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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非人类,并不需要进食,拥有长生不死之身。
用过膳后,两人并没有歇息,而是沿着光线昏暗的宫廊散步。
直到她消食差不多,两人方才上床歇息。
他如同往常那般,将她拥的怀里,直到她睡着后,方才起身离开,去处理老皇帝的丧事。
一连半个月,十七皇子都忙得很少回来。
迟萻开始时还会过问几句,后来便没再问了。
老皇帝的丧事过后,十七皇子在宗室及朝臣的支持下,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永兴。
兰贵妃被尊为太后,入主仁寿宫,迟萻这位十七皇子妃被封为皇后,母仪天下。
新帝登基那日,他携着迟萻的手,站在高高的祭台上,祭拜天地、昭告庙宇后,看着下方参拜的朝臣和万民,转头对迟萻笑道:“天下为聘,朕娶你为妻,可好?”
迟萻眉眼带笑,颔首道:“自然是好的。”
以八皇子为首的皇子们在老皇帝的丧事后,便开始闹腾起来,不服新帝,以新帝为妖魔降世为由,声称他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老皇帝的遗旨定是被人做过手脚,老皇帝临终前的遗嘱,肯定是被妖魔所迫。
这群闹腾的皇子们最后都被新帝以雷霆手段料理,将他们丢到南岭至西夷一带,并且非常仁慈地允许他们将身边的能人异士都带过去,免得人到那里,就被那边的山鬼给撕了。
其他没被料理的皇子们见识到新帝的雷霆手段,顿时乖得像个鹌鹑,新帝说东,不敢往西,就算心里明白新帝是个妖魔,也不敢公然和他唱反调。
等这些事情尘埃落定时,夏天已经过去。
听说十七皇子登基为帝,自家闺女从皇子妃变成皇后,迟靖夫妻都被这始料不及的结局给惊呆了。
他们赶到京城时,十七皇子已经登基,天下大定。
作为皇后的娘家人,他们被允许进宫见皇后。
迟靖夫妻与闺女见过面后,看她脸色红润,心里还颇为欣慰,只是当他们看到下朝后过来寻皇后的新帝,那欣慰就变成了恐惧与防备。
他们虽然知道十七皇子是妖魔转世,可当年在江南见他时,他仍是个身体虚弱的人类,虽有异瞳,却不见任何妖邪之气。可如今,这位新帝虽以人类的模样出现,却是一个真正的魔,一身魔魅的气息,不说人类惧怕,就是鬼神也避之不及。
而他们的闺女,却嫁给这样的妖魔。
司昂对岳父岳母还算是客气,当作没看到他们的神色,含笑同他们说话,接着和岳父一起去占星塔拜访国师。
林氏便留在凤仪宫里与闺女说贴心话。
直到感觉不到新帝遗留的魔气,林氏脸色才好一些,紧紧地拉着女儿的手,颤声道:“萻萻,皇上他……”
迟萻笑了笑,说道:“娘,他以身入魔,成为太常山新任的妖魔之主。”
“那你……”不害怕么?
林氏心中复杂,不说人类与妖魔同处一室都要战战兢兢,更何况是天师与妖魔,素来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岂能同处一室而不两相防备敌对?或许哪一天,那妖魔就控制不住将身边的天师的灵体吸食干净。
“他是司昂。”迟萻说,脸上带着微笑。
林氏顿时不知道说什么。
迟萻轻轻地拍着她的手,继续道:“娘,他是司昂,是先皇传位的人间帝王,连国师也承认的皇帝,他身上拥有人间帝王的命格。”
林氏听罢,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最后只好道:“娘只希望,你能幸福。”
迟萻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道:“我现在很幸福啊。”
这个世界比所有世界都要幸福,因为她终于可以陪他一起慢慢地变老。
占星塔里,正陪国师说话的年轻帝王突然失神,仿佛在倾听着什么,接着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
国师心知有异,转头看他一眼。
迟靖也转头看过来,发现皇帝脸上的神色,心中微动。
离宫后,迟靖便问妻子当时在凤仪宫里,和皇后说了什么,等听完妻子转叙的话,迟靖方才明白当时皇帝为何会露出那样温柔的神色。
“靖哥,有什么不对么?”林氏问道。
迟靖回过神,朝她笑了下,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当年国师的预言,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就算是世间难容的妖魔,也并非没有感情的,端看怎么选择。”
林氏并不笨,听到这话,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低首凝神想了下,依然没有一个答案,最后只道:“或许这就是萻萻的缘,不管是福缘或孽缘,只要他们幸福就好。”
这世间有千万人,千万种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不可强求。若是那妖魔能为一个人守心,安守这天下,又何必管那么多?
“你说得对。”迟靖笑着附和,将心底深处的忧虑压下。
人和妖魔真的可以和平相处么?他暂时也不知道,而现在,因为有一个人以身入魔,这人间的格局将会变化,只是他不知道,在未来,当能束缚妖魔的人类逝去,这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
迟靖暂时不知道,只能拭目以待。
***
成为皇后,对迟萻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白天修炼,晚上陪那位皇帝做些不和谐的事情,然珠在梦里痴缠。
先帝驾崩三年后,又到选秀的日子。
在朝臣和后宫的宫人眼里,帝后恩爱,后宫只有一位皇后,再无其他嫔妃。
只是再恩爱,作为皇帝也必须担负起开枝散叶的责任,这后宫里只有一个皇后,没有嫔妃,这次选秀势必要进新人。
然而,朝臣还没有上书提这事,皇帝就干脆利落地宣布,只要他在的一日,永不选秀。
朝臣被这消息轰得惊呆了。
惧于这位皇帝与以往所有皇帝都不一样,朝臣们虽然觉得皇帝此举不妥,但仍是没说什么,想着等再过几年,也许皇帝就会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哪个男人能守得住?就算是妖魔也是一样,迟早会改变主意的。
于是朝臣们就这么等啊等的,等皇帝登基满十年,后宫依然只有一位皇后,连个小皇子的影子都没见到,朝臣们又急了。
不说朝臣急,连宗室的那些老王爷也急了。
晚上,迟萻再次被某位皇帝压在床上往死里地弄时,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又不用生孩子,你天天都想这种事情不觉得很羞耻么?”她揪着他的头发,怒火冲天。
皇帝将她压在身下,一个用力地顶弄到深处,看她在失神的瞬间,低沉的声音变得沙哑,充满情欲的味道,“孩子有什么好的?朕可不需要一个孩子来打扰我们。”
“可是那些人……”
“他们想要小皇子,就将朕杀了,重新再立个皇帝,否则永远不会有小皇子。”他冷酷地说,俯视她潮红的脸,一只手轻轻地抚着她汗湿的面容,说道:“朕已是妖魔之身,这天下不需要出现一个魔子,会扰乱人间秩序。”
若是他真的给那些朝臣弄个小皇子,只怕到时候急的便是国师和天下之人。
迟萻无言以对。
其实她心里明白,这些世界虽是真实的,但他们其实只是过客,所以他们无论在这里停留多久,都不会有后代。在迪奥普斯的那个世界里,她成为塔兰斯国的王子妃后不久,就知道这个规则。
所以,在这个世界,她和他在一起那么久,她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迟萻并不意外。
只是世人不知道,连他也以为,因他是妖魔之身,不能与作为人类的她孕育子嗣。
最后不管是朝臣,还是宗室,终于打消让某位皇帝选秀的意图,仿佛已经死了心,不再操心皇帝子嗣的问题。
依然美艳年轻的太后某日和迟萻一起逛御花园赏花时,叹了口气,携着迟萻的手,对她说:“皇上的子嗣之事让你操心了,外面说什么你不用管,皇上自有主张。”
迟萻压根儿就没操心过,但见太后特地安慰自己,自然要作出表态来。
太后是个不管事的,平时就是吃喝玩乐,仿佛将年轻时在先帝后宫被压抑的天性释放出来,简直是越活越年轻,看情况,估计还能活个几十年。
太后对儿子虽然也关心,但到底因为皇帝自幼就与常人不同,所以不管他做什么,太后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从来不会多嘴去说什么,对迟萻这位皇后,那也是不管的。
有这么一个放任不管的婆婆,迟萻在后宫活得潇洒自在,无比的舒心。
迟萻成为皇后的第十五个年头,终于知道景阳宫那处密室的秘密。
密室通向皇陵,司氏的先祖曾在那儿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底皇宫。
这处地宫里,有一个偌大的祭台,祭台下是干枯的血池,虽然池中的血渍已干,但迟萻仍能从残留的气息中感觉到那冲天的魔气,还有四散在地宫中凶煞无比的妖魔精魄,可见当年有多少妖魔被诛杀在此。
迟萻前脚到这里,后脚那位皇帝就跟过来了。
他站在血池的对面,看着祭台前的人,神色莫测。
迟萻一看到他这样子,就知道这位皇帝又开始要黑化,再不做点什么,后果会不堪设想。于是她很自觉地朝他走近,抓着他的衣襟,在他弯腰时,直接吻上去。
一吻结束,迟萻说道:“皇上当年未入魔前,就是靠这东西活下来的?”
皇帝淡淡地嗯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虽然这么多年来,她对他的态度从未曾改变,但他却仍是不愿意让她看到曾经的自己弱小到只能用这般残忍邪恶的邪术维持生命,以吞噬妖魔之血获得活下去的力量,这非常人所能接受的事情。
当年他虽然是人类,却因为是太常山的妖魔选中之人,可以驭使那些妖魔,使鬼神避之,而那些低等的妖魔便成为他维持生命力的粮食,邪恶而残忍,却是他活下来的方式。
后来离开地下宫殿后,皇帝便让人将地宫的其他入口封住,只留下景阳宫中的那条密道。
迟萻知道这事后,没有说什么。
或许她知道他要做什么,想到千年后的事情,心知他的选择,心里微微有些难过。
***
永兴二十年,帝后下江南,一路同游江南,万民齐迎,万鬼齐避。
永兴三十年,皇后病重。
自从传出皇后病重的消息后,皇帝就罢朝,一直守在凤仪宫里,太医们被召到凤仪宫,连国师都被请过来,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种教人窒息的氛围中。
皇后的病情却没有好转,一直恶化下去。
夜深人静,迟萻从昏睡中醒来,看到拥着她而眠的男人,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着他依然年轻的面容。
三十年过去,他依然是当年的样子,入魔后,他的身体永远停留在青年时期,俊美逼人。
她修炼有成,灵力滋养着她的身体,使她看起来依然年轻。
但她知道,人类终究会老会死的,可能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她就会变老,到时候和他站在一起,就像当年的老皇帝和兰贵妃,让人看一眼便觉得辣眼睛。
曾经她还暗地里笑过,却不知多年后,终于轮到她和司昂也变成这样,想想就觉得辣眼睛,难以忍受。
不过,她知道,她是看不到那一幕了。
她的生命很快就要走到尽头。
感觉到她的动静,皇帝瞬间清醒,看着怀里的人,问道:“萻萻,你哪里不舒服?”
迟萻朝他笑着,见他起身要去叫国师时,拉住他的手,说道:“司昂,你不要走,陪我说说话。”
皇帝的身体僵硬了下,缓缓地转头看她。
迟萻朝他伸手,被他揽到怀里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嘴角亲了下,笑着说:“司昂,能陪你四十年,我已经很满足。”
从幼年时期来到他身边,在这个世界,她整整陪了他四十年,比所有世界都要长,她已经满足了。
皇帝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带我去看日出吧。”迟萻又说。
皇帝让宫人拿来一件斗蓬将她裹住,抱着她来到皇宫中一处最高的阁楼顶上。
他坐在那里,怀抱着她,看着远处晨光未曦的夜空,两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说着话,说着当年他们小时候的相遇,说着这些年的相守,她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
皇帝偶尔在她说得高兴时,低首吻她一下,看她明亮的双瞳,忍不住想要永远留住它。
当雄鸡打鸣,日出东方,整个皇宫沐浴在霞光中,迟萻在他怀里慢慢地闭上眼睛。
皇帝维持着拥抱她的姿势,望着天边朝阳初升,直到天色大亮,深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