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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他总是习惯下午尽可能长时间地躺在床上睡觉,然后出去逛两个小时,再在午夜快要到来的时候坐到他的写字台前,开始写作。直到凌晨两三点,四五点,甚至是六点。他给自己制定的写作时间或许是最适合他写作风格的,可长久以来的这种习惯却毫无疑问地会毁了他的健康。
直到现在,他如果不在午夜到来之前上床睡觉,那他这一天就都不可能睡着了。
他的肺部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可讽刺的是,肺部问题所导致的咯血却会让他在精疲力尽之后睡个好觉。因此他竟不反感那些,那种长久以来一直埋伏在他内心深处的,若有似无的自毁倾向甚至让他欣然地接受那些。
当他再一次地看到那个仿佛一点儿都没变的亚裔女孩时,他会出现一阵恍惚,仿佛巨大的海浪在他的头顶形成,然后就这样轻易地覆灭了渺小的他,以及他的城堡。
尽管,尽管三年前他还曾见过这个仿佛依旧还活在那个美好时代的女孩。
可或许是因为当时的那个杂货店和素食餐馆里的灯光太昏暗了,让他竟没看清这个女孩脸上的微笑究竟是有多么的明媚。
又或许是因为……当时她的身边并没有那样一个人,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和神态,也让她再不属于这个卑微的男人所处的那个时代。
于是他就这样注视着距离他不远不近的那两个人,直到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里溢出滚烫的泪水。可这样的泪水却并不是因为他还爱着那个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11年的人。
这泪水,只是在哀叹着他早已逝去的美好年华。
当弗兰茨·卡夫卡擦去那些泪水,并让自己的脸又恢复那在他看来近乎麻木的表情时,林雪涅和艾伯赫特感受到了来自于他的视线。而艾伯赫特甚至比熟悉那份视线的林雪涅还要更早地察觉到它。
只是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并不记得卡夫卡的绿眼睛贵族是想带着林雪涅避开这个男人的。可林雪涅却是在他将这样的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看到了那个男人。
她不禁向着那位现在她依旧崇拜着的作家走去,并不需多想就将对方的名字脱口而出:
“弗兰茨?”
当她这样突然向前走去的时候,绿眼睛的贵族并没能像先前那样搂住她的腰,但他却还来得及牵住林雪涅的手,并如此自然地,在他的意识传达之前就已经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十指相扣。而当他听到那个并不罕见的名字时,他会因为被唤醒的那一部分久远的记忆而皱起眉头。
他的思绪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却又不能完完全全地想起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下午好,雪涅小姐。”
相比起林雪涅,用德语写作的作家所说出的称呼并不能称得上疏离,却也称不上亲昵。但当他对林雪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却会盛满了温情与怀念。
这当然会让林雪涅身旁的艾伯赫特对这个男人提起一丝丝的防备。可不等林雪涅意识到这一点,卡夫卡就已经看向艾伯赫特,并向林雪涅问道:“不和我介绍一下你的男友吗?”
虽然每当深夜来临,每当这二十世纪最著名的几位伟大作家中十分特别的一位坐在他的写字桌前时,他总是会展现出那样的内心世界。可当他面对自己的朋友们,并与对方正常交往的时候,他总是会让人感到十分妥帖的。
在见过他的人当中,有很多人都认为他看起来既不羞怯也不孤僻,甚至还会给予他诸如“开朗”、“外露”这样的评价,以至于他的上司也都很喜欢他。
当听到由卡夫卡说出的这句话时,林雪涅才在向对方笑了笑后看向艾伯赫特,并说道:“这是艾伯赫特,艾伯赫特·格罗伊茨。你曾经见到过的那个。上次我见你的时候和你提起过他,你还说他是‘那个小男孩’。”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为了这章要写的,最最亲爱的弗兰茨的出场内容,特意去翻了他在那个时间段写的书信。而且由于书信内容太多,我基本上可以说是连夜翻……于是昨天晚上没写出今天的稿子,这章更新是我今天早上起来写的呢!
【这泪水,只是在哀叹着他早已逝去的美好年华。】——写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特别特别的感慨。
第73章 chapter 73
【上次我见你的时候和你提起过他。】
林雪涅的这句话指的当然是三年前在杂货店里买邮票时遇到对方的那一次。并且那个时候; 她也才再一次地见到刚刚成年的艾伯赫特。
当时这位敏感的作家才只是看到林雪涅看向那封信; 并把它投递出去的神情,就已经问出了这样的话语——“你寄信的对象; 那位住在德累斯顿的格罗伊茨先生;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所以; 那个小男孩对你展开追求了吗?”
可那时的他到底没有亲眼见到已经长大了的“那个小男孩”。并且; 当时他的心之所属也并没有完完全全地离开他。
可是现在已又是三年时间过去了,他曾热烈追求,并先后两次订婚的菲利斯·鲍威尔终于还是完完全全地离开了他,并与别人生儿育女。他曾一见倾心并与之订婚的尤丽叶·沃里切克也在他父亲的强烈反对下被他所舍弃。
他曾希望与令他迷恋,却有着一位不爱她的丈夫的密伦娜夫人一起走向婚姻的殿堂。可密伦娜夫人却还是在他与自己的丈夫之间选择了自己的丈夫。那让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属于密伦娜的家庭中的一只丑陋的老鼠; 在一年之中只被允许光明正大地从地毯上跑过去一次。
此时此刻,他已感到深深的疲惫、遍体鳞伤、也一无所有,只能在写作中释放他所有仅剩的热情。
可他却在这个时候看到了如此相爱的一对恋人。看到这个当年他根本没有当做竞争对手; 甚至压根儿没有好好看过的男孩长成如今的模样。
他高大、强壮,并且毫无疑问地拥有弗兰茨·卡夫卡从未拥有过的真正健康。他有着一张在男人和女人的眼里同样好看的,仿佛上天宠儿一般的脸; 可在他的身上却拥有一种日耳曼式的坚定,认真; 以及无所畏惧。
他曾深深地妒忌着他迷恋着的女人,密伦娜夫人的丈夫。
可是对于这样一个年轻人; 他却没有办法提起哪怕一丝一毫的妒忌。
这大概是因为,他才只和这个年轻人打了一个照面,他就已经认定这个身上有着高贵而古典的气质的年轻人站在塔顶; 而他则身处深渊。
于是他只是和这个年轻人握了握手,并带着说不清是谦虚还是谦卑的语气说道:“您好,我是卡夫卡,弗兰茨·卡夫卡博士。”
这可真是令艾伯赫特所没能想到的情况,当眼前的这个早已生出了白发的男人对他说出自己的全名,他似乎想起他曾在很多年前见过这个男人的事实。
可他还是不确定,并带着那份不确定看向林雪涅。
“在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从查理大桥上跳下来,弗兰茨也有一起跳下来的!然后他还和我一起把你送回家了的。”
在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雪涅因为想起了身旁的绿眼睛贵族小时候的样子而笑了起来。可随即,她就想起了两人在那之后的“分手”。
如果一定要说,在那一天里所发生的事是她和卡夫卡“分手”的导火索,可两人之所以会走到那一步却和那年伏尔塔瓦河冰冷的河水没有关系。
在林雪涅的提示下,艾伯赫特总算想起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尽管他对于这个人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可他依旧还记得……在那个时候,这个男人正是他身旁的这个女孩的男友。
于是他带着一份郑重以及隐隐的迟疑,对卡夫卡说道:“您好。”
当两人之间互相问好的时候,林雪涅突然想起了什么,有关现在的年份,以及在这一年里,卡夫卡刚刚经历了的和正经历着的事。可她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在艾伯赫特的面前和她曾经最最亲爱的弗兰茨提起这些。于是三人之间竟是一时相顾无言。
可这位作家并没有想要就此离去,林雪涅也是一样。
不知道究竟是由谁先开始的,他们就这样站在街道上聊起了无足轻重的琐事。这或许并不是他们此时想要聊到的话题,但却能让他们保持着这样一个状态,并回忆起对于他们来说属于上一个时代的记忆。
接着,卡夫卡说起了上一次见林雪涅时都忘了问她要一个可以通信的地址,并且他也几次路过上次送林雪涅回到的地方,却并没有再次看到她。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住在那栋楼里的哪一间,这总是让他觉得有些遗憾。
当林雪涅身旁的这个绿眼睛贵族听到这里,他并没有等林雪涅接下话就说道:“你可以把信寄到我这里,这样雪涅就能收到了,这是最保险的办法。”
艾伯赫特的这句话一说出口,就让卡夫卡愣住了。然后他就听到艾伯赫特继续说道:“因为周一的时候,雪涅就要跟我一起回德累斯顿了。”
说着,艾伯赫特就看向了街道两旁的那些店铺,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书店,并说道:“请原谅,我去问他们借一下纸和笔,把地址写给你。”
尽管艾伯赫特并没有说明,可林雪涅却知道,这个贴心的男孩是想要给他们留出一点单独说话的时间。一个并不长,却可以说些什么的时间。
于是她向艾伯赫特点了点头,可这个绿眼睛贵族却是在松开了和林雪涅相握着的手时还要亲一亲她的脸颊,用只是对她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说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看着艾伯赫特跑远了,林雪涅总算是在又转回头看向卡夫卡的时候小心着措辞地说道:“前段时间我去过阿尔科咖啡馆。他们中有人说起你,他们说……你最近正在创作一部很棒的小说。”
那让卡夫卡深吸一口气,而后带着一份真正直达眼底的笑意说道:“是的。它的名字是《城堡》。其实我上个月刚刚有一部小说出版了,小说的名字是《饥饿艺术家》,只是我会更喜欢《城堡》。我想……您也会更喜欢它的。”
听到这些,林雪涅惊喜极了,那是一份不掺杂其它任何东西的惊喜。曾经,林雪涅的这份只是纯粹对于他写作事业的喜爱让他感到深深的妒忌,甚至是感到挫败。可它却是现在的卡夫卡最想看到的。
“真的吗?我都不知道你又有新的小说出版了!我该去哪里的书店才能买到?那家可以吗?”
说到这里,林雪涅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艾伯赫特刚刚指向的那家小书店,然后她就看到刚刚问书店的老板借到了铅笔的艾伯赫特正往一本便签本上很认真地写着什么的样子。她的视线不住地在艾伯赫特的身上停留,直到卡夫卡也注意到了她真正在看的,直到她意识到这实在是一件让她有够不好意思的事,并在那之后向卡夫卡露出了那样的笑容。
但向来就观察力很强的弗兰茨·卡夫卡却并没有取笑她,而是说道:“可能不行。但我可以寄一本给你。”
林雪涅:“嗯。那就先说谢谢了!我会非常期待的。但是你能不能也给我留一个你的收信地址?还是我可以再把信寄去你上班的保险公司?”
卡夫卡:“可以,我现在还在那里上班。只是我的职位有一点变动。现在我已经是那里的书记官了。”
接着,看到艾伯赫特已经向着他们这里走回来,林雪涅又说道:“弗兰茨,你可以往艾伯赫特写给你的地址给我寄信。也可以在信上写我的名字,在信的抬头写我的名字。我想,艾伯赫特不会拆我的信的。”
当林雪涅对作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这名用德语写作的犹太人作家怔愣了。在那一刻,他有些不知道林雪涅说出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或许,林雪涅只是想告诉卡夫卡,他可以不用顾忌许多地给自己写信。
但这句话当然会让作家想起他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都被剥夺了一种权利。一种在给自己爱慕的女人写信时写出她名字的权利,一种在给一个他希望能够拥有同一个未来的女人写信时写下他自己署名的权利。
于是他犹豫了,并且他也迟疑了。
在这一刻,他不禁想起这个女孩在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对他所说的第一句话:
【或者带到你们想去的巴黎。】
这在旁人看来当然不会是一句什么大不了的句子,可它却是当时的卡夫卡最需要的一句句子。一句他心中所想的,恰好能接在他当时所创作到的散文段落后面的句子。
时隔十二年,他再度想起那个场景。那让他怀疑起这个可爱的,明媚的,看起来那样年轻又充满了朝气的女孩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活着的人。她应该是一个幽灵,一个熟知他内心一切又能存在于阳光下的幽灵。
可这样的认知并不会让他感到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