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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子乔是无辜的,他也是一个受害者——不论他体内流淌着什么样的血脉,她都不会不要这个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
陆子乔有些仓皇地点点头,竭力消化着接二连三的冲击。
“好了,别想太多了。你先回屋歇着,我跟你大哥还有事要商量。”慕朝栖勉强冲少年扬了扬唇角,同时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陆子乔目不斜视地瞅着强颜欢笑的女子,又瞧了瞧立于一旁默不作声的陆修,终是略一颔首,转身离开了屋子。
他前脚刚走,慕朝栖后脚就遣散了嘴角的笑意。她双眉紧锁着转动脖颈,凝视着一脸漠然的陆修。
“陆大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一口气把事情全都告诉子乔?”她语速极快地说着,双眸中写满了不解。
“子乔已经不小了,他有权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陆修面沉如水地转过脑袋,毫不避讳地直视于面色不霁的女子。
“可是,你也没必要把我同郁家的仇也告诉他!”思前想后都不理解往日一贯护着少年的男子今日缘何一反常态,慕朝栖不假思索地与之争论起来。
“他知道了又如何?”然而令女子始料未及的是,她的极不赞同竟换来了男子不紧不慢的反问,“你会迁怒他吗?他会提防你吗?既然你们彼此之间都不会有任何改变,那又何必要瞒着他?”
对方的一番话分明无懈可击,令慕朝栖听罢无言以对,可不知何故,女子还是无法在感情上予以接受。
更让她介怀于胸的是,眼前这个素来爱护少年又尊重自己的男子,这一次竟然压根不把她的想法放在眼里。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莫非……他真的在跟她置气?真就对她失望到这般田地?
从未遭遇过如此待遇的慕朝栖忽然有些不安了。
就在她略显忐忑的注目下,陆修却略微眯了眯眼,随后冷着脸走出了她的视野。
作者有话要说: 要应很久以前的一个伏笔啦
要虐情深意重的这位男配了
☆、噩耗
是夜,天寒地冻,北风时不时地叩响纸糊的窗户。
僻静的宅子里,亮着盏盏火烛。其中一盏灯前,正端坐着一名魂不守舍的男子。任窗外的寒风如何敲打门户,他始终都不曾听进一丝一毫。
这个对着烛光发怔的年轻男子,正是陆修。
连日来,他总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对劲,好像心头动辄就会蹿出一股邪火,令他不是冲动得横眉怒目,就是冷漠到无情无义。
就好比今日白天,他非但没去安慰忆及残酷往事的子乔,反而还雪上加霜地把更多沉重的真相告知与年仅十三的少年。
他的脑袋是被驴踢了吗?
回想起当时的所作所为,陆修自个儿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是慕朝栖她旁观者清?
可是,就算是之后朝栖皱着眉出言劝阻,他却还是冷若冰霜地对其反唇相讥。
不,这不正常……他从来不会这样对待朝栖、对待子乔。
但那个时候,他也不晓得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似乎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驱使他做出反常的行为——不顾及任何人的感受,只寻求最直接、最残忍的途径,以抒发心头的不快,以达到最终的目的。
他甚至曾有一瞬间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倘若她再不听他的,再要与他争辩,那么动口不够,他就动手。
回想起当时昙花一现的恶念,陆修不由猛打了一个激灵。
他疯了吗?居然想着要对他最喜欢的人出手?!
越想越觉不寒而栗的男子霍然起身,他不由自主地喘起粗气来,努力平复着起伏动荡的情绪。
不对……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不是他,他不可能想去伤害他一心想要保护的人!
心慌意乱的男子不禁在屋里来回踱起了步子,却迟迟没法定下心神。
他不能任由这诡异的现状愈演愈烈,因为他有一种预感,再这么下去,非得出大事不可。
思及此,陆修步伐匆匆地走出了屋子,一路寻到了仅有数面之缘的银婆婆。
他记得,那一日老人凝神替朝栖把了脉,不下一炷香的工夫就为她开了方子,而慕朝栖服用了银婆婆开出的药方后,第二天就有了显而易见的起色。
由此推测,这老人家必然是一位医术精湛的世外高人。
也许,他可以从她那里谋得些许线索。
比起鬼神之说,陆修更相信医理之学,是以,得了老人的准许并顺利入屋拜见的他开门见山地道明了来意。
然而,面对男子突如其来的请求,银婆婆却是当场皱起了眉头。
这个陆修,年轻力壮的,面上更是瞧不出一点儿病征——好端端的,号什么脉啊!
不过,看在他照拂了朝栖这么些年的份上,银婆婆还是压下心头的不悦,耐着性子将三指搭上了陆修的手腕。
然谁人能料,不诊不知道,一诊吓一跳。
他怎么会……
银婆婆原本微锁的双眉忽而舒展开来——但紧随其后的,是眉宇间不容小觑的震惊之色。
“你同洛家人有过节?”她拧紧了眉毛,猝然注目于略带愁容的男子。
“洛家人?”听罢此言,原先还因老妇猝然一改的神情而忐忑起来的陆修难免面露惑色,“哦,晚辈想起来了……”可是,他随即就想起了那一夜为救朝栖而勇闯洛家凌绝阵的往事。“晚辈虽与洛家素无瓜葛,但曾去闯过那洛家的凌绝阵。”
“可曾为此而负伤?”对方话音刚落,银婆婆的双眼就遽然睁圆,她迫不及待地追问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陆修的脸。
“是……晚辈曾不慎被利箭划破皮肉。”四目相对,陆修据实以告,脑中似有什么东西呼之将出。
果真如此!
男子的答复彻底坐实了老人心中的猜测。
不会有错了……原来洛家人,竟是把这世间罕见的奇毒藏在了那秘阵之中!
那么……
“你老实告诉老身,你可有心上人?”
不期而至的提问叫陆修登时一怔,他呆呆地注视着一脸急色的老者,一时半会儿竟有些缓不过劲儿来。
这可急煞了一心想要求证某个当务之急的老人,她当即就厉声催促道:“我在问你话!”
“是!晚辈失礼!”被这一吼吼得回过神来,陆修却是情不自禁地避开了老人的目光,“我……”
年轻人的欲言又止突然叫银婆婆心下一凉。
不……她其实早就注意到了……难道……难道那不是她的错觉?!
“你……你该不会喜欢朝栖吧?!”尽管不愿意亲口道出这一可能性,老人家还是不得不出言予以点破。
而下一刻,对方的反应就令她顿觉寒彻周身。
陆修猛地眸光一转,使之落回到她的眼中——而那眼神里所盛满的,不正是被人道破心事后的无所遁形吗?!
怎……怎偏就如此?!怎偏就如此啊!
一时气急攻心的老人不由自主地扶了扶手边的桌沿,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
不,无妨的,无妨……朝栖身负神契之力,天下无敌,纵然这陆修武功再高,也当是伤不了她半分……不!不对!朝栖向来视他为兄长,对她可谓是无条件地信任,就算哪天他拿把刀架在朝栖的脖子上,那孩子也不会觉得他是要取她性命!
脑中千回百转,银婆婆瞪着面色尴尬又不明就里的陆修,渐渐变了脸色。
“走。”半晌,她抿紧的薄唇微颤着吐出了一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字。
“前辈……在说什么?”回神蹙眉的陆修不解地问道。
“你,马上离开这里,离朝栖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孰料银婆婆非但没有即刻给出合理的解释,反倒提出了这个越发苛刻的要求。
“晚辈不明白,前辈何出此言?!”终于确认了对方的意思,陆修难免激动地失声反问。
“你中了洛家独一无二的‘断情散’,就在你闯阵的那一日!”银婆婆毫不避讳地说着,心里已然将眼前的男子归为危险分子,“它会让你逐渐失去心智,最后变成一具以杀戮为目的的行尸走肉!”
一番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登时震得陆修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会……他怎么会……是那支箭?!
“我问你,你近来是否觉得总有一股邪气在支配着你的行动?是不是对人稍有不满就会萌生杀念?特别……”眼见男子满脸难以置信,银婆婆稍稍冷静了一点儿,转而向对方列举起她意料之中的症状,“特别是对朝栖?!”
面对老人一连串的提问,陆修只觉浑身战栗。
她没有说错,一个字都没有说错。
“被我说中了对不对?”男子的面部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银婆婆这就心急如焚地下了结论,“不成,不成!既然你已毒发,就得赶紧离开朝栖!否则,你总有一天会害死她的!”
“为、为什么?”被老人口中的噩耗惊得快要无法思考,陆修却在听到女子名讳的一刹那寻回了些许清明。
“断情散断情散,顾名思义,乃是断人情丝之毒。唯一可以解除其毒性,令中毒者恢复神智的,就是心爱之人的性命!”将所知之事简洁明了地告知与陆修,银婆婆的脑袋里此刻就像是绷紧了一根随时会断掉的弦,“你喜欢朝栖,那么你终有一日会理智尽失!你会不择手段地追杀她,直到她命丧你手!除非你……”
滔滔不绝地言语过半,亲口言明了这一残酷事实的老人却戛然而止。
除非他远走高飞,再也不同朝栖见面?不!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待到体内的奇毒深入骨髓,他早已不是眼前这个心神尚在的男子,他必将不惜一切代价,疯狂地去追寻手刃挚爱的快感!
一股血流霎时直冲脑门,老者蓦地握紧了放于案几上的右拳。
“陆修……我问你,你可是真的爱着朝栖?”她凝视着男子业已因可怕的事态而变得惨白的容颜,压低了下巴沉声发问。
话音落下,惊惧不已的陆修猝然还魂,双目圆睁着对上了她犀利的眸光。
“是……晚辈一直思慕着朝栖……”面无血色的陆修几乎是咬着唇说出这句埋藏已久的心里话。
事到如今,他可还有隐瞒的必要?
“好……我信你。”银婆婆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但她的视线却自始至终都不曾从男子的脸上挪开,“那我问你,你可愿意为了朝栖,舍弃你的生命?”
陆修当场怔住。
不过很快,他就对老人的言下之意了然于胸。
无论他走得有多远,他的存在于朝栖而言,都是一个隐藏着的致命威胁。
他们谁也不能保证,身中“断情散”的他最后会变作如何。
或许,他真的会将利刃插入昔日至爱的胸膛。
而朝栖,怕是不愿出手伤他的——甚至于……她压根就不会对他设防。
如此一来……如此一来……
不,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女子惨死其手的那一幕,他连想都不敢想。
所以,只有他死,才能永绝后患。
死。
死。
死啊……
陆修突然凄凉一笑。
“前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人爱必有一伤。
☆、欲离
夜未深,人未定,心却寒透。
陆修默默地转过身去,带着些许悲凉的笑意,举步迈向了来时之路。
就在他即将伸出双臂打开房门之际,身后的银婆婆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老人旋即转身回到里屋,迅速取来了一只青色的小瓷瓶。
“喝了它,你不会有任何痛苦。”
看着老妇人将手中的药瓶递到自个儿的眼皮底下,陆修的眸光不由千回百转。
最终,他一言不发地接过瓶子,然后毫不迟疑地拔去了瓶塞,仰头将瓶内的药物一口吞入腹中。
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流入脏腑,仿佛连他的一颗心亦可冻结。
他都还没来得及同他最爱的人道别。
思及此,男子心中一阵苦痛,却不料始终凝眸于他的老人忽而沉声开了口:“罢……你走吧。”
陆修闻声,自是当场愣住。
他呆呆地注视着双眉紧锁的老妪,渐渐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出现任何预料之内的异常。
“你若就这么死了,朝栖定会伤心欲绝。”银婆婆这般解释着,冷不防长叹一声。
她方才刻意试探,谁想这陆修面对死亡,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朝栖。
他不愿看到她有任何危险,为此,他甚至甘愿为她奉上宝贵的生命。
银婆婆可以认定,他是真的对慕朝栖情深意重。
如此有情有义的好男儿,饶是她老婆子见惯了生死无常,竟也不忍下手了。
何况诚如其所言,倘若有朝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