主位中,我与庄聆因有所图,故而强打着精神无论如何不会先离开,亦有从前与娆姬交好的露出真切的关系也不会先告退,剩下的便都有些疲乏厌倦之意。
皇后见状蹙了蹙眉,却作不理,只看向我道:“宁婕妤不如也先回去吧,皇次子也是离不开婕妤的。”
我从容一福,浅笑道:“不必,元沂懂事了,该知道这边是他将要出生的弟弟妹妹才是。”
皇后欣慰一笑不再多劝。听我这般说,旁人更不好再开口先告退了,强耐着性子等着。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又渐渐亮了起来,莫说事不关己的嫔妃们困顿不已,我也觉得很是疲倦。
里头终于传出一声啼哭,惹得众人一震,都是松了口气,面露喜色。
便有几名宫女出来一福,喜滋滋向皇后道:“恭喜皇后娘娘,是位小皇子,康健得很。”
虽然娆姬是生母,但皇后是嫡母。皇子降生,当然是要向她道贺的。
皇后的神色清明几分,温和笑道:“如此便好。”顿了一顿,又问,“娆姬如何?”
那宫女面色一滞。垂下首,迟缓几分,终是讷讷道:“大约……时候不多了。”
皇后眉头一蹙。
琳仪夫人走近她,与她双手相搭,向那宫女道:“差不多也到了该上朝的时候,你去如实禀给陛下,本宫和皇后娘娘进去看看。”
那宫女福身道“诺”,躬身待二人入内后才往成舒殿去。
庄聆静静垂眸,向一旁的子佩递了个眼色,子佩颌首,静默告退。
是往长宁宫的方向去了。
我大事落定地舒了口气,压着声淡问庄聆:“你说……娆姬可会有什么遗言么?”
“交代后事么。”庄聆微微而笑,“左不过是交代小皇子的去处——不过这不是她说了算得;再则……”她思忖着徐徐道,“大约是求皇后娘娘饶了方宝林?”
我看着她,心中了然。她们与庄聆一样,是为了家族进的宫,故而即便是方宝林为了一己之私加害娆姬,娆姬也未必就会反过去报复些什么。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如是能救方宝林一命,方家就算是多了个筹码。
作者有话要说:注释:
1。【世界】可能乍一看有点穿越……但阿箫查了一下,这词确实不是现代词汇,是从佛教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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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7
娆姬方氏茹清的孩子确是皇室血脉无误;她终是在死后洗清了那空穴来风的不堪罪名。在三皇子出生的第二日;她被追封为淑媛,“娆谨”二字为谥;厚葬妃陵。
第三日,宝林方氏茹沅被赐死。帝后念在娆谨淑媛的份上;以她入宫时初封的才人位葬了她。
婉然言简意赅地同我说完方氏姐妹的下葬事宜;淡笑着问我说:“按才人礼葬,又没追封;日后说起她来,是该称一声方才人呢还是方宝林?”
我轻轻笑着;带着几分莫名地快意道:“既未有追封旨意;自是该称方宝林了。”
她曾是那么残忍地想要夺走娆谨淑媛的死后哀荣;最终什么也没得到的却是她自己。因果报应来得真是快。
至于她被赐死的原因……也许是庄聆的猜测错了;娆谨淑媛也许比任何人都更想让她死;但……亦有可能是皇后未允娆谨淑媛的遗愿。
斩草须得除根,既有机会一举除掉二人,她又如何会留下其中一个日后继续与自己夺子?
皇三子赐名元汜。和当初愉妃去世后元沂的去向一样,元汜交予谁抚养在宫中掀起了些许风波。
但这次似乎并没有太多可争,仅又过了两日,帝太后下旨,皇三子元汜交由静妃抚养。
一切顺利,没出半点岔子。
我带着元沂到了荷莳宫,去见他刚刚降生的弟弟。元沂望着襁褓中的小小婴孩眨了眨眼睛,问我:“儿臣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我点头笑说:“是,小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庄聆安安静静地抱着他,神色从容平和。恰好永定帝姬也由乳母带着来看皇三子,我便道有话同庄聆说,让她与元沂先出去玩。两个孩子都听话得很,行了个礼去了后院。
我端详着庄聆怀中之子,和缓地笑着:“姐姐终是有个依靠了。”
“是。”庄聆点了点头,轻轻拍着熟睡中的元汜,一缕浅笑若有似无地幽幽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待元沂如何,我待他便是如何。”
“自然。”我笑了一笑,心绪有些复杂。我待元沂……我心中对愉妃到底是无愧的,可娆谨淑媛却是死在她的手里。不知她日后日日面对元汜,心中是否会有几分愧疚。
“哦,对了。”庄聆忽地想起什么,将元汜交给乳母,挥手让她退下。她忽然如此,我不禁觉得有些奇怪:“怎么?”
“你等一等。”她边是说着边是站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抽屉,从最里边小心地取了只盒子出来递给我,“这是不是你的?”
那盒子上着锁,她递了一把小钥匙给我。我几乎立时便猜出那盒中是什么,犹是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大松了口气般地点了一点:“是。那日见丢了,颇是紧张了一阵子,原是在姐姐这儿。”
“你未免太大意。”她黛眉微蹙有着几分责意,“知不知道这东西会惹是非?”
我歉然颌首:“知道,故而从未敢示人。”
那是宏晅送我的玉佩,与他的那块相合为一璧。我心知其中寓意从来戴得小心,只在冬日穿得厚又或是穿交领襦时才敢带在衣中。那日和方宝林起了争执,回到簌渊宫许久才觉颈上少了东西,让婉然悄悄回去找无果,生怕让什么有心人捡了去生事。
还好,原是让庄聆捡了去,又如此谨慎小心地收着。
我将那块佩收进了妆奁里,再不敢带,生怕再生麻烦。
婉然却是笑道:“有什么大不了的?让谁捡了去也是陛下送的。”
就为是他送的才怕生麻烦。与帝王一璧,只怕连皇后也容不得。
即便娆谨淑媛的离世为宫中覆上了一层哀伤,元汜满月宴带来的喜气还是很快盖过了一切的不快。
宫宴总要多请些人才够热闹,照例宣了不少外命妇进宫,我在辉晟殿的长阶下便见到了朵颀公主还有她即将满岁的儿子。
“霍夫人。”我走向她,含笑轻唤了一声。
她回过头,也微笑道:“婕妤娘娘。”
我们相对一福,元沂也向她一揖:“夫人安。”
“殿下。”她微欠了欠身,朝元沂笑了一笑,看向我,似有些尴尬。
我与她同时有孕,如今她的孩子这么大了,她难免会怕揭我伤心事,我却不能告诉她那一出只是假孕罢了。
“有些日子不见夫人了。”我莞然笑道,毫不在意地将话题引到孩子身上,“照顾孩子,想来辛苦。”
“是。”她微微一笑,从乳母手中将孩子接了过来,“他调皮得很,真不知长大了要如何是好。”
我抿唇而笑:“元沂也淘气,偏偏在外人面前还装得听话。在簌渊宫里有时我简直管不住他,非得陛下来管着。”
很多时候,非要宏晅才能管住他不可,是以每每我和宏晅闹了脾气之后都要为此大感头疼。
朵颀公主闻言垂下眼帘,笑意清浅:“看来陛下仍是待娘娘不错,如此便好。”
我点头:“是。从前有些事……还多谢夫人。”
她缓然摇头:“没什么,大多事情,还是说开了好。”
是,很多事情还是说开了好。就如我和霍宁的事,是她给我们了个机会让我们说清了,从此少了许多心事。可宫里……总有很多事是说不得的。
我端详着她,只觉她的言谈举止都变了许多,比从前少了两分活泼、多了两分温婉,也不知是做了母亲还是在大燕待得久了的缘故。
“娘娘不进去么?”她望了望长阶之上的辉晟殿问我,我浅一颌首:“同去吧,大约也快开宴了。”
帝后尚未到场,帝太后倒是到了。我们一并行上前去见礼,叩首道:“帝太后万福金安。”
“都坐,都坐。”帝太后笑吟吟的,可见心情甚佳,又朝元沂招了招手,“来,元沂,跟皇祖母坐。”
永定帝姬已经坐在她身侧了,元沂跑过去,到了跟前又向永定帝姬补了一礼:“长姐。”
永定帝姬从帝太后身边站起身去牵他的手:“来坐。”
朵颀公主见状笑道:“皇子帝姬处得不错呢。”
我点头笑应:“是,两个孩子一贯玩得到一起去。”
我有意不让他和皇长子走得太近。眼见着宏晅对他颇是喜爱,待他长大后,是否会和皇长子有一争并非我能左右的事情。因此……如是定要争,无甚感情的兄弟相争总好过感情甚笃的兄弟相争吧。
若有一争,有旁的皇室成员相助便好过孤军奋战。我既无力阻拦便要为他多寻帮手,譬如永定帝姬。
满月礼已在白日时行过,宫宴便没什么特殊之处了。内外命妇一并向庄聆和皇三子道贺,又将各自被下的贺礼奉上,有的再去向宏晅敬一杯酒,便算是礼数到了。
“真是没什么意思。”顺贵嫔在我旁边淡淡道。是没什么意思,一众道贺的人中,当真和庄聆相熟的没有几个,却又都要装出亲昵的样子,时间久了,两边大约都疲惫得很。
宫宴犹是热热闹闹地进行着,忽见郑褚向外望了一望,觑了眼宏晅的神色,继而快步行下九阶、出了殿。
只过片刻,又折了回来,在宏晅耳边低语几句。宏晅微皱了眉,摆了摆手。郑褚便不再言了,躬身退到一旁,却见庄聆回头问他:“郑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郑褚略一踌躇,面带几分疑色地躬身禀道:“是从前服侍过娆谨淑媛的几个宫人、医女和当日为她接生的产婆,非说要见陛下。”
“要见陛下?”庄聆蹙起眉头,“什么事?”
“这……臣不知道啊。”郑褚为难地摊手,“臣问了,她们又不肯说,只说非要见陛下不可。”
庄聆闻之一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