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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神色复杂莫辨,窗外灿烂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更显得奇妙怪异。从我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嘴角略一嚅动,似乎是想要告诉我些什么,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话没说,只匆匆迈出门槛,边走边吩咐静立在门外的小忧:“今晚留膳,我会来。”
他前脚刚一离开,我就无力地跌坐在手边的椅子上,心想:这回,我可真的没辙了呢!父亲大人……即使我再怎么厉害,也没有本事在成亲三天之内就变出一个孩子来啊!更别说我的夫君,还是位少有子息的皇室中人!
本来,我都已经做好了三年五载不会生出嫡长子的准备,但是顾荏苒的这一喜讯,无疑是迎面打了我一巴掌。再加上太子殿下对我暧昧不明的态度,我想我以后大约都不会有机会了。那么,顾玉的父亲,也就是丞相顾其志,就有借口灭掉我,扶正他的女儿和……外孙。
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即便父亲大人明确了他不会利用自己的势力来保护我,我也不应该放弃,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不会放弃!不就是个庶出的侧妃怀孕吗?不就是个庶出的侧妃在我新婚的时候怀孕了吗?
我想,我现在应该彻彻底底地整理好心绪,投入女人之间的战斗了。
那么……先从太子入手才是正道。
东院西院
一大早,我便被屋外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吵醒。翻身而起,发现床边已经没有了太子翔成的衣物。我对此也不甚在意,只喊进来了小忧,问她:“这外面,又是怎么回事了?”
小忧边端上清水为我洗刷,边回答道:“太子殿下命人来搬东西。”
“搬东西?这么早?”我暗有不快。这还不过早朝时间,太子殿下就这么忙着要把我赶出东院新房了么?还是说,侧妃娘娘有了喜,我这就要赶紧的去西院伺候她了?
小忧许是听出了我话里的不满之意,脸上掠过一丝惊讶,试探地问道:“娘娘,您不知太子殿下是要将昨日收拾好的物件搬到前面吗?殿下说,反正都在东院,晚搬不如早搬。”
我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句,坐下,让她给我梳起复杂无比的宫髻。
待我捏着一支金钗转了好几圈之后,才忽然反应过来,蓦地回头:“什么?”
小忧被我突如其来的大动作吓了一跳,不由得松开了我的头发——亏得她及时放手,否则我现在就会被揪下一大把“三千烦恼丝”了。
我的这一举动也是有原因的。
东宫格局很是规整,前殿乃是整个东宫的主殿。其后又有东院与西院,中为园林式的分隔,两院之间以九曲回廊联系在一起。
按礼制,太子妻妾皆住西院。其中,太子妃应居于西院主殿,以便每日清晨在此等候众侧妃侍妾的问安。目前,西院已入住了五六位主子,只待我去当那山中的猴子大王。我现在则位于太子专居的东院后的新房。
而听小忧刚才的意思——
“太子没有派人去收拾西院的主殿?”我强压下心中不断翻涌咆哮的疑惑与猜测,尽可能平静地问道。
“没……”
“没有。我一直没让人去收拾那里。”太子翔成推开房门,灿烂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将他衣边滚着的金线花纹映得熠熠生辉。由于他背光而立,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我一手撑住妆台边沿,颤颤地心想:他到底要置我于何地!如果他锁住西院主殿不让我入住是为了在世人面前剥尽我最后仅存的颜面,那么恭喜他,他已经做到了!
我不明白太子又是如何对我有这么大的偏见,以至于非要表面功夫做到却又在暗处使绊削我面子。若仅仅是二皇子保成讨厌我的那个理由,也未免单薄了些。我认为,堂堂太子殿下,尤其还是一位受人敬畏的监国太子,理应不会狭隘至此。那么,就是他担心我会因嫉妒争宠而对他的骨血产生威胁?
“怎么了?不舒服么?”大概是没听到我的回答,太子翔成离开阳光照射的范围,走到我身边,低头关心似的问道。
他凉冰冰的嗓音在我耳边回响着,本应是最能使人清醒的,但我脑子里还是很乱,完全理不出个头绪来。我真不知他这一步棋是何种意义。
于是我选择了在日后看来是此时最不可取的做法——开门见山。
“殿下,请问您这是何意呢?妾身不住西院主殿这种事情,传出去会让天下人耻笑的。”说罢,我俯身跪下,“请您顾全妾身的名声吧!”
“你……”太子后退了一小步,我只能看到他腰间悬着的精致的绣龙明黄锦缎荷包,“你这又是为何?难道你不愿意与我同住在东院?或是说,你宁可天天面对顾荏苒也不愿面对我?你就真的这么想得到贤妃的虚名吗?”
恕我愚钝,确实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贤妃之名谁不想得?更何况现在的情况不容我不当这个“贤妃”。我可不会傻到认为他更希望我能大发神威把顾荏苒肚子里的皇孙给打掉。
所以我坚定地表明心迹:“妾身身为东宫太子妃,愿以身作则,从今往后必当细心照料侧妃娘娘。万望殿下成全!”
可惜就算我委曲求全地放下了本应属于我的尊严跪求了,也没见他回心转意:“我不许!你必须要在东院住着,我不会放你去任何地方的!”
我想我是有些绝望了,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小忧扶起我,劝道:“娘娘,您还是听殿下的话,留在东院吧!焉知殿下不是为了保护您呢?现在那西院现在也成了是非之地,您这一去,指不定就会被那侧妃拉下水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您再聪明,也逃不过一群女人的联手陷害呀!”
我默默地起身,默默地换衣,默默地木然着。
太子翔成如果真的有心保护我,就应该按制让我迁出东院。女人的嫉妒往往是不可估量的,而他一旦给予我特殊照顾,我反而更容易陷于泥潭。
欲哭无泪。“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这句话我已经在心底自问过不知多少遍了啊!
当天晚上,我在太子殿下寝宫后的水池里沐浴的时候,感到小腿某处痒中带着些微疼痛。刚开始还没怎么注意,谁知越来越痒,伸手一抓还抓到了一手指的黏腻。喊来小忧挑灯仔细看了看,却是一个小小的伤口,四周还有些红肿,因着我的抓挠,伤口已经微微地冒出了血丝。
哦,是那天太子殿下为了落红而刺伤我留下的伤口,看样子是没自行长好。
这才明白过来,太子扔给我的药是干什么用的。这个伤口要是没肿,还真会让我把它抛到脑后了呢!
于是吩咐小忧快快去找那瓶不知被我甩到哪里去了的创伤药。
那厢小忧还没有找到药瓶子,这厢太子殿下跑来洗澡了。
我尴尬地半泡在水里,不知是该大方地冲他打个招呼再走人还是直接沉下水底来个两不相见算了。
水雾缭绕的,太子殿下貌似神色自若地下了池,自顾自地开洗。我不禁舒了一口气,好在他没有看到我啊!
怕就怕一会儿小忧来了,让我们两人都下不了台。不过也没关系,小忧很有分寸,一旦她注意到外面太子留守的人,就该知道不能再随便入内了。那我只需在这里屏气呆上一会儿,磨到太子洗完走人即可。
可是天算不如人算,小忧没来,来的是没头没脑的小喜。
小喜从一边的台阶上来,直直走到我这边,脆生生地说道:“娘娘,小忧正给您找换洗的衣服呢,一会儿就来,让我先给您送来这药。”
我紧张地瞟一眼太子翔成所在的方向。
嗯,很好,没有动静。他是从另一边的台阶下来的,距我所在的这个角落比较远,应该是听不见小喜的声音的……吧?
没关系,只要他不出声,我就权当他不知道了。
我压低了声音对小喜说道:“小喜,外面没有人在守着么?”
小喜受了我的影响,竟然也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回答:“没有啊,怎么了吗?”
我心中一边奇怪着太子怎么没有带人在外面守着,一边低声嘱咐小喜:“不要做声,轻轻地出去——太子在另一边呢。”
小喜瞪大了眼,一手马上捂住嘴,看样子是要捂上自己的惊叫。
我哧地一笑,打发了小喜离开,这才轻巧地披上中衣,慢慢地从水里爬上岸,坐在最靠边的石台上,准备上完药就穿上旧衣服回殿,不再等小忧来送新衣了。
药均匀地抹在伤口,不一会儿伤处就感到阵阵清凉。没想到这瓶药的效果原来这么好!只是,用来治疗这种小伤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啊?太子殿下真是出手大方。
上好药,刚想弯身离开,却被人抓住了肩膀,此人嗓音清冷:“婧女。”
我心头一颤,不敢回头:“殿下……”
他似乎是叹了叹,说道:“……我说过了,不要对我用敬称,在我面前你也不必用谦称。”
太阳从北边出来了吗?他是热水澡洗得太久被熏晕了还是在外面受到什么刺激了?
我还是站着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没动。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婧女,你到底有没有心?”
当然有,还好好的在我身上呢!
我不知怎的,此时忽然想起柔美的顾荏苒。再也懒得理会太子殿下的心情变化,低了头就往外走。可太子翔成的手还抓着我的肩膀,这导致我的腿使上了劲却又被别住。刚才碰了水就已经开始隐隐作痛的伤口此时像爆发了一样一抽。
我疼得吸气,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什么矜持,更顾不上我昨天刚发过誓要与他好好相处了,甩开他的手就半跪半坐在地上,抚着抽痛不已的小腿,心里委屈得不行:为什么我要嫁给这么个人啊?天天闲着没事就要琢磨他的喜好,累不累?
太子翔成随着我的动作也蹲下,不由分说地揭起我长衫的下摆。
伤口再次在我眼前露出来。
“你没有用我给你的药?”太子殿下又火了。唉唉唉,外面不是盛传他喜怒难辨、心思深沉吗?怎么这么容易就上火呢?
我掩好衣服,没好气地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厉害呀!要不是您一直一直的为难我,我也不会忙到连身上有伤都忘了。”
太子翔成抿了抿嘴,约是看见了我手里捏着的那个瓶子,也没吭声,从我手中拿过药瓶,拧开,沾了一点药膏,细细地涂抹起来。
我白眼翻翻,嘴上还是感恩戴德的:“谢殿下。不过,您要是能……”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去西院的。”这回,太子翔成难得地用平平的语调陈述己见。
呃,虽然我不是想说这个,但是……既然他都这么以为了,那我还是闭嘴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奈之下只得安分守己地住在东院,天天在太子殿下面前晃来晃去,也不知他是否心烦。
反观太子殿下,他的生活则忙碌许多。每天下了早朝就去西院那边探望顾荏苒,午饭前回来,然后一整个下午都在东院这边处理公务或是接见大臣。偶尔兴趣一来,去泮宫检查检查几位皇弟的学习进度,有时还会顺便带回他的五弟吾成进行单方面指导。
由此看来,太子翔成是个好哥哥。
可奇怪的是,明明太子翔成与保成这两个亲兄弟之间的感情最为融洽,却偏偏从没见过太子翔成请保成来过。看来外界的传闻也不一定就这么准啊!
当然,也不排除保成自己不愿意来东宫的可能性。毕竟我一嫁给他的皇兄,他就必须要恭恭敬敬地喊我一声“皇嫂”——这点大概是他最难忍受的了。因此,自打新婚第二天见过二皇子保成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在任何地方遇到过他。皇宫说大也不大,尤其他就住在东宫附近,能一直不“偶遇”也是一件稀奇事。以他厌恶我的程度来说,应该是他故意躲着我。
尽管我被太子翔成安排在了东院,每日也还是需要等着我的“手下”们前来问安。不过我特别关照过顾荏苒,她可以省去这个无聊至极的走过场。
对于顾荏苒的怀孕,我还是小有疑问的,只是,这种疑问我实在不好对第二个人说。按理,宫中每隔三天都有御医号“请安脉”,连我都时刻担心前来号脉的御医不是自己人,会发现我与太子至今尚未同床。那么,顾荏苒却又是怎么在过了近三个月后才被诊出怀有身孕的呢?
不过皇宫本来就是个充满诡异的地方,这些事情,如果太子殿下自己都不愿意怀疑的话,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本着宽容大度和东宫表率的精神,我一日按三餐地坚持询问顾荏苒的身体情况,倒也在半个月内混出了美名。连皇后娘娘都特意驾临东宫,表扬了我的贤惠。
但我这般行径却没有得到太子的青眼有加,反让他天天阴沉着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