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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贱人!又来寻我的晦气,你当我不知道上次是你在帝太后跟前嚼舌根唆使着帝太后降我分为么!”
再往后对方是如何作答的我们就没心思去听了,只见帝太后神色一沉,缓缓道:“这是沐氏吧?邱尚宫,去请她进来。”
邱尚宫福身应下,也往外殿去了。眼见着她前脚刚跨过了内殿门槛,外殿便响起了惊声的一呼。众人都是一惊,便见邱尚宫的身形也是一滞,再往外走时步子加快了步子,沉稳开口隐带几分责意却不失恭敬:“长宁宫内,沐美人娘子何能随意动手?”
我一诧,望向芷寒,芷寒也微有惊色。片刻之后,二人随着邱尚宫进来,按着规矩俯身下拜见礼:“帝太后万安、大长公主万安。”
二女抬头,众人方见苏美人左颊微显红肿,面上挂着泪痕,帝太后面显不悦,却是和蔼道:“燕回,来坐。”
“诺……”苏美人哽咽起身,又施一福,去原位上落座。肃悦大长公主关切道:“沐美人打的?”
苏美人点头。
帝太后面如覆霜:“你们就闹吧,如今闹到了大长公主面前,还要到什么地方丢人去?”
这话说得不轻,苏美人身子一颤,复又到帝太后跟前下拜,诚惶诚恐地道:“帝太后恕罪,臣妾……臣妾失手洒了茶水,沐姐姐才恼了。小事而已,太后息怒……”
“小事何至于动起手来!”帝太后严厉几分,冷睇向沐美人,“这里是哀家的长宁宫,你竟敢掌掴同位宫嫔。”言外之意便是沐美人太无礼,连她这个帝太后也没有放在眼里。听得帝太后这样说,沐美人一时滞住,反是苏美人显了慌意,一叩首道:“太后恕罪……求您别责沐姐姐了……”
帝太后目光一沉,低喝道:“你竟为她求情?”
“太后……”苏美人咬着下唇,大有为难之意地又叩首道,“太后让臣妾掌瑜华宫事,臣妾便要为随居宫嫔考虑……”
肃悦大长公主听之一凛:“怎么?她还敢对随居瑜华宫的低位宫嫔动私刑么?”
瑜华宫的上一个主位和贵嫔便是因擅动私刑遭废的,如今的沐美人若也如此,简直要请人来看看风水了。
“并未……”苏美人低伏着身,瞧不出她的神情,只听她喃喃的话语中多是委屈,“可她在宫中时常咒骂,众人都不得安宁。那日大长公主生辰之后,她便对云清皇后一事多存怨言,上个月帝太后降了她的位份,她也……”苏美人话至此猛地住了口不敢再往下说,只复一叩首,又道,“今日本也只是臣妾与她的一点小事,不敢劳大长公主和帝太后伤神,求帝太后息怒。”
“对云清皇后一事多存怨言?”肃悦大长公主冷声笑问,“她说什么了?”
苏美人一慌,怯道:“臣妾不敢说……”
愣了许久的沐美人终是回过神来,惶然一拜,急慌地解释道:“臣妾什么也不曾说过……臣妾不敢对云清皇后和帝太后不敬……”
“敢不敢的,你都已然不敬过一回了。”肃悦大长公主神色淡泊地道,帝太后侧眸,等她继续说,“上一次在辉晟殿里,你都敢议论云清皇后,如今在你自己的瑜华宫里,可还有你不敢的事么?”
“臣妾……”沐美人一抖,想要辩驳,肃悦大长公主的话却未停,她也只好闭了口:“上次,是本宫想给陛下个面子,你真当本宫不敢动你么?就是陛下,也要叫本宫一声姑母的。”
“来人。”肃悦大长公主扬音唤道,两名宦官即可进了殿,躬身静立在殿门口等吩咐。大长公主睇视着沐美人沉吟半晌,口气淡淡地道,“美人沐氏,拖出去杖责。去知会各宫嫔妃一声,日后再敢有大不敬的,同罪。”
两名宦官应了一声“诺”,却未动,其中一人犹豫着问:“大长公主……打多少?”
“打就是了。”肃悦大长公主长舒了口气,微笑中有森森寒意,“打死了打坏了,自有本宫担着。”
正文 109
宦官再应了“诺”;上前来拖沐美人。沐美人面色苍白如死灰;一句话也说不出,瘫软着任由他们拖走。肃悦大长公主的目光又落在了苏美人身上:“至于苏美人……”
苏美人惊得浑身一个激灵:“大长公主……臣妾……”
今天这一出;本就是出自她之手;若是把她牵连进去一并罚了,她定是要悔极了。何况刚发落的沐氏又是那样的重刑,大长公主若怒及她;她也绝没什么好果子吃。
大长公主眸色沉沉地如一潭无底之水;凝睇着她许久才再度开了口:“你很聪明,但本宫提醒你一句,宫里边;聪明过了头未必是件好事。”
这样一场戏,如大长公主和帝太后这样的长辈;果然是看得明白的。苏美人面色微一白,连忙叩首:“诺,臣妾谨记。”
大长公主转向了邱尚宫,微微笑道:“邱尚宫,去请太医来给苏美人瞧瞧,脸上别留了什么。”邱尚宫一福,示意一旁的小黄门去请太医,大长公主的目光徐徐扫过庄聆、我、顺姬和芷寒,缓言道,“这几位倒都是让人放心的主位,晏婉仪是宁贵姬的妹妹,也不必本宫担心。掌掴之辱是怎样的事你们都清楚,不要乱说就是了,免得让苏美人不好见人。”
我们齐齐一福,共道:“诺,臣妾谨记。”帝太后摆了摆手:“行了,都退下吧。本是让你们一同来坐坐,又闹出这样的事来。各自回去吧,宫里头有新宫嫔的都要整肃宫规,哀家瞧着今次的家人子,鲜有几个省心的。”
我们又道了“诺”,行礼告退。退出后殿,芷寒便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
我一握她的手,冰冷的手心里一层虚汗,我嗔道:“长个记□,有事也不同长姐说。自觉聪明自作主张,日后有你吃亏的时候。”
芷寒点点头,我走向苏美人,她的面色仍旧很差。也是,肃悦大长公主既是看明白了这场戏,那是宽恕她还是把她一并罚了杀一儆百就只在肃悦大长公主一念之间。我轻轻一叹,缓缓道:“美人娘子别怕了,记得大长公主的话便是。”
苏美人有些木讷地点点头,惊魂未定地道:“没想到大长公主竟会……”与我视线一触,她又低下头去。我笑道:“没想到她会这样狠罚沐氏?”
见她点头,庄聆哂道:“为了让你们长个记性,大长公主容易么?这么些年我也没见过她对谁这样狠过。”
这么说来倒是冤了沐氏,碰在了这个钉子上,堪堪丢了命给别人“长记性”。
再向外走几步,沐美人已现虚弱地低低惨叫声传来,庄聆抬眸向外瞧了瞧,轻笑道:“呵,在这儿动刑呢?果真能让人长个记性。”
我们在她面前停下脚步,目光在她面上几番游移,看着她被汗水浸湿的鬓发贴在脸上。她裙子上已经渗出了斑斑血迹,那血迹一点点的增多、扩大,与之相应的,是她的愈显无力。
“修仪娘娘……”她艰难地抬起头,朝庄聆伸过手来,庄聆微侧身避开,淡笑着觑着我道,“本宫和美人娘子你无甚交集,你要求情,还是找宁贵姬为好。”
“林晋,去广盛殿禀陛下一声。”未等她看向我,我便开了口,继而迎上了她眸中的诧异与惊喜,悠悠地续了言,“大热的天,你不必走得太急;如是碰上陛下在和各位大人议事,国事为重。”
“诺。”林晋躬身应下,便不急不缓地朝广盛殿去了。我们不再看她,步子平稳地从她身边经过,须臾,背后爆发出一声惨叫,撕心裂肺。
我握着芷寒的手不去理会,庄聆亦只是微微一笑看也不去看一眼,顺姬却停了步子,转身叫过一命宦官,吩咐得冷言冷语:“堵了她的嘴,免得扰了太后和大长公主的清净。”
顺姬如此,太正常了。纵使她一贯温婉,前阵子却因着沐雨薇的事险些失去永定帝姬,她自然是要还这一报。
据说肃悦大长公主到底是没打死沐雨薇,宫人们把尚有一口气的沐美人送回瑜华宫,急传了太医,上上下下忙了一夜。
“死不死有什么区别,废人一个了。”庄聆冷笑森森地这样说着。
宏晅来簌渊宫时,是我主动提起了此事,自是不再说肃悦大长公主下旨罚她的事情,只怅然地叹道:“都过去整整一天了,听说沐美人还是高烧不退,陛下去看看么?”
“嗯……”他微一沉吟,未说去或不去,淡看着我道,“自从新宫嫔入宫,你就愈发的大方,天天变着法子把朕往别处劝。晏然,你怎么想的?”
“若不然呢?”我笑吟吟地反问,“臣妾还能专宠不成?”
他想了一想,还了两个字:“挺好。”
我轻瞪他一眼:“臣妾怎么敢?还没做什么呢,沐美人就恨我至此了,真专宠了,六宫嫔妃不一定怎么恨呢。”我抿了抿唇,再次向他道,“陛下去看看沐美人吧……伤得可不轻。臣妾当时是在的,但看大长公主生气也未敢开口求情,也想向她赔个不是。”
我诚恳地望着他,口气轻轻地道出心底一半的想法,他一叹,遂点了头:“陪你走一趟就是了。”
绮灵轩门口,一众宫人行大礼后却挡住了我们。我瞧着那掌事的宦官似是从前跟着苏美人的,也不提,沉声问他:“怎么回事?就算沐美人伤着病着不肯见人,陛下来了也不见吗?”
那宦官却仍半步不动地跪在我们跟前拦着,叩首禀道:“贵姬娘娘误会了,美人娘子未说不想见人,只是身子伤了脾气不好,臣怕惊了陛下才斗胆拦着。”
我听了微沉吟一瞬,方向宏晅一福,浅笑道:“这位中贵人也是好心,不若臣妾先进去看看,与她说一说,如是她心情好,陛下再进去;若她当真心情不好,臣妾与她道了歉便出来,如何?”
他一思忖,却道:“等她伤好了再来吧,免得她心情不好弄得你也不快。”
我坚持地摇头,执意要进去见她:“没事的,到底是臣妾当时自私了没为她求一求,她若真是有气就由着她发脾气去就是了。”
他见劝不住,便不再劝,吩咐怡然和婉然同我一起进去。
宫娥挑了帘子恭请我们进去,沐美人趴在榻上,见我进来登时一凛,怒然喝问:“你来干什么!”
我微微一笑:“来给娘子赔个不是。”
“赔不是?”她一声冷笑,“你有心要害死我,赔什么不是!”
“话不能这么说。”我笑看着她,踱到她的妆台前,一件件观赏起妆台上的簪钗步摇,口中闲闲地道,“昨儿个娘子你看见了,肃悦大长公主和帝太后那般生气,本宫哪儿敢求情啊?”
“本也没指望你求情!”她冷然质问,“后来呢!你让宦官去禀广盛殿,又刻意拖着时间,不就是为了耗着看我死么!今天假惺惺地来装什么好人!”
“怎么是装好人呢?”我把玩起一支白玉梅花簪子,悠悠哉哉地回着她的话,“林晋跑得一身汗去见陛下,你觉得陛下看了心情会好么?再则,本宫说国事为重,有错么?”我转头向她,凝神一笑,“就算是有心要你的命又如何?难不成你现在还觉得你能凭着陛下的宠爱同我一争么?你看清楚吧,陛下从来就没真拿你当回事,可你在六宫中树的敌,可都一个个地记着你呢。这是肃悦大长公主留了你一命,若不然,今儿个你在天之灵,大抵能看到不少嫔妃拍手称快。”
“你好狠的心……你就不怕陛下知道这些话!”她有些歇斯底里了,我想这样同她说话一定很累,便稳步走近了她,兀自坐在她床前,笑意不减:“知道了又如何?本宫和他相识十几年了,还是他次子的养母。而且……”我贴在她耳畔,缓缓道出后话,然后端详着她面上的愤怒与惊讶,露出满意的微笑。
“你……贱人……你凭什么!”她不肯接受地怒喝着,我微笑着回看着她:“那你刚进宫便春风得意至此、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又凭什么?本宫告诉过你,在后宫有许许多多的人可以要你的性命,你不肯听。”
其实我明知此时再说什么她也是照样听不进去的了,听进去了,也没机会再挽回了。
“知道么?你没机会复宠了,后宫的荣辱兴衰本宫见得多了。你这伤要养好……三个月?半年?陛下早就无所谓你了,又或者,你只要留下一点毛病,你以为你还能有机会么?”
她的面色一点点变得难看、变得毫无生气,我含着凄迷的笑意短短一叹:“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就求着自己活得长一点吧,兴许还有当上太妃的那一天。”淡淡睨着她已使不上力的身子,我神色微有一滞,“哦,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