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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忽然陷入寂静,好像整个小树林里面只剩下闻书遥和毕赢两个人。面对毕赢的直接和坦然,闻书遥几乎失语,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长久的沉默后,毕赢似乎有点累了,她坐在荷花池边的石凳上。
“可以听我讲个故事吗?”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闻书遥坐到她身边,今晚的毕赢和往日里判若两人,她的心事似乎出奇的沉重。
“书遥,你知道的,我很怕黑。”
记得刚搬进寝室的时候,十二点熄灯后,毕赢就立刻打开放在枕头旁边的小台灯,她每晚都要点着灯睡觉。
有一次,因为忘记提前充电,台灯没有电了。闻书遥躺在床上,就听见对面的毕赢一遍遍按着开关,发出急促的呼吸声。闻书遥觉得不妥,连忙跑到她旁边,借着手机的光线,她看见毕赢整个人缩成一团,吓得脸色铁青。
“毕赢,你怎么了?”
毕赢抱紧自己的膝盖,嘴唇难以自控地颤动着。她忽然伸出手抓住闻书遥的衣角,露出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快开灯,快开灯!”
闻书遥第一次看见毕赢这样慌张恐惧的神色,她轻轻安抚毕赢,便把自己的台灯拿到她面前点亮。昏暗的亮光里,毕赢将头深深埋在蜷缩起来的膝盖里。寝室寂静无声,一灯如豆,两人斑驳的阴影投射在墙上,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从那以后,闻书遥便知道毕赢怕黑怕的不行,就每天帮她给台灯充足电。
毕赢苦笑,摇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怕黑吗?”
闻书遥示意她说下去。
“小的时候,我妈妈总会把我关进衣柜里,从外面锁上门。妈妈会带不同的男人回家,无论昼夜。书遥,你永远都无法想象独自被关在黑暗里的绝望和恐惧,被令人讨厌的声音所包围,男人的喘息声,女人的呻|吟声。”
有一天,毕赢发现陈旧的木头衣柜门上不知何时有一个小洞,便透过洞向外望去,结果目睹了意想不到的画面。
浑身赤|裸的母亲坐在男子的身上,她的长发随意拢在脑后,垂下的几缕发丝随着身体的起伏轻轻摇曳。她的肌肤仿佛新出窑的陶瓷般闪着光泽,背后上纹着一个妖娆的纹身,那是怀抱头骨的细眉女子。她的眼眸笔直地注视着毕赢,嘴角噙着的冷笑与妈妈一模一样。
看到那个纹身的瞬间,毕赢觉得妈妈也在看着自己,寒意瞬间笼罩全身。
她连忙将视线移开小洞,拼命捂住耳朵,可声音还是顺着指间一点点渗入她的大脑。母亲发出交错着痛苦和喜悦的呻|吟声,越来越高亢。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纹身叫作飞缘魔。”
闻书遥当然知道飞缘魔,她刚才看的那本书里就有关于这种妖怪的介绍。飞缘魔一般都是出生于丙午年(俗称寡妇年)的女子,命中注定克夫。她们有着极其妩媚的面孔,会利用自己的身体不断引诱男子,直至吸干他们身上的最后一滴精血。
毕赢的妈妈林若歆年轻的时候曾是全城最大夜总会的王牌女公关,她因为身上的刺青绰号飞缘魔。那个时候,男人们为博她莞尔一笑,不惜一郑千金,用米分红色的钞票铺满整个包间的地面。
毕赢从小就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只知道和妈妈来往的男人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上小学的时候,她曾被所有同学羡慕,有豪车接送,有华丽的连衣裙穿,好像童话里面的公主。
毕赢十三岁那年,林若歆患上食道癌。因为长期大量的饮酒和抽烟,她的身体衰败得异常迅速。林若歆拒绝去医院接受治疗,只是单纯服食药物维持。随着病情的加重,她变得越来越憔悴,逐渐被夜总会新来的年轻小姐们所替代。
林若歆的价值一落千丈,只能在自己家里接些散客。那些男人态度粗鲁,一身酒气,而且时常不给钱。
有一次,毕赢放学回家,看见林若歆正与一名中年男人相互拉扯,男子大声咒骂着,“我擦,这样的货色还想让老子付钱?”然后将她一把推到地上。
他伸手整理着自己的廉价西服外套,转头看见毕赢。男人指着少女阴阳怪气地对林若歆说:“要是这样的小姑娘,我倒是不介意多花点钱。”
毕赢狠狠瞪他一眼,男人便知趣地离开了。
毕赢上前想扶起妈妈,可林若歆却用力甩开她的手。她用充满恨意的眼神注视着女儿,身上散发出强烈的攻击信号,那是名为嫉妒的危险因子。
“妈妈从那时候开始就妒恨我,她嫉妒我比她年轻,比她漂亮。”
直到今天毕赢依旧无法理解林若歆的心思,为什么要嫉妒自己的女儿,为什么如此介意自己的疾病却又不去看医生?不明白,怎么想都不明白。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林若歆两年后就病死了。她生前风光无限曾被众人用鲜花围绕,死后却没有一个人来参加葬礼,清冷入土。
“妈妈死前欠了一大笔债务,她没有任何亲人,为了还债,也为了生存,我只能出卖我自己。一晃,五年就过去了。”
苍白的灯光下,毕赢仿佛是电影里的寂寞独白,她不需要闻书遥做出任何回应,只是一个人喃喃自语。
“我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会是这种生活,可现在我感到很厌倦,因为梓唯,我想变回一个普通简单的女生。”
“那单梓唯,他知道这些吗?”闻书遥感到声音艰涩。她从衣袋里拿出烟,有点慌乱地点上,也顺手给了毕赢一支。
毕赢接过烟,娴熟地点燃。青烟缭绕中,毕赢说:“梓唯他知道,但他不介意。而且当初,也是梓唯把翟亦寒介绍给我的。”
“你说什么?”闻书遥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震惊。
“梓唯和翟墨是好朋友,翟亦寒也帮了梓唯不少,他对梓唯就像亲生儿子一样。翟亦寒这个人其实也不错,可事业有成的男人谁又耐得住寂寞,他妻子沈乔又过分强势,所以梓唯就……”
“不要说了!”闻书遥霍然起身,将手中的烟摔在地上。
毕赢有点诧异地抬头看她,印象中这是闻书遥第一次发怒。
闻书遥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只觉得喉咙涌上一丝腥甜。她几乎想现在就冲到单梓唯面前给他一个耳光。
她想起那晚在“天使禁猎区”的门口,单梓唯说:“如果有一天你不小心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告诉相关的朋友会让他难堪和痛苦,而且还会把事情闹大,你是选择说还是不说?”
当时她以为所谓的别人指的是榴莲酥,却怎么都想不到原来指的是翟墨。
单梓唯,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把身边的朋友又当成什么?闻书遥怒火攻心,胃又抽疼起来,她咬着牙,紧紧地捂住胸口。
“书遥,你没事吧?”毕赢见状连忙靠近搀扶她。
闻书遥凝视着毕赢,有那么一瞬间,她在心里连带着怨恨毕赢。可是仔细想想,毕赢也有自己的难处,闻书遥尽量心平气和地问,“既然你喜欢单梓唯,那当初为什么还要和翟亦寒扯上关系?”
毕赢垂下眼脸,浓密的阴影便落了下来,“我不想让梓唯不开心,所以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我真的骗不了我自己,我想尽快结束和翟亦寒的关系,留在梓唯身边。”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闻书遥不明白毕赢究竟意欲何在。
“书遥,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我连自己和我妈妈那么不堪的过往都告诉你了。我只希望你能成全我和梓唯。”
闻书遥觉得真是好笑,毕赢也太看重她这个路人甲了吧?难道她真的和翟墨一样,相信单梓唯直到今天最喜欢的依旧还是她闻书遥?闻书遥想要讽刺毕赢两句,可看着她眼角的泪影又说不出口。
那个曾被关在黑暗中的女孩,即便长大成人,也依旧惴惴不安。毕赢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活色生香,却没有人知道这华丽的皮囊之下隐藏了怎样的委曲求全和荒唐破败。她隐藏着自己的秘密,等待着被救赎,却又被现在光彩照人的生活所不断驱赶,活得如此悲哀,闻书遥还能说些什么呢?
“毕赢,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成为你的竞争对手。”闻书遥有气无力地说。
“谢谢你书遥,把梓唯让给我了。”毕赢眼一眨,便落下泪水,当真是我见犹怜。
毕赢离开后,闻书遥依旧坐在荷花池边的石凳上。
一对情侣站在不远处放烟火,璀璨绚烂的烟花倏忽升入夜空,绽放出令人眼花目眩的奇异花朵。夜空被照亮的瞬间,闻书遥看到站在周围的所有情侣都露出欣喜陶醉的神情,有的相拥而吻,有的深情对视。
她想起五年前,单梓唯晚自习课的时候曾在操场上放烟花,轰动整个学校,引得所有同学和老师竞相观望。当然,事后他又被学校记了一个大过。他放烟花是为了汪筱元,那天是她的生日。
单梓唯也曾冲冠一怒为红颜,为替汪筱元向一群流氓报仇,掀起了d中学门前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群架,最后出动三辆警车才平息。
五年前,他和闻书遥分手,便立刻找到汪筱元做替补。现在,他又和毕赢纠缠不清。这些眉眼分明,悲喜有别的美丽女孩可以是他的解语花,可以是他的忘忧草,陪他快意恩仇,策马扬鞭。
那她闻书遥,她究竟算是单梓唯的什么人呢?
“啊,下雪了!”耳边传来惊呼声。
闻书遥抬头,一片冰凉的雪花便正好落在鼻尖上。烟花伴随着白雪,一半温暖,一半冰冷,明亮而无暇,美得好似不胜人间。
闻书遥在一片喜悦的呼声中轻轻闭上眼睛。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她有种预感,这将会是一个格外漫长的冬天。
☆、第三十九章
“翟墨,你看我说的没错吧?那个毕赢果然有问题。”
酒吧昏暗的灯光里,榴莲酥用巨大的盆栽植物挡住自己的半边脸,两眼放光,一刻也不停歇地瞪着不远处正在轻声交谈的男女。她一边做间谍一边伸手往嘴里塞干果,把牙齿磨得咔嚓响,翟墨估计榴莲酥是把干果当成毕赢的脖子了。
翟墨本来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尾随系花,奈何榴莲酥扬言亲自出马,誓要掀开毕赢的底牌,快刀斩乱麻,把这红颜祸水从单梓唯身边泼出去。所以翟墨只有豁出去了,谁让他也是闻书遥和单梓唯的cp米分呢。
结果今晚还真让他俩撞见意外收获了。
毕赢端庄地坐在沙发上,和对面的男子轻声交谈。她微微侧过头,再一转细长的脖颈,柔软的短发就像云朵一样飘起来,风情万种,撩人心魂。
坐在翟墨和榴莲酥的位置上只能看见那个男人的背影,高瘦挺拔。他与毕赢谈笑风生,甚是亲昵熟稔。
“靠,老娘真是受不了了!”榴莲酥猛然一拍桌子,就要拔地而起,“单梓唯这次真他妈是瞎了眼,怎么看上这么个水蛇妖。”
“晓槿,你别那么激动,万一对方只是毕赢的普通的朋友呢。”自从和榴莲酥在一起后,翟墨便被皇恩特赦,允许称呼她为“晓槿”。但每次他一喊,榴莲酥的脸就皱成一团,对他爱答不理。
“什么朋友是从酒店一起走出来的,吃完烛光晚餐还要来酒吧喝酒继续调情?”榴莲酥越说越愤慨,“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单梓唯头顶绿光冒油还一副自命风骚,我要救他于水深火热!”
榴莲酥瞬间化身普度众生的活佛转世,打算一鼓作气冲过去揪住这对奸|夫淫|妇兴师问罪。谁知她刚站起身就看不见毕赢了,沙发上只剩那个男人的背影在自斟自酌。
“人呢?”
“她好像走了……”
“我靠你不早说!”榴莲酥一时气结。不过她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榴莲酥女侠,眼珠一转,就计上心来。
对面的男人结账后离开酒吧,去停车场取车。榴莲酥连忙攥着翟墨跟上去,她今天难得地也开了车,是向一个朋友敲诈勒索的。
她对翟墨说:“你走过去拦住那个男人,问刚才的小姐那么正点,是哪个场子的,你也想认识。”
翟墨被她吓得眼珠差点没脱离眼眶,“晓槿,我也算是你男朋友,你怎么能公然让我去嫖|娼问价?”
榴莲酥给他一个鄙视的白眼,“我就是让你去诈他一下,谁让你真的红杏出墙了?”
“可是万一,人家是正当的朋友关系,我岂不是无事生非?”翟墨在心里暗暗将自己与那个高大男子的实力做了个kp,得出的结果是不出三秒,绝对被ko。
“你放心好了,有我在,看谁敢动你!”
榴莲酥说着就挽起袖子,一副“上天下地何人奈得了老娘”的霸气模样。虽然是晚上,到处都是积雪,冷风刺骨,可榴莲酥依旧光着腿穿短靴,薄薄的外套里面也是短袖t恤,很是让翟墨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