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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句话就诈出牛杨两不睦,当然也因为石太太特别配合,不过她说了这么一句也就不肯再往下说了,善桐也不可能去追着人家问,心底便暗暗好奇,也只能佯装无事。倒石太太看她若无其事,倒有几分欣赏,便又低声指点道,“你才进京,亲戚也少,我看你像不知道的样子。其实刚才她那样说你,我们倒都不吃惊。这么说吧,宁嫔娘娘出身低些,可相貌却远胜他人,难免惹得贵人不快……你偏巧杨氏女,偏巧又也生得好看……”
她不往下说了,只捂着嘴微微一笑。善桐有几分吃惊,虽未信实,却也觉得挺合情理。这位牛看起来的确有股颐指气使的味道,要就真因为迁怒,善桐也一点都不会吃惊。
反正牛太太不喜欢她已成事实,桂太太也没有更讨她的喜欢,善桐便越发无所谓起来。只觉得林难做——一时又好奇自己舅舅在地丁合一上到底站在哪边,怎么米氏和林家、牛家关系像都还不错。想着有空要讨讨舅舅的示下,他现在贴身的智囊了,对天子的心意应当知道得比较清楚的……
正想着,一时就走了神了,众人落座后,她眼神还在亭外巡梭不去,牛一眼看见,便笑道,“在西北也难以见到这样精致的景色吧?其实这府里花园还小了点,林小气,不肯请我们到城外大庄子里玩去。”
这摆明了在笑话善桐土包子——可能因为发家不久,林家占地的确不大,这小花园里就几座假山,无非一树桃花开得不错,余下也就一些花圃了。善桐随常在村里,一出门就碧空如洗青山隐隐,还真不至于被这点景色给迷了眼去。没想到落入牛眼里,对景就嫌她乡巴佬。善桐一时只好微笑,还桂太太耐不得,开口道,“我看着不像,倒像看美人儿迷了眼呢,杨氏你说不?”
这似乎要为她解围,又似乎把善桐往更不利的境地去推,善桐一时间也有点懵了,却也只能顺着道,“可不看迷眼了?在西北可没见过这样精致的美人。”
她想到善桃的话,已肯定这京城贵妇人‘比首饰比身段比衣裳比子息比通房’中比的通房了,会被林家拿出来装点门面,果然也都貌美如花,兼且温顺到了十二分。果然林被这么一夸奖,不禁握着嘴笑起来,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众人也都笑道,“哪里来的美人,上回过来还没瞧见呢。”
这无异于把话柄递到了牛手上,她要不挥鞭子那就怪了,果然笑着夸了几句,便冲善桐笑道,“少奶奶有所不知,你在西北管得严,你们家少爷怕你呢。听说好些人家看他孤单,要送个人过来,都被退了回去。不然,你这次过来也就看着美人了——要看着喜欢,我家里也有几个,送给你瞧瞧?”
她话音才落,桂太太便正色道,“牛,这得罪也要说一句,我们西北地方偏远,风俗和京城不一样。含沁他不敢收用通房,倒不惧内,他少年好弄开玩笑罢了。桂家家规同国律一样,不四十无子绝不可以纳妾开脸的,我家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个服侍人。他一个小辈焉敢冒犯族规?犯了这一条,要在祠堂里罚跪挨打的,西北规矩严!这一次过来,我看他别的也就平平,唯独这一点还守住了,我还十分欣慰,如不然,他这么大人了我还要请家法,那就下他面子了。”
这么一说,送美人反而在犯家规害含沁了,牛脸上大下不来,一时竟僵在那里。倒林家三少奶奶——原在下首陪坐的——摸着肚子笑道,“桂伯母这一席话,真掷地有声。要我们家有这条家规,三少爷的脊梁骨怕早都要被打折啦。”
一边说,一边唉声叹气做可惜状,林扭头看了她一眼,她也只微笑并不说话,众人倒纷纷发笑,这就把场面圆过来了。林过了一会,自己也笑道,“就,虽说我们京城习俗,没个屋里人似乎也不像话,但西北民风这样方正,其实才螞蟻論壇正道呢。来来,大家敬桂太太一杯给她洗尘。”
桂太太于微笑举杯,先和主人遥遥一祝,又去噎牛,“侯满饮此杯。”
牛气得脸上慈和神色几乎都僵起来,唇角蠕动了半晌,才勉强扭曲出一个笑来,善桐隔远望见,不免也低头喝了一口茶掩饰笑意,回神一想,又觉得桂太太手段也的确颇为老道。
她才不信这当太太奶奶的有哪一个心甘情愿给丈夫纳妾开脸的,真正疼惜女儿的人家,现在看着桂家,说不定心里就打起小算盘来了。——政治上的事桂太太懒得管,她还一心一意就奔着主题,逮着了机会,宁可明着噎一把牛,那也要一举两得,顺便为桂含春的亲事使使劲儿。
不过,桂太太这话到底也有漏洞,牛吃了一口茶,自己也回过神来,便笑着问桂太太,“嗯,说起来,听说这桂统领就你们房内过继出去的庶子,桂太太这又怎么说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看医生,结论一无所获,还要坚持用药治鼻炎,上一个医生太忙了,一直没和我说要坚持用药我还以为我拿到的药应急的,憋住了就喷喷,其实并非如此……这个医院真太讨厌啦!下次换一家! 不管怎么说,大家ENJOY吧!
224、糜烂
善桐先也觉得不对,只是没想到牛夫人居然这么有胆,还真和桂太太顶起牛较了真。她不禁放下茶碗瞥了桂太太一眼,自己也有些不快:打人不打脸,就算人家是庶子出继,也没有把这种关乎身世的事大剌剌地就提出来的。
桂太太还没说话呢,林夫人也有点受不了了,直言道,“嗳,都别说话啦,先听戏吧。那边都开唱一会儿了,你们看,石太太都听住了。”
她应当是南边出身,一口南音吴侬软语,就是埋怨人也显得软软和和的。牛夫人得意地轻轻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果然也不再说话,倒是桂太太脸上挂不住,索性一翻白眼,也来了个当仁不让。“这不就说含沁听话听教了?他爹就没这么老实,被过世公公绑在祠堂里足足鞭了三十鞭,我是要劝也不敢劝……唉,总归西北穷地方,还抱着古人的那些庭训过活。讲究个‘床笫之事乐而有节’,尤其是习武人家,更不愿沉浸酒色,淘空了身体,那就上不得战场了。”
要说牛家还有什么隐痛,什么不足的话,那肯定就是牛老爷在政治上的平庸了。牛家后宫显赫,但在朝政上实在是没有多少影响力,要不是镇远侯太不顶用,只怕早就崛起了,现在虽然阿附的扈从不少,但本家也就是一个牛德宝在山西道做个不大不小的武官,轮到战功,和桂家真是没得比。
桂太太这话倒显出了她平时近乎蛮横的霸道,第一针就往最痛的地方戳,别看是过江龙,却摆出了和地头蛇相持不下的架子来。牛夫人脸色一下就煞白了,待要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林三少奶奶笑道,“哎呀,听,这一段是我最爱的,凤凰仪的越剧唱得再好,也比不上这几句,快细听听——夫妻们,布衣粗服耕织随唱。学一个,隐山林梁鸿孟光。”
众人便不说话,闭着眼睛听完了,石太太也笑道,“嗯,真是好,王太太是福建人,听惯了闽剧,听这越剧如何?”
“我们在西北住久了,秦腔都听得起劲。”米氏笑着说,“到哪里听哪里的戏吧,别的可也没那么多讲究。”
这话中有话暗藏机锋,各太太都听得心中会意,善桐也很佩服舅母和稀泥的工夫。一时另一位马太太也道,“嗯,凤凰仪的戏也是常听的了,我爱听女班戏就为了这个,听唱得好,打赏不说,还能叫过来说几句话,倒是比看男班戏便宜多了。有个姑娘家在,还要闹回避呢。”
桂太太一时就向林夫人道,“说起来,家里若有千金,怎么不请出来相见?”
林夫人笑答,“都还小呢,七八岁年纪,正在上学读书,就不让她们出来玩,免得玩野了。”》众人说着,就依马太太说的,等那边楼阁里小唱清唱完了一段,便让她去了脂粉过来相见,果然见得是个眉清目秀的美人胚子,虽然年纪还小,但行动又要比林夫人身边的通房大丫头更有风情得多了。马太太凝眸打量了半晌,又叫过来摩挲着她的小脸蛋儿,按着她纸一样薄的肩膀,赞不绝口,“今年几岁了?这脸上比鸡蛋还滑嫩呢。叫什么名字?”
那小唱窘得脸通红,怯生生看了主人一眼,见林夫人微笑点头,便细声道,“今年十二岁,人都叫我春儿。”
马太太又细细看了看,才笑向林夫人道,“好姐姐,你也知道我们家那位,眼里没个分寸,看见什么想要什么。前些日子又同外头青楼里一个什么清倌打得火热,我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倒是这个春儿我看得好,你就松松手,把她给我吧?下回你看见我们家什么人,也尽管开口要。”
京城贵妇做派,竟是如斯骄奢糜烂,虽说戏子下贱,但毕竟人家才只十二三岁,在西北根本连亲事都还没说呢。一般正经人家的子弟就是要收通房也不会向这样的小姑娘下手,善桐见桂太太虽然不动声色,但眉眼间的不以为然之色却渐渐更加浓郁,不禁有些担心她又要冲口而出得罪马太太,不过桂太太毕竟也不是没有城府,她用了一口茶,便不搭理这边,自己和米氏又再低声说笑起来。
林夫人也习以为常,竟丝毫不露异色,指着马太太笑道,“我这里但凡有一个好人,你都惦记着来要。不是我说你,你家那位也实在是太孟浪了一点,青楼楚馆那样的地方,也能常去?无非都是南边带过来的习气,送你一句话:家里多抬举几个人,也就是多几双碗筷罢了。这里不比南边,从酸文人起,一个两个都以和名妓交接为荣,在京里可要小心一点,被御史台知道参了一本,值得不值得?”
善桐听她语气,便知道两人怕是娘家亲戚,因此才如此熟惯。马太太叹了口气,也有些苦恼,便冲桂太太道,“其实您说得也对,这家里莺声燕语争风吃醋的,我们也闹得心烦。只是男人不消停有什么办法,您看看,家花朵朵不采,要采外头的野花呢!我这好容易看上一朵花骨朵儿,她还不肯割爱!”
林夫人啐了她一口,笑道,“谁不肯割爱了?你还和我装,无非是你们家老爷前几天来吃酒,看上了她,自己又不好意思要吧?”
众人都笑了,连石太太都说,“马太太好贤惠,难怪老爷那么疼你,没口子夸你是个贤妻呢。”
马太太也不管这事儿,握着林夫人的手求了半天,林夫人才道,“你们家那对楚窑瓶,我喜欢几年了,若是肯换,就把她领走吧。”
满堂顿时又是哄然,马太太酸酸地抽了抽嘴角,咬着牙思忖了半天,才道,“姐姐真是惯挖人心窝,成,回头我就送来!”
说着便自顾自地冲那春儿道,“行啦,以后也别□儿呢,那对楚窑瓶可值钱呢,叫你个连城算了。”
春儿显然有几分失措,也不知是喜是忧,看了林夫人一眼,林夫人说,“这就是你的福气了,去吧,你们家太太待人最和气的,可不会为难了你。”
因有了这个插曲,各太太就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哪家老爷们又败家了,看中了什么美人,千方百计地前去讨要,又有谁家持身严谨,子弟略微做了一点荒唐事,皮都不打暴了。又谈起诸高门大户红白喜事上的细微瑕疵失礼处,说来说去还是共推秦家,“他们家实在是家学渊源,管得是严实。三年守孝,秦大人虽然夺情留任,可从没有在外领过一口酒饭,一律回家食素。除非皇上赏赐,他才动几口荤食呢。”
这里的秦家,说的自然是阁老太太的娘家,秦帝师的秦家了。善桐虽然觉得八卦实在是无味,却也听得仔细,听到此处,心中不由得一动,看了桂太太一眼,两人眼神相对,彼此会意。马太太也不管别的,只是笑眯眯地握着春儿的手,好像和看着一头可喜的猫儿、狗儿一样,一边轻声细语地和她说话。
因林家另两位少奶奶陪客殷勤,众人又坐了一会,林三少奶奶便站起身告辞,“肚子沉重,实在是撑不住了……”
众人忙道,“你自便,自便。”
三少奶奶便扶着肚子一摇一摆地退出了亭子,林夫人望着她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牛夫人慢悠悠地道,“这主母难为啊,上有老下有小的,儿媳妇还个顶个的不省心。你们府里这个还算好的了,我们府里两个天魔星,恼起来真恨不得休回娘家去。”
林夫人忙摆了摆手,“别说这个了,连皇后都对她高看一眼呢。她投合贵人的喜好,是她的福分。”
说着,便又提起吃喝来,桂太太保守,只和米氏窃窃私语,林夫人和马太太咬耳朵,牛夫人眯着眼睛打盹。石太太叫善桐过去,悄声和她打趣,“这位马太太可是贤惠?做人也实在有趣,老爷叫东,不敢往西呢。”
前头才因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