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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颌首,向为首的那名宫女道:“瑜华宫汀雨阁琼章晏氏依礼拜见皇太后,有劳通报。”她虽在皇太后身边服侍,但也属尚仪局管辖,从前也就算我手底下的人,算是相熟。
她欠了欠身子,语声清越动听:“娘子稍候,奴婢去禀皇太后。”
通报一声最多不过是几句话的事,眼见已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仍未见她出来,我心中大概有了数,也不着急,安安静静地垂首在外面等着。
果然,又过一会儿,她行出殿外躬身向我一福,道:“皇太后刚刚歇下了。娘子请回吧。”
我了然微笑,点一点头,语声温和依旧:“那晏然改日再来向皇太后问安。”
目下已是未时,皇太后素有午睡的习惯,但从不是在这个时候。之所以叫人这样来回话,不过是不想见我罢了,所以才有意要我等那么久。去见帝太后时也是同样,宫女来回说“帝太后身子不适不便见娘子,娘子请回”,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依言离开。一直以来,尽管我身在奴籍,尽管我是罪臣之女,但两位太后对我仍是不错,可如今,我只怕已成了她们眼中狐媚惑主之人了。
出了长宁宫往长秋宫走,婉然忍不住悄声对我道:“姐姐,何必再去长秋宫呢?宫里的人办事多机灵,大约你还没到长秋宫,皇后娘娘便已经知道两位太后对你避而不见的事了,又哪会见你?”
我没有回头,仍是往前走着,长秋宫已在眼前,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平添巍峨。我沉下一口气,缓然说:“就为知道她不会见,我才更要去。”
不仅两位太后,现在整个后宫不知有多少人已然记恨上了我,巴不得赶紧寻我个错处。皇后可以不见我,但我若是不去,错处定是在我了。
才到长秋宫门口,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蓝菊已迎了出来,肃然向我施了万福:“奴婢恭贺琼章娘子晋封之喜。皇后娘娘知道娘子素日守礼,今日必定会来长秋宫拜见,只是娘娘最近太过劳累,已歇下了,娘子明日一早过来问安便可。”
她神态恭谨,言辞不卑不亢,究竟是在皇后身边服侍多年的宫女。我唇角微挑笑意,浅行一礼:“诺,那今日便不打扰娘娘了。”
我回到瑜华宫,一切都已料理妥当。汀雨阁里,一众宫人向我行大礼问安,我坐下来面色不改地受了,待他们起身,我不禁一愣,意外道:“林晋?你怎么……”
林晋笑向我一揖:“陛下说娘子一直服侍御前,在后宫没什么相熟的人,多指两个从前一起在御前的过来能给娘子解解闷。”
我听了他的话,才注意到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个宫女诗染和云溪也是御前宫女。我含歉低头,低低道:“我一人受封,倒累得你们一干好好的御前宫人都不能再在御前做事。”
诗染眉眼一弯,笑了一笑:“娘子别这么说,在哪做事不是做事,跟着娘子心中还舒坦些。”
我闻言眉头一皱,轻斥道:“怎么说话呢,这话传出去外人还要以为是陛下苛待宫人了。”
诗染知是自己失言,但毕竟是当着众人的面,脸上讪讪地向我一福:“奴婢绝无此意,娘子恕罪。”
我颜色稍霁,端坐着道:“时候也不早了,各自收拾妥当了便歇着吧,明儿个一早婉然和林晋随我一同去向皇后娘娘问安。”
作者有话要说:①【娘子】唐朝时确实称嫔妃为“娘子”,反倒是“娘娘”这个说法似乎完全是杜撰的……于是我本来想全篇用娘子……但觉得“夫人娘子”听上去好别扭……于是个人情结发作之下,就成了散号称“小主”,八十一御女称“娘子”,二十七世妇及以上称“娘娘”的大融合……
本文的宫妃品秩
或翻看各个逢十章节的作者有话说(第十章、二十章、三十章这样……不往楔子和第一章放是为了避免大家都来回来去看前面导致点击率显得太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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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3。暗争
众人齐声应诺,行礼退去,只余婉然和林晋还在屋内。我叫过林晋,让他一一去查余下几名宫人的家世背景,又让婉然去欣华殿知会一声主位和贵嫔纪氏,我稍后去问安,问她方便与否。不一刻,婉然蔫耷耷地回来回话说和贵嫔正要去见瑶昭仪,要我先不必去了。我看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拉过她笑道:“这是怎么了?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咱今儿个也不是头一次吃闭门羹的。”
婉然满脸的不服,愤愤道:“两位太后和皇后也还罢了,那和贵嫔算什么东西,入宫三年了也还个不得宠的,见陛下一面都难。从前姐姐在御前的时候她怎么巴结姐姐来着,如今却是这般态度!”
她话说得露骨,我并没有多加阻拦。婉然虽然心思直,做事却有分寸,如果有外人在——哪怕是林晋,她也绝不会说出这番话。我拉着她坐下来,仍是叮嘱了一句:“和我发发牢骚也就罢了,不许出去乱说。”又和颜劝她说,“犯不着为此生气,你也知道和贵嫔不得宠,若不是凭着家世连这个位子也坐不到,她又哪敢开罪太后和皇后?不见我左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婉然依旧生气,刚要开口辩驳,云溪进来一福,道:“娘子,绮灵轩沈闲华来了。”
沈闲华?我想了一想,问她:“可是前些日子刚入宫的沈氏?沈太医的女儿?”
云溪答说是,我略一沉吟,向她道:“你去回了她,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话音未落,一女声从云溪身后清清凌凌地传来,夹杂着咯咯笑声:“语歆来贺琼章娘子晋封之喜,娘子干什么避着我。”
说着,人已经到了屋中,婉然和云溪垂首向她一福:“闲华娘子万安。”面上皆有些尴尬。
沈语歆双手相叠置在腰间,端端向我施了一礼:“恭喜姐姐。”
她今年才十三岁,一个月前选家人子时入的宫。大约是因为家世一般且年纪尚小,份位是八十一御女中最低的闲华。在她受封前,我教导新家人子礼数的时候,我曾与她闲谈过几句,那时候我告诉她我快要嫁人了,她还送了我一对红宝耳坠作贺礼,笑嘻嘻地告诉我说:“尚仪姐姐要嫁人了我却还能见上一面,可见有缘。没别的东西可以送姐姐,这对耳坠就算贺姐姐新婚之喜。”
现如今,她又来贺我晋封之喜了。
她径自在我对面坐下,双手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我,直看得我不自在,问她:“怎么了?”
她一双眸子明亮地看着我,一字字道:“姐姐骗我。”
我知道她是指我嫁人之事,却无言解释,只淡一笑:“本无意如此。”
她仍是托着下巴,眨了眨眼,认真道:“看姐姐这个样子,陛下说得倒真没错。”
“什么?”我不解其意。因着她年纪小,入宫之后也没侍过寝,面圣的机会屈指可数,不知二人是什么时候聊过,还说起了我?
她坐直身子,敛去笑容,竟瞬间显得成熟了几分:“前阵子我去御花园散心,碰上陛下和静婕妤便一起在亭子里坐了聊了几句。陛下说你在御前服侍了这么多年,突然要嫁人了还真舍不得,婕妤娘娘就开玩笑说陛下如果舍不得就留你做妃嫔好了。结果陛下说……”她轻咳一声,学着宏晅的腔调一叹气,道“晏然那丫头你还不知道?这么多年虽说是身在奴籍做着宫女,心气儿可是一点没减,朕还是让她嫁出去为人正妻的好。”
我心中一动,他终还是知道我的心性为我想过,若不是昨晚喝了酒……我长长地一声叹息,听她幽幽道:“姐姐,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我似无所谓地笑一笑,兀自倒了杯茶轻啜一口:“事已至此,日子总还得过下去,好或不好并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她微瞪起眼睛,快言快语地反驳我,“若早早就觉得不好,牵强地活着还不如死了轻省。”
以她的年纪和阅历,说出这样的话我并不意外。也不愿多做无谓的解释,略一静默,带着点乏意道:“但凡活着,总是不如死了轻省的。可很多事,只有活着才能办到,一死了之终归是什么都没有。”
譬如我的兄妹,只有我活着,才有可能再见他们一面。
她安静地低头思索着我话里的意思,我勾唇一笑:“我随口说说,你别琢磨了。日后我这汀雨阁你能不来便别来,不是不爱见你,只是你不能违了太后和皇后的意思。”
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低低道:“知道,那些事我也听说了。可是……是陛下要姐姐,怎么是姐姐的错?”
我温颜而笑:“宫里的事,你慢慢就懂了;在不懂的时候,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翌日一早,按规矩去长秋宫昏定晨省。昏定晨省之事除却患病或是有孕等情况可禀明皇后免去外,嫔妃每日必做,就如寻常人家的妾室向正妻问安。
今次是我第一次晨省,也是第一次以宫嫔身份去见皇后,半点差错也出不得。不到卯时便起身盥洗更衣,着柑子色对襟上襦,下配象牙色底红梅色桃花枝中袖齐胸下裙,婉然取来菖蒲色帔帛为我搭在臂上。妆台前落座,红药向前一福,浅笑着说:“今儿个娘子头次拜见皇后,奴婢给娘子梳个飞仙髻可好?”
我从镜中淡睨她一眼,悠悠道:“婉然最会梳发髻,交给她来就好。一会儿给皇后娘娘问了安我要去见宫正,你去成舒殿那边问问宫正今儿个当不当值就是。”
红药福身退去,婉然接过梳子,我道:“梳垂发分肖髻。”
林晋上前凑在我耳边低声禀说:“查过了,红药刚入宫没几个月,先前一直做些杂事,没跟过谁,刚才该是无心的。”
我一颌首:“小心点总是好的。”
之所以有此一言,是因瑶昭仪最喜飞仙髻,十日里有五六日都盘着这髻,宫里索性称其为“飞仙瑶髻”或是“瑶髻”了。又因她位份高且宠冠六宫,更是皇后的庶妹,骄横跋扈惯了,宫里人对其多有避讳,在衣饰妆容上也不愿与她相冲招惹麻烦。飞仙髻几乎成了她一人专属,这是六宫皆知的不成文的规矩。听红药要为我梳飞天髻,我难免多心她的用意。
到长秋宫时刚刚卯时三刻,蓝菊见了礼后,边是把我请去正殿等候边是笑说一句:“琼章娘子来得好早。”
昏定晨省,六宫妃嫔皆会到场,座次便是按品秩由高到底排的。我刚封了从七品琼章,宫中比我位份低的宫嫔只有三人,其中胡采女属散号又不设席,我的座位便已是在离殿门口很近的地方了,行上十数步才是皇后的主位。
“这刚什么时辰,本宫就遥遥地见着蓝菊往里请人了,还道是谁来得这样早,原是晏尚仪。”一女子边踏进正殿边朗声笑说,语中带着几许讥刺。我只做不理,站起身施施然一福:“容华娘娘万安。”
随在她身侧的宫嫔遂是眼唇一笑:“容华姐姐忘了,她如今已不是尚仪了,是陛下新封琼章呢。”言毕才像我颌了颌首算是施礼,“琼章娘子万福。”
我淡淡一笑:“穆华娘子好。”
薛穆华也是今次选进来的宫嫔,闺名佳芸。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但因她父亲只是个县令,虽则入选也仅封了正八品穆华,眼下比我还要低上半品。
任容华冷笑一声,去自己的席上坐了。薛穆华的位子与我相对,也各自落座。皆是静默地坐了一会儿,又有几位嫔妃到了,相互见礼落座后与相熟的人低声闲聊,忽听薛穆华风轻云淡道:“真是同人不同命,当初婉然和琼章一起教习新家人子宫中礼数,如今一个已是正经宫嫔,一个还是宫女。”她一声轻笑,“还不再是御前的人了。”
婉然自顾给我斟好茶,才站在我身侧向她一福,衔笑道:“穆华娘子可别这么说,权当可怜奴婢了。当初是奴婢和琼章娘子一道教习的礼数,如今琼章娘子已是宫嫔,自不怕什么,但陛下若看到穆华如此的规矩,得知是奴婢教的,奴婢可担不起这罪名。”
她一字字皆带着笑意,却又脆生生的很是有力,话里话外是讥刺薛穆华礼数不周罢了。薛穆华气得面色一白,不好说些什么,只得低头饮茶。
“呵,究竟是从前御前服侍的,处处拿陛下压人,也不看看自己现在跟的是什么货色!”这话说得当真不堪,我倏然冷下脸看去,见是夏美人笑容娇艳,也正看着我。
一直在皇后右手边上座沉默不言的琳妃缓缓抚弄着袖缘处缠枝莲织金花纹,不急不缓地话语中隐有怒意:“皇后娘娘和本宫都不在了么?要劳得夏美人评说宫嫔。”
琳妃执掌协理六宫之权,实则却是个不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