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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楼的莺莺燕燕瞬时静了下来。
班澜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似乎成了无数目光的聚焦点,让她猛然有了抡板凳的冲动。
适才已经收足了大街上往来人群的注目礼,现在又被众多□嫖客盯着看,班澜忽然觉得这座城里的人真是讨厌。她右脚一挑,捞起一把圆凳,看也不看冲着二楼一嫖客丢了过去。
一声“啊”后,班澜抬头扫视:“谁还看?”话一出口,所有好事者登时将目光移开,看哪的都有,就是没有看班澜的。
鸨母吓呆了。她看了看班澜凸起的前胸,在确定她是个女子后,还有有些惧怕的小退了半步,道:“姑,姑娘神力,只是这凳子摔多了这点儿银子也陪不起呀……”
什么神力,小时候抡多了罢了。班澜心道。
见鸨母还磨磨蹭蹭的,班澜不满道:“你这楼里这么多姑娘,难道还没个闲的?”
“有有,”鸨母见她神色间有些不耐,忙捧着银子转身打点去了,边走边嘀嘀咕咕:“哎呦我的妈哎,真不知道哪个姑娘肯去呢……”
*******
进得厢房,一个轻纱罩身的女子便迎了上来。
女子有一张鹅蛋脸,眉眼间笼簇着缱绻笑意,虽非国色天香,但也绰态柔美,犹如一块香甜可口的豌豆糕。
“呦,这位妹妹是找末月聊天的么?”末月笑得很甜,让班澜想起鸨母身上的花香。
“呃,算是吧。”班澜道。
末月揽起班澜的胳膊,走到桌前坐下,道:“妹妹想聊什么?”
班澜略一犹豫,道:“学,学做女人。”
末月旋即明白了班澜的心思,掩面偷笑,道:“妹妹可是喜欢上哪家俊才了?”
班澜右手支颐,叹了口气。
末月看她有些哀思的神情,不忍揶揄她,便道:“妹妹是想为他改变吧?”
班澜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
末月奇道:“既然不是,为何还要来此地?”
班澜似乎没听见,呆了呆,道:“他……走了,我们可能不会再见了。”
末月沉默,她看着眼前这个双九年华的少女,忽然有些难过。她收拾了下心情,决定让这个小妹妹开心起来。
末月道:“既然来了,不能白来。姐姐听说你适才拿圆凳砸人,以后莫要做了。”
班澜“哦”了一声,道:“在鱼目谷的八年,根本没人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即使是师姐,也从来不说我像个男孩子。”
那算哪门子师姐啊,末月心里嘀咕,但看见班澜提到师姐时的神情,还是忍了下去。
末月安慰道:“我看妹妹除了扔板凳,其他都很好啊,一定不比你那师姐差。”
班澜一瘪嘴,道:“师姐不会骂人,不会打架,不会喝酒……”
末月一口水没咽好,直呛得梨花带雨,好半天才道:“你,你意思是说,你会骂人,会打架,会喝酒?”
班澜又苦下脸来,那神情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末月习惯性掏出手帕沾了沾脸,想了想,将手帕叠好,递给班澜,道:“喏,帕子是女人所必须的,妹妹可莫要嫌弃姐姐用过。”
班澜瞅了瞅帕子,道:“我一般都用袖子。”
末月又一呛,道:“咳咳……以后只能用帕子。”
班澜点点头,将那手帕收到怀中,道:“还有呢?”
末月想了想,见班澜半趴在桌上的样子像被抽了骨头。她推了推班澜,道:“以后即便趴,也只能往男人怀里趴。”
班澜道:“啊?”
末月道:“这叫小鸟依人。”
班澜道:“为什么一定要趴男人怀里?”
末月道:“因为男人喜欢被女人依靠。”
班澜道:“男人只喜欢比自己弱小的吗?”
末月笑着点头道:“自古温柔乡,便是英雄冢,这个你也该听说过。”
班澜很干脆的摇了摇头:“没有。”鱼目谷里谁跟她讲这个?
末月无奈道:“总之你要学会温柔。”
班澜又想起了凰。
是不是因为凰不会温柔,所以凤才会背叛她?
班澜很想问凰,可惜她只能在确定了师姐平安后,才能心安的去青鸾林陪伴凰。
末月见班澜有些出神,道是她想念心上人了,也不去打扰。半晌才听班澜呐呐自语:“末月,我不了解男人,竟连女人也同样不了解,是不是很好笑?”
末月淡然一叹:“哪里可笑了?这世上看不清的东西太多了,谁敢拍着胸口说自己绝对了解?”
“哎,末月你真好。”班澜感叹道。
末月展颜:“我哪里好了,倒是你啊,一脸难过叫人可怜。”
班澜道:“我不需要人可怜。”
末月只得道:“可怜也是女人的本钱之一。”
班澜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末月轻轻敲了敲班澜的额头,道:“你就像块小顽石!”
班澜喃喃道:“难道不是么?”
末月被她说得糊涂,正待询问,忽听“嗵”的一声,厢房的门被猛的推开。
于是班澜看见了岑寂冷着的脸。
灌酒(修)
岑寂的手像铁铸的镣铐,箍得班澜呲牙裂嘴。
他黑着脸把班澜从厢房拽了出来,一直冲出笙歌楼。
楼里的人又将脖子尽力伸长。见过婆娘踢完场子一路揪着男人耳朵回去,没见过男人抓着一小姑娘的胳膊横冲直撞往外拽的。
岑寂走得很快,他没注意到他抓的那条胳膊正好连着班澜的伤肩。
班澜倒吸着冷气,觉得牙齿都在打颤。她痛苦得将脸皱成一团,像个没剥皮的核桃。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一不知名的湖边,岑寂终于停下步子,狠狠一甩手,于是终于听见班澜的一声惨呼。
“啊……”
岑寂一愣,见班澜捂着伤肩大口呼吸,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不停扯动着她的伤口。
空气中飘出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肩头上晕染开的血色,似一朵朵朱砂梅花,只是在绯衣的衬托下不甚明显。
岑寂歉然道:“你……你怎么一声不吭的。”
这什么人啊,做错事了还怪别人不吭声。班澜腹诽。
她瞥了岑寂一眼,道:“有什么好叫的,我又不是一掐就死的花。”
岑寂道:“对,你是踩都踩不死的狗尾巴草。”
班澜“呸”了一声,扭着脖子查看伤口。
岑寂上前要替她看伤,班澜却伸手阻止了他:“喂,不用你好心了,伤口裂了而已。对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放心不下你……”
班澜的心跳登时乱了节拍。
“……的伤。”
……
班澜指了指后脑,道:“这里,小时候为了抢一块干得发硬的饼子,跟人打架,被打得头破血流,根本没钱抓药,还不是自己长好了。”
岑寂无力道:“你那里如果像今天一样给戳个窟窿,你有钱也长不好。”
班澜不爽:“乌鸦嘴!”
她看了看漫天星斗,叹道:“岑七,你今天又赶不了路了。”
岑寂眉梢翘动,“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累赘。”
班澜指着他道:“我又没叫你回来!”
岑寂嘴角一抽,道:“谁叫我欠那累赘的情。”
班澜站在那,看了岑寂好一会。
原来不过是知恩图报罢了。
班澜心中轻叹了一声,转身在湖边坐了下去。
风骤紧,将一泊湖水吹得皱皱巴巴。
“岑七,你今天晚上的话格外多。”班澜淡淡道。
岑寂经她这么一说,想了想,觉得似乎是这样。
“如果是我这一刀换来的,那挨的还挺值。”班澜蜷起腿。
岑寂走到她旁边坐下,道:“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班澜知道他指的是青楼。
她抱着膝,忽然绕开他的问话,道:“如果我为了你改变,你会不会喜欢我。”
岑寂道:“不会。”
班澜道:“哈,我就知道,你还是这么干脆。”
岑寂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问。”
班澜道:“问得越多,心死的越快。”
那一刻,岑寂忽然有一些冷,好像风吹着吹着,忽然吹进心里去了。
班澜回过头,看着岑寂清癯的的侧脸,幽幽道:“岑七,以后不管我问你多少次,你都要像今天这般回答我。”
岑寂不答,神情被粼粼波光晃得明灭不定。
原来这就叫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班澜看着他沉默,看着他出神。
许久,她道:“我银子都花了,你把我从笙歌楼强拉出来,你是不是该补偿我呢?”
见她突然张口要补偿,岑寂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银两。
班澜狠狠推了他一把:“我有说要你补偿银两吗?”
岑寂道:“那要怎么补偿?”
班澜想了想,道:“去拎几坛酒来,我们边喝边聊。”
岑寂皱眉:“你有伤。”
班澜不耐道:“有伤跟喝酒有关系吗?快去快去,你不去难道我去啊,你可还欠我人情呢!”
岑寂面无表情地看了班澜一眼,起身离开。
*******
岑寂拎了几坛老酒回来的时候,见班澜侧卧在岸边睡得正香。
他放下酒,脱了外衫给她披了上去,却不小心弄醒了她。
班澜坐起来,眯着眼呆了一阵,看见被放在地上的酒坛才想起是怎么一回事。她起身走过去抱起一坛,塞给岑寂后,自己也拎了一坛,席地而坐。
岑寂低头看向手中酒坛,道:“拿坛喝?”
班澜道:“怎么,怕了?”
岑寂道:“我很少喝酒。”
班澜没听见似的替他拔了封腊,道:“跟你的救命恩人喝场酒,或许是你唯一报答的机会了。”
岑寂抬头看班澜,班澜却不看岑寂。
她抱起酒坛连喝数口,辣得她浑身泛起一阵暖流。
他犹豫了一下,举坛,亦仰头灌入。几口酒下肚,岑寂觉得自己脑中紧绷的弦蓦地松懈了下来。
他第一次发现酒是个好东西,让一切都能变得模模糊糊。
他会不时回头看看班澜,因为班澜喝酒的样子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岑寂不懂酒,这几坛也算不得好酒。可班澜喝得很认真,既不是大口饕餮,也不是小口细抿,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尝。她的唇角并没有留下莹亮的酒渍,辛辣的酒入口,她也不皱眉,岑寂看不出她喝酒有多享受,可又觉得喝酒对她来说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班澜回过神来,见岑寂不停地看她,便道:“干嘛这么看我?”
岑寂收回眼神,道:“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喜欢上我?”
他一直都在疑惑。
岑寂的生命里有很多个“不”——不可妄自尊大,不可放浪形骸,不可冲动而为,不可嬉笑怒骂。
可现在,他这个连感情都要自律的暗卫,却被一个纵情人间的女子所爱,他们之间没有一丝相同的地方,像天之黑白,物之正反。
闻言,班澜不再看他,片刻后,道:“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一天,你发现师姐失踪后的表情没有被我看到,我就不会对那眼神念念不忘。岑七,那是我第一次嫉妒师姐,因为一个陌生的,你。”
岑寂没有想到竟是如此。
“或许人就喜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吧。”班澜举起酒坛,道:“为了我挖出的这份秘密,你,必须喝。”
岑寂脑中有些乱,他见班澜的酒坛“咣”一声朝着自己的轻轻碰了一下,于是自己也跟着她灌了一口。
良久,岑寂道:“你爱上的不过是一个眼神罢了。等你遇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你也会拥有的。”
“是,那时我爱上的的确是一个眼神。”班澜“呵呵”一笑,“但是岑七,你记住,我不会仅仅因为一个眼神去替你挡刀子的。”
岑寂一怔,还未想明白,便见班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