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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希这般,便觉得有点头疼,忍不住扶了扶额。
美人关切的目光就落了上来,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黎希的额头。黎希被那突如其来的冰凉感一激,马上就颤了颤。
美人却眉头紧皱,神色间有些懊恼。收回手拢入袖中,楚堇珩不止一次痛恨起自己永远也暖和不起来的体温来。
黎希却见不得美人黯然神伤,总觉得心都揪成了一团,便把那藏起来的手又抓回来,握在手心里,“衍之只是身体偏凉,以后我替你好好调理一番,还是会好的。”
楚堇珩面色微暖,虽然他知道这个可能性很低,还是点点头,并没有出声打击黎希。
黎希当然不知道楚堇珩只以为他是在安慰他,因为黎希自己也是有点惊讶的。
上辈子下场那么凄惨,黎希自觉已经心冷如铁了。他很清楚,他现在连骨子里都透着一份薄凉,如果对他没有利,不是他再意的人,他是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的。他哪里有云州百姓夸赞的那么善良伟大呢?不过是需要那些人的感激和造势罢了。
可是他现在偏偏就承诺了楚堇珩要治好他的病!要不是知道楚堇珩只是一个普通人,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内家高手罢了,他还真的要以为楚堇珩对他下了精神暗示了。
不过既然这么说了,黎希也不打算拖延,可以先试着催生一些调理身体的药材给他先调养着。
这辈子,黎希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奇异之处再一次暴露出来,他已经输不起了。
当夜,黎希便先逼着那元少爷写下一张欠条,再把人直接扔出去了。要是不还钱,就等着他元皇子偷窃不成反被捉的“美事”传遍整个大楚吧!
可怜元皇子,元大爷,一看见那欠条上的数字当即差点没晕死过去,这是卖了他也还不起的一个数字啊!要是他能像他几位哥哥一样被他父皇重视,那只是区区一座行宫的钱罢了。可是他都被当成质子送到大楚来了,可想而知他在大燕也是极为不好过的。
呜呜,元大爷忍不住抹了一把辛酸泪,要不是他觊觎黎郡王府那几株宝贝,怎么会丢了这么大一个人呢?要不要求他师傅来救命啊?好歹那几株宝贝就算他师傅见了也要眼红啊!本来还想得了手就拿去讨好师傅,然后榨干净师傅手里的好东西,看来这回是不成了,还得叫师傅赶紧回来救命。
黎郡王府里的主子们纷纷摩拳擦掌要准备和三年未见的世子大干一场,戏台都搭好了,就等着主角登场呢!
谁知道世子爷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连老太妃也没去见一见,请个安啥的,第二天就带着他的客人出府了,把府里的夫人小姐少爷们气得倒仰。
这主角不配合,戏就唱不下去啊!
宁老太妃气得肝儿都疼了,摔着拐杖直呼小畜生是越来越大胆,越来越不孝了!她也不想想,她还不是根本不耐烦见着黎希吗?要不是为了她的宝贝儿二儿子,她是半点都不想见到那个小畜生的。
宁氏和刘氏那叫一个遗憾啊,互相看了一眼,又各自撇开了头。黎静淑绞了绞帕子,把娇嫩的嘴唇都要咬出血了。黎静仪倒是松了一口气,自从知道黎希回来了,她就有些惴惴不安,能晚一点见到黎希,她自然是很愿意的。
……
黎希在一群下人们意味不明的神色中踏进了宫殿。
“老祖宗!”黎希震惊的看着那个躺在华贵的软榻上,却已经风烛残年,仿佛枯萎的花,马上便要凋零的老人,喃喃说不出话来。
不该这样啊!怎么会这样!
这辈子,他明明没有让老祖宗操碎了心,甚至异能也已经提早多年便觉醒,明明他用他的血和着植物的生命精华,做了那么多给老人家调养身体的药丸,就算不能活死人,肉白骨,那也是延年益寿的好东西。为什么?为什么老祖宗的身体还是差到了这个地步?莫非有奴才背主?偷偷换了他给老祖宗留的药?
黎希恶狠狠的目光便移向了那几个太后身边伺候的下人。
嬷嬷迎着黎希的目光,并不躲闪。
“安康,是安康来了吗?”榻上老人像是察觉到什么,一双浑浊的老眼拼命睁大,满是青筋和皱纹的手探出锦被,摸索着。
“老祖宗!”黎希心中一酸,握住了那双手。
老人感觉到了,也安静下来。
“安康,别怪她们,不是她们的错,老婆子的身体,自己知道,是老婆子让她们谁也不准说出去的。”太后有点气喘,说了一句话便歇了歇。
“老祖宗……”
“安康。”太后眷恋的打量着黎希的眉眼,“老婆子的安康是最好的……”
黎希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拼命把异能往老人身体里输,却宛若石沉大海,竟是一点涟漪也溅起不能。
“老祖宗……”黎希不肯放弃,一只手却止了黎希的动作,却是太后一脸慈爱的看着他。
“黎世子。”嬷嬷上前,眼带泪花,“太后娘娘一直在等您回来,太后娘娘一直打听着您在外面的消息,知道您过得好,甚至还有百姓给您立了长生牌位,知道您往后不会给人欺负了去,便也安心了。”
黎希心中大震,原来太后是安心了,所以身体便垮了吗?太后温和包容的目光便显示了一切,黎希茫茫然不知所谓。
“安康,不必伤心,老婆子我活得太累啦,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太后倒是一点都不忧愁。
“老祖宗,那皇伯伯呢?还有衍之?他们怎么办?”黎希有些茫然问道,他只觉如踩云端,如坠云雾。
“皇上那边老婆子已经说过话啦!成王那孩子,从来都不需要老婆子操心呢。”太后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调皮的笑了起来,“安康给老婆子带礼物回来了吗?”
“有,是八色的牡丹,八仙过海。”黎希愣愣回答。
“牡丹花吗?”太后精神一震,突然甜蜜一笑,“老婆子也给安康看看老婆子珍藏的牡丹花。”太后招招手,嬷嬷便送来一个锦盒。
太后小心翼翼开了锁,像是捧着一辈子的珍宝。
黎希愣愣去看,却只见到了一朵干枯的牡丹花。
太后颤抖着双手把那朵干枯的花捧在心口,浑浊的眼睛仿佛在发光。
“那年,我才十四岁。”太后看着黎希,甜蜜一笑,“他不小心扯坏了我新做的裙子,便赔了我一朵从花园里偷来的牡丹花……”
太后声音渐低,笑容却越来越大,“他说,等我长大了就要来娶我……可惜……可惜,我……”一朝嫁进帝王家,从此郎君是路人……
太后渐渐阖上眼睛,捧着牡丹花的手还是紧紧的……
“老祖宗……”黎希一个踉跄,身子一软,便重重的跪在了软榻前,他身后已经响起呜呜咽咽的哭声。
“康冀哥哥,你来接丹儿了么?”太后最后的目光中,似乎看到一个剑眉星目,笑容明媚的少年走近她。
他手里拿着一朵开得正灿烂的牡丹花,他不小心扯坏了她的裙子,让她哭红了眼睛。他一脸别扭,不顾她的意愿把花塞进她的怀里,“丹儿,你别哭,等你长大了,我就来娶你……”
“康翼哥哥……”这一回,她终于可以不顾什么凡俗礼节,不顾什么世家大义,她可以肆无忌惮的伸出手,握住他的……
黎希握住了太后朝远处伸出的手,而那阳光灿烂处,明眸皓齿,浅笑嫣然的少女手握一支艳丽的牡丹花,终于握住了那少年的手,紧紧的,他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太后是笑着停止呼吸的,她的一只手握着珍爱了一辈子的干花,一只手握着她心爱的小辈,再无一丝遗憾……
永辉帝二十二年正月,太后薨,帝悲痛欲绝,京城缟素,天下同悲。
☆、第47章 茶凉
太后去世,朝臣命妇们照例是要去宫中哭灵的。
宁老太妃着了一身素色衣衫,在刘氏和一大波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去皇宫灵殿哭灵。
宁氏只是一个妾,身上还没半点诰命,宁老太妃就是再疼爱她,也是不可能把她也带进宫中的。
刘氏上马车前得意的朝来送宁老太妃出门的宁氏咧了咧嘴,一脸轻蔑。就算你在郡王府得了老太妃的宠爱又怎么样呢?在府里呼风唤雨,到了外面还是一个妾!宁氏差点气炸了肺,狠狠的跺了跺脚,撕烂了自己的帕子不说,还狠狠掐住身边小丫头的手。小丫头被掐得面白如纸,白皙的手臂上青青紫紫一大片,却不敢呼痛出声。
宁氏胸膛剧烈起伏,把小丫头掐得几欲晕厥,才松了手,甩袖子回了府。
刘氏看着自己一身的素色,不满的撇撇嘴。再看看一直神色亢奋的宁老太妃,虽说老太妃身子骨一直很硬朗,也没像今日这般啊?容嬷嬷都差点扶不住老太妃了,老太妃颤颤巍巍的,却走得忒快。
“母亲,等会儿去了宫中,该是要遭大罪了。”刘氏一想到还得去宫中哭好几天的灵,顿时头都大了。得一直跪着不说,还没得吃没得喝的,还要哭得撕心裂肺,才能表达自己的孝心!
这一趟一趟折腾下来,命都得丢掉一半。也不是没发生过国丧期间哪个上了年纪的命妇或者朝臣们“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了的。那可真真是丧上加丧了。
宁老太妃瞪了刘氏一眼,“你好歹也是个五品诰命,别丢了老二的脸面,那些话是你能说的吗?”
刘氏被瞪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抱怨了,心里却念叨着怎么这老太婆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呢?完全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
宁老太妃心情当然很好了,简直就是通体舒畅,好比三伏天饮了一瓢凉水一般,从头舒爽到脚。
初时听到太后居然薨了,她还不相信,直到内务府的人来通知,她才真的信了。
太后死了,哈哈,那个女人居然死了!宁老太妃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但是她不得不忍着,不能让内务府的人看出端倪。
内务府的人一走,她便把自己关在了房里。旁人只道老太妃伤心不已,哪里知道其实她心中是那般的快活呢?
那女人死了!
她年轻时的耻辱终于没了!谁能忍受自己的夫君像是例行公务一样歇在她房里呢?谁能忍受自己的夫君同自己欢爱,从不掌灯,从不许她出声,甚至要自己拿孝道拿娘家给他压力,才同自己圆房,甚至嘴里还叫着别的女人的名字呢?
虽说当初她嫁过来,也是娘家人出了大力,可是哪个女儿不怀春?不憧憬自己的夫君是那翩翩儿郎,英俊神武呢?
她以为她只要嫁过来,凭着她的美貌,善解人意,定能把那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可是新婚洞房花烛夜,她居然一个人独坐到天明,连她的夫君的面都没见着。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爱有多深,恨意便有多浓。
所以她讨厌她的大儿子,只因他的大儿子长得和那天杀的几乎是一摸一样。
她宠爱她的二儿子,因为她的二儿子长得像她,连性格都是相似的。
她一直以为,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报复那狠心人,毕竟她嫁给了他,和那个女人再没有可能了。她还做好了和那人对抗一辈子的准备。可是呢?谁知道那人会那么早就死了呢?在她以为她和他还有很长时间的时候。
人死如灯灭,她只能把恨意寄托在皇宫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身上。
母仪天下又怎么样呢?那个男人还是她的,等她也死了的时候,她还会和他躺进一个祖坟。那个女人再羡慕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永远得不到!
可是那个女人也死了!
宁老太妃有一瞬间的茫然,他死了,她也死了,而她自己,却独独还活着。
“母亲?”刘氏怯怯的声音把宁老太妃的神智唤回,“母亲,咱们已经到宫门了,接下来不能再乘马车,得步行了。”
宁老太妃浑浊的双眼落在刘氏身上,又看了看马车外,扶了刘氏的手,下了马车。
不管怎么样,她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宁老太妃挺直了脊背,刘氏小心翼翼扶着她的手臂,汇入了命妇们的队伍。
宁老太妃看着眼前崔巍的城墙,华丽的建筑。在这华丽精致的背后,又埋葬了多少女人的泪水与血骨呢?
刘氏偷偷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帕子,抹了抹面,硬生生忍住了打喷嚏的欲/望,眼圈立刻就红了。她拿袖子捂了面,哀哀痛哭起来。
她身边那些着素服的命妇们,皆是一副悲悲戚戚的样子,一个赛一个的哭得凄凉。
戏如人生,哪个又不是整天都在作戏呢?单看谁的功力最高,谁的表演最逼真了。
这些女人们的最前排,是宫中的妃嫔们。
皇后一马当先跪在蒲团上,宽大的袖袍遮了面,哭声很是低沉。她也想大哭,可是心里实在太高兴了,不得不拿袖子遮住上翘的嘴角。任谁头上压得死死的婆婆没了,都会高兴的。可是,皇后再高兴也不会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