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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测的男子,主子的娘子恐怕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这世上,除非主子故作弱势,否则,他还没见过敢跟主子叫板的人——那些敢跟主子对着干的,不是被主子骗了的,就是无知者无惧的。
这王妃是属于哪一种?
算了,他还是不要想了。
但是王妃啊……她能别跪了么?她跪着,主子就得站着,主子站着不算,连带他这个尽忠职守的部下也得保持着单膝下跪行抱拳礼的动作啊喂!这比扎马步还累人的姿势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啊啊……
火云不禁在内心仰天长啸。
所幸约莫两盏茶的工夫过后,表示“既然王妃执意要跪,那么本王就陪你站着”的主子忍不住猛咳起来,这才令王妃的脸上出现了少许动摇之色。
天气寒凉,他本就体弱多病,会不会……
尽管心虚略有混乱,慕朝栖觉得郁无庄的病体是如假包换的。
她今日虽对他有了新的认识,但还不至于希望害他病情加重。
是以,她不得不皱着眉头站起身来,顾不得揉一揉麻痹的腿脚,径自扶住了脸色苍白的郁无庄。
“请王爷进屋。”
她只低眉说了这么一句。
郁无庄当即从善如流,并未节外生枝。
事情就这么了结了。
但慕朝栖却不知这是喜是忧。
郁无庄主动亮出了潜伏在暗处监视她的护卫,是不是表明他已经愿意相信她了?
如若这般,固然是一件好事。
只是,她今后似乎不能再仅仅把他当做一个无权无势、任人摆布的病秧子王爷了。
说来也真是好笑,他不信她的时候,她努力博取他的信任,等到他表示信了的时候,她却反过来怀疑他了。
慕朝栖啊慕朝栖,郁无庄好歹也是个王爷,有几个贴身护卫不为过吧?难道非要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遇上什么危险也没有一个真心愿意相护的人——这么孤苦可怜才行吗?
反复叩问着自己,慕朝栖这才渐渐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开始实行她的“每日一访”计划——郁无庄身体不佳,自然不好叫他动辄走出风雅居来看望她,所以,只能由她这个王妃每日跑去探望。
实际上,与其说是“探望”,不如说是去看他下棋。
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妇,居然就那样对面相坐,妻子安静地看着丈夫自己跟自己下围棋。
后屋的水色和火云快要看不下去了。
其实,他们都挺看好这个年方十八的王妃的——要知道,这二十七年以来,他们的主子还没容许过哪个女子在他下棋的时候旁观,由此可见,主子并不讨厌这个才过门不久的妻子。
要是她能真心对待主子,要是能为主子生个小主子……咳咳,眼下别说什么小主子了,他们两个这天天对着棋盘不说话的架势是要闹哪样啊?!连拉个小手也见不着啊见不着!
可惜,水色和火云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不敢贸然去坏了主子的事儿。
“你每天来风雅居,就是来看我下棋的?”
哦哦,主子终于说话了!
“看王爷下棋,能静心。”
是啊是啊,别人还没这个福分呢。
“你需要静心?”
主子你又来了又来了!多少好姑娘就是这样被您温润如玉的外表和深不可测的内心所形成的强烈反差给吓跑的啊?!
“是。”
不愧是王妃!处变不惊!不过王妃为什么需要静心?她看起来挺心平气和的呀?
他们当然不会明白,十月已过,尚未找到入宫门道的慕朝栖心里头难免有点焦躁。虽然她都已经等了整整三年,按理说应该不急于这一时,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她却始终求而不得,自然免不了心生涟漪。
郁无庄停下手头的动作,从容不迫地抬眼看去,对上了女子镇定自若的眼神,同样不知晓其心中所思。
她确实需要静心——可不能因为不得法门而自乱阵脚。
所以,她的回答也算是童叟无欺——不管对方的提问是出于好奇还是其他。
平静的对视持续了一小会儿,郁无庄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唇角,低头放下了一枚棋子。
“你的棋艺如何?”
躲在暗处的某护卫侍女组合同时被口水呛到。
主子居然主动询问别人的棋艺?
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升起的吗?
他们刚打算待会儿出去确认一下,就听得慕朝栖说:“不如王爷。”
未等他们就此回答在内心作出评价,就又听到了一句让他们开始质疑自身听觉的话:“陪本王下一局吧。”
什么?什么?!
火云先行缓过劲来,在自个儿的胳膊上使劲一捏。
疼!他没有幻听!
水色眨着眼睛,微张的小嘴几经开合后总算闭上了。
主子邀请王妃同他下棋?
苍天啊大地啊!多少年没出现过能得此殊荣的人了啊?
“是。”一男一女还没从震惊中抽离出身,那边厢,慕朝栖已然颔首应下了郁无庄的要求。
然后,水色和火云就望着两人一来一去手起手落,听着黑白棋子落于盘面的轻音,感觉生活一下子就充满了新的希望。
约莫半个时辰后,渐渐陷入棋局之中的慕朝栖右手轻捏着一枚黑子,不自觉地将之放到了唇边。她凝视着黑白交错的棋盘,凝眉思索了片刻,忽而轻吁一口气,放下手掌抬起眼帘。
“妾身输了。”她注视着对面一脸云淡风轻的男子,诚恳道。
“……”郁无庄亦随之凝眸而去,扬唇莞尔,“王妃承让。”
“王爷棋艺高明,妾身望尘莫及,何来‘承让’之说?”
慕朝栖此言绝非客套话,无论是先前观棋还是方才下棋,她都能看得出,眼前的这个男子的确是个围棋高手——她甘拜下风。
郁无庄见女子说得轻描淡写,但一双注目于他的杏眼却是清澈无浊,就知道她不是在阿谀奉承。
是了,她本就不是个喜好曲意逢迎之人。
郁无庄因突如其来的这一念头而微微一愣。
自己……竟已会自然而然地生出如此见解了吗?
“王爷很喜欢下棋。”这时,女子听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拉回了他险些飘远的思绪。
郁无庄若有若无地轻笑一声,深邃的目光落在了棋盘之上,玉唇开启曰:“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乾坤一局棋。”
慕朝栖闻言微微抿唇,暗自咀嚼着男子意味深长的话语,片刻后对曰:“人生如梦,世事无常。可是人活着,就自当好好活着,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郁无庄沉默。
她似乎能明白他的意思,却又抱着与他不尽相同的想法。
“王妃看得比本王通透。”良久,他微眯着眼如是说。
“王爷过誉了。”慕朝栖依旧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郁无庄,心中忽生少许伤春悲秋之感,“朝栖不是王爷,安知王爷心中苦乐?无非是说出一些浅薄的看法罢了。”
郁无庄浅笑不语。
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我不是你,不懂你心中苦乐。
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或许……他也该有所作为了。
正如此思忖着,郁无庄冷不防咳嗽起来。慕朝栖见状,连忙起身轻抚他的背脊,然后端起他的茶具,欲替他去倒一杯热茶。
岂料,他忽然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令她下意识地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王爷,妾身去替你倒茶。”见他还在咳着,她不由得脱口而出。
然而他并没有松手,依旧自顾自地掩着嘴唇,有一下没一下地抖动着肩膀。
她有点儿看不下去了,只得先放下茶杯,回身继续替他顺气,等着他咳完了,气顺了,再告诉她他拉着她不放的缘由。
过了一会儿,郁无庄总算是缓和过来,他侧首看向一直耐心等在一旁并轻轻安抚着他的女子,手头竟仍是不自觉地握着她的袖子。
“一个只剩下不到半年性命的人,应该如何活着?”他定定地注视着的那一双明眸,提出的问题让他本人亦顿感错愕。
而更惊讶的,无疑是被提问的慕朝栖。
她全然未尝料想,他会突然将矛头指向自己。
外人都说,他活不过来年春天。
而今,已是辜月时节。
四目相对,彼此的脸庞近在咫尺,他的直白和凤眼中所透出的隐隐不甘在她的心尖划过一阵钝痛。
“那要看……他想如何活着。”慕朝栖一字一顿地说着,美目毫不避讳地直视男子的双眸,“王爷,朝栖一直相信……事在人为。”
“你认为人定胜天?”
“不。”
“可你方才还说‘事在人为’。”
“人未必能够胜过老天,但是不去做的话,就永远也看不到你想要的结果。”慕朝栖情真意切地道出内心所想,倏尔朱唇紧抿,鼓足了勇气,“朝栖斗胆……王爷,可想好好活着?”
郁无庄瞳孔骤缩。
她竟然当着他的面,问出了如此大胆的话。
也许,这就是她。
一个一次又一次超出他预想的女子。
收敛了心神后,郁无庄笃定地笑了。
“不会有人嫌命长。”
“有王爷这句话,妾身就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火护卫很逗,火护卫和水侍女组合更逗【咳咳】。
☆、询问
郁无庄的表态,让慕朝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她虽然不喜欢郁家的人,但郁无庄本人从未作恶,她并不排斥助他活得久一些。
更何况,她需要他活着——于她而言,现在的他是一座不可代替的桥梁。
若是桥断了,她也就无法抵达彼岸了。
是以,自那一日起,她就一边等候着再度入宫的机会,一边着手打探起郁无庄的病情来。
她没有直接询问郁无庄本人,因为总觉得看着他的脸就开不了那个口。
于是,她于风雅居内找到了尚不熟悉的火云。
被慕朝栖召唤到角落里的时候,原本还猜度着“王妃该不会是要给我小鞋穿吧”的火云立马就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遍。
他想起了前阵子他奉命监视王妃的时候,不止一次看到王妃宽待下人的场景。
果然他的脑袋是被糨糊给糊住了,这么善良淡定的王妃怎么会同他一个忠心耿耿的好护卫斤斤计较嘛!
在懊恼与愧疚的双重作用下,他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们这样说话,会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谨慎起见,慕朝栖先打算确认一下此番谈话的安全性。
“不会啊,王妃怎么会这么问?”谁知火云一脸错愕地瞅着她,倒是没有下属面对主子时的拘谨。
“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不清楚这府里有多少不是王爷的人。”慕朝栖当然不在乎什么主仆有别,当即就着正题作出解释。
“哦——王妃真是思虑周全。”火云真心诚意地夸赞着,同时自然而然地换上了一张笑脸,“诚如王妃所料,王府里确实有不少家丁、丫鬟,是皇上赐给王爷的,不过不管是什么人,都不敢随便进入这风雅居,就连周总管一年到头也至多进来一次呢!这点,王妃大可以放心。”
火云口若悬河地保证着,慕朝栖听着听着却是蓦地一愣。
“哦,这个……王妃莫要误会,您跟他们是不一样的,您要来多少次都行。”见女子蓦地双眉微锁,火云想当然地以为是自己说话太过大大咧咧了,听上去好像把堂堂王妃都算在那些个“不管是什么人”里头了——因此,他赶紧赔笑着出言弥补。
“你方才说……不管什么人,都不敢随便入内?”猛然想起一件事的慕朝栖微皱着眉探问道。
“是啊!当然,王妃是除外的。”依旧陷在思维定势里的火云不假思索地予以肯定。
“连周总管也进不来?”慕朝栖不动声色,接着挖坑。
“对啊。”尚未察觉到某事的火云傻乎乎地往坑里跳。
“所以,更别提周总管派来的人了?”慕朝栖略一挑眉,看着男子原本“这很正常啊”、“就是这样啊”的神情猝然僵化,最后变作“惨了惨了说漏嘴了”的死相。
是的,纵然火云再怎么糨糊上脑,此时此刻也已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错误。
他差点忘记了,上个月周总管曾亲自带着两个人到风雅居大门外见了水色,将王妃意欲指派老实本分、手脚勤快的丫鬟伺候王爷的事告诉了水色,算是让水色知道一下有这么一件事,以免将来出了什么岔子,她却毫无准备。
而后,听水色禀报完此事,主子下达的命令是:就装作人都已经收下了。
当时火云就在边上,还很不厚道地拿水色开玩笑,说她“玩忽职守”,没照顾好主子,结果让王妃知道了,如今都要找人来替她了。
他仍记得水色听罢此言气得鼓起腮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