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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时亦走得极快,故意站在家楼下的十字路口等她。
那个唯一有灯的十字路口。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外套,双手插着裤兜,斜倚着路灯,一条腿站得笔直,另一条腿微微曲搭着灯杆。
头顶的路灯落下昏黄的光线,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将他的轮廓映衬得更加柔和,柏油路面仿佛蒙上一层水雾。这是旧时建的小区,巷子有些陈旧,墙角剥落灰白色的墙皮,四周寂寥无声。
“嗒嗒嗒——”周时亦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果然,那道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
阮荨荨那时候头发就已经及腰,齐刘海差点盖住了她的眼睛,脸庞很小,皮肤白里透着粉红,裙摆下是一双纤细的腿。
她低着头,走过来。
“喂。”周时亦直起身子,双手依旧插着裤兜,喊了她一声。
阮荨荨看向他,目光并无丝毫的闪躲。
周时亦足足高了她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声音很淡,“过来。”
她坦荡荡地走过去,在距他一米的地方停下,站定,双手勒紧了背包的肩带,仰起头看向他,昏暗的路灯下,她的眼睛扑闪扑闪,无辜又明亮。
周时亦看得没来由一阵心烦,没好气道:“你干嘛老跟着我?”
阮荨荨没有立马回答他,而是站着发了一会儿愣。
月色渐渐褪去,
漆黑的夜里静的吓人。
巷子里偶尔传出一声狗吠,
周时亦还在等她的答案,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很多,从没有一个跟她似的这么粘人。
终于,男孩不耐烦,一字一句,仿佛在告诉自己,也仿佛在告诉她,“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阮荨荨只踌躇了两秒,下一秒。
她再次拉紧背包的肩带,神色紧绷,往前走了两步。
她踮起脚尖,快速在他的脸颊侧亲了一口。
“嘬。”
暧昧的声音在这噤若寒蝉的夜里快速散开。周时亦有些措手不及,反应过来要闪避的时候。她却极快地抽回身子,重新站定,一双明净清澈的眸子定定望着他,她眨了眨眼,眼神清纯又坚定。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
周时亦完完全全愣住了。
所以呢?
他是被强吻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冲他挥了挥手,背着包轻轻松松转身,哼着歌离去。
小女孩之后也没缠着他,就再也没出现过。
偌大的校园,他也不曾碰见过她。
高考放榜之后,他回学校的交志愿书,正巧遇上高一新生的军训。
一眼望去,统一迷彩服,高矮胖瘦、环肥燕瘦,只一眼,就能认出人群中的她。
懒洋洋站着,跟教官抬杠,极度不配合。
她也看到他了,当着教官的面冲他吹了声口哨,把教官气得直接黑了脸,“你,出列。”
她歪歪扭扭走出来,教官罚她跑十圈。
烈日炎炎,她也很倔强,二话不说,真的就跑了十圈。
他看着她跑了十圈。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跑完十圈,周时亦交完志愿下来,她们已经解散了。
经过小卖部的时候,他看见几个女生围着她问,“刚刚那个男生是谁啊?你男朋友?”
阮荨荨手里拿着瓶水,脸上都是汗水,打开盖子,喝了口:“不是,我们学校的,今年刚毕业。”
有好事的女生问,“他叫什么名字呀?”
“叫什么十一吧,记不清了。”
有个跟她初中同班的女生,说:“周时亦,叫周时亦。”
“你认识?”
“认识啊。”初中同班女生指了指阮荨荨,“荨荨跟我们以前班里一个胸超大的女生一起追过他,两人还打过赌,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们问她。”
阮荨荨不想再聊下去,转身就走,因为她实在很不想提这个赌约。
她也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会答应那么无聊的赌约。
初中那个波霸跟她相当不对盘,阮荨荨嫌她胸大无脑,她嫌阮荨荨是个小平胸还到处晃悠。
同班的几个女生为了验证一句话,“男生究竟是看胸还是看脸。”
周时亦自然是一中男生的代表。
几个女生就瞄上他了。
波霸是铁了心只想追他,阮荨荨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这个赌约。
可是周时亦谁也没答应。
那句话始终没得到验证。
……
她丢下一句,“想亲就亲了,还要理由?”
萧南生回来的时候,阮荨荨已经离开了,只有周时亦懒懒地靠在他的沙发上。
“没用上?”口气略遗憾。
周时亦阖眼靠着,听见声音蓦然睁开眼,“你先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办公室会有这东西?我姐从来没来过这儿吧?”
萧南生说:“我这叫有备无患。”
“……”
“怎么没用上?你不行还是她不行?”
周时亦瞥他一眼, “别瞎折腾了,我跟她不可能。”
萧南生突得一笑,“十一,这事儿你瞒得过别人,你瞒不过我。”
“……”
“前年我帮你搬家的时候,见过一张照片,如果我没认错,是阮荨荨吧?”
“你翻我东西?”
“谁有兴趣翻你东西,你自己掉我车上的。”
难怪他后来再也找不到那张照片了,周时亦点了支烟:“照片呢?”
“我给你姐了,她说先给你收着,以后再问问你,估计她后来也给忘了,我什么时候去问问你姐。”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周时静确实也没心思管那张照片了。
“嗯,找到了还给我。”周时亦掸了掸烟灰,站起来,漫不经心地说:“我来是跟你说一声,下个月我要跟大包他们离开几天,你好好照顾我姐。”
“去几天?”
“不知道,看情况,找到小白就回来。”
☆、18
又过了几日,阮荨荨脚快好了,却突然大病了一场。
夜里高烧不退,大宝索性没有回寝室,在医院跟余薇薇守夜,陈琪贝偶尔来看她一眼,然后又匆匆离开。
第三天夜里,阮荨荨烧退了些,半夜感觉身边有人,迷迷糊糊醒过来,就看见大宝半伏在她的床边,口水流了一床,难怪感觉总是粘粘乎乎地不舒服。
窗外树影晃动,人影微闪。
她昏睡的这三天,外面又下起大雪,望出去白茫茫一片,她算了算日子,圣诞好像快到了,吃了感冒药,打了针,总是特别昏睡,她一天只醒几个小时,其余的时间全在睡觉,萧南生越发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儿。
趁阮荨荨昏睡之际,他把大宝扯一边,神神秘秘地问:“我怎么觉得她这场病生得有点自暴自弃了,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大宝仔细想了想,答:“就你弟弟跟阿贝的事。”
萧南生蹙眉,喃喃自语:“不能够啊……”
大宝耸耸肩离开,萧南生望着她雄壮的后背沉思,然后给周时亦打了个电话,“我给你的电影票呢?”
周时亦声音懒散,“还在,要拿回去?”
萧南生翻了个白眼,“怎么还没送出去?”
那边静了片刻,“最近没时间,等我回来再说吧。”
萧南生挂了电话,嘴里骂了句,小怂样!
第五个白天,阮荨荨烧退,精气神儿彻底恢复,脸颊红润,生了一场大病好像脱了一层皮一样,皮肤比之前还好。
大宝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卧槽,合着你这一个星期是冬眠了?蜕皮之后皮肤真的比以前还要红润有光泽诶?”
阮荨荨照了照镜子,好像是比以前好了。
余薇薇在一旁说,“你好的倒是准时啊,这星期期末考试刚考完。”
“是吗?那真遗憾。”
两人齐力捏她,“你滚。”
阮荨荨一躲,状似不经意地说:“阿贝呢?”
两人互视一眼,“她这段时间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都没见过她。”
阮荨荨哦了声,低头没在意。
……
生了一场病,阮荨荨好得差不多了,萧南生终于同意让她出院。
她仿佛出笼小鸟,第二天就办了出院手续,离学校正式放假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但是没课的专业和大四的学生基本都已经回家了,舞蹈系也只剩下507寝室和另外几个本地的学生还在。
不过这几天,她也仍旧没有见到陈琪贝。
阮荨荨给陈琪贝父亲打电话,电话那头声音噪杂,阮荨荨听着她父亲浑浑噩噩的声音,心生一丝悲哀,突然想到了老头儿。她又随口问了几句近况,陈琪贝的父亲似乎没什么耐心,随口敷衍了两句,可就这两句话,让阮荨荨的心“咯噔”一下。
打完电话,阮荨荨又去陈琪贝常打工的酒吧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老板说她前几天就不做了。
阮荨荨从酒吧出来,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她站在街口,裹紧了大衣。白色的绒毛满天飞舞,铺天盖地洒在这座城市,酒吧外,道路两旁立着一排耸立的白杨,迎着风站立,积雪像是厚实的棉衣包裹着他挺立的躯干,一眼望去,整个城市,银装素裹。
冷风吹在她脸上刀割一般得疼,她掏出手机给周时亦打了个电话,他很快接起,声音掩盖不住疲倦,“什么事?”
生了一场病,不过七天时间,可电话那头声音陌生疏远却仿佛隔了好几年。
她声音冷静自持:“陈琪贝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轻咳了声,“我怎么知道。”
她一愣,“你感冒了?”
“嗯。”周时亦声音疏淡。
“你多久没见过她了?”
电话那头微是一顿:“四五天吧。”
“你没找过她么?”
周时亦又咳了两声,“我没事找她干嘛?”
“……”
“也许过两天就回来了,我现在有事,先挂了。”
阮荨荨急忙说:“你有事才找她,那么你以前找她都是什么事?”
“跟你无关。”他声音极为冷淡。
她站在十字街口,雪和风都刮在她脸上,冰冷又刺骨,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黑色的长发在风中乱舞。
她在风雪中找回自己的声音:“张曼的视频,是不是她放上去的?”
周时亦说:“谁说的?”
她声音笃定,“你不说,我去问大包。”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周时亦咳了几声,说:“你在哪儿,我过去接你,我们见面说。”
阮荨荨报了地址。
周时亦嗯了声,“站那儿等我。”
……
十分钟后,周时亦坐在车里,老远看她一个人站在一棵白杨树下,高大魁梧的白杨树,显得她更加消瘦,两条腿笔直地掩在大衣下,但她气色很好,生了一场病,看上去脸色倒是红润了。
他将车子开到她面前,按了下喇叭,摇下车窗,风雪立马灌进来,他咳了声,“上车。”
阮荨荨俯身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上去。
周时亦关上车窗,将车子停在路边,熄火,侧头看她。
她的头发上都是风雪,有些雪籽还没化干净,夹在她的头发里亮晶晶,没有戴围巾,露出雪白精细的脖子,锁骨精致漂亮,脸色冻得通红,可她似乎一点儿也不怕冷。
他突然想抽烟,“为什么觉得是她?”
阮荨荨整理完衣服,并不急着回答,不紧不慢地看他一眼,几天不见,这个人依旧帅得风光霁月。
她说:“我相机找不到了。”
“嗯?”
“那天在寝室楼下碰上你的时候我回去找东西,然后相机就找不到了,我以为是我自己弄丢了。虽然我这人丢三落四的,但是相机这东西我不会乱放的,确实是有人拿了我相机,恢复了里面的数据。”
她继续说:“前几天我登录了自己的云端账号,才发现里面的视频和照片都被人更新过……你们查过阿贝了吧?都查到些什么了?”
周时亦说:“怎么,不怀疑我跟她有一腿了?”
阮荨荨挑眉,岔开话题,“哎——大包说你夸我漂亮?”
他咳了声,“没说过。”
阮荨荨哼了声,“大包不会骗我。”
“……”
她凑过去,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真的吗?”
“什么?”
“当我面,说一句听听。”
“无聊。”
阮荨荨里头只穿了一件低领毛衣,外面套着一件呢大衣,没有围巾,说话的时候胸脯微微起伏着,静谧的车厢里,只有她轻柔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
他觉得空气突然燥热起来,“你穿这么点,不冷?”
阮荨荨盯着他,“你冷?”
“嗯?”
阮荨荨笑了笑,“我脱了,你就不冷。”
周时亦反应过来,突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别开眼,视线落在窗外。
那一片银装素裹,冰天雪地的世界。
阮荨荨作势要脱外套,周时亦瞥她一眼,弧线更为明显,他不动声色转开视线,声音压抑:“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