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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松的棋是颜秉正亲自教的,想想也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路数。
下棋如用兵,棋局如官场。
颜如松的棋,下起来中规中矩,可谓是一步一个脚印。
但赵狐狸的棋,却明显的诡诈多变。
所以,对弈的结果,用头发梢想想也能知道。
颜十七本来是不怎么关心他们的棋局的,趁着他们专心下棋的时候,更是时不时的撩起帘子,透过露出的缝隙往外张望。
雪飘飘洒洒,弥漫了视野,也涤荡了心灵。
似是比刚才又大了许多,照这样下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没马蹄了。
而车厢内,颜如松已经连输了三局。
这种情况下,输的人,往往越输越泄气,因为看不到赢的可能便只有绝望。
而赢的人也会很快失了兴味。毕竟,旗鼓相当的对决,那才是酣畅淋漓。
高手一般都懒的陪着低手耍花枪的,正如让一个大人陪着幼童玩过家家的游戏,多半会被憋屈死。
所以,问题就来了,这赵翀得有多无聊,才会逮着颜如松这个臭棋篓子不放?
反观臭棋篓子,这么冷的天,却能感到他在呼呼的往外冒汗了。
颜十七实在看不下去,当颜如松再次举棋不定的时候,直接抄起一颗黑子,摁在了棋盘上。
颜如松手中的棋子就吧唧落在了棋盘上,同时嘴巴张大成了圆形,足以塞进去一枚鸡蛋了。
赵翀看过来的眸子,也就变得幽深不见底。
颜十七嘻嘻笑,“我错了!观棋不语真君子!你们继续!”
赵翀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颜如松看看棋盘,再看看颜十七,好容易合上了嘴巴,愣愣的道:“你怎么做到的?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下棋?”
赵翀眯了眼睛,“对于阿七的过去,解元郎很熟悉吗?”
颜如松自知口误,刚才一惊之下,只有对妹妹满满的好奇了,哪还记得颜十七现在是小厮阿七。
在赵翀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本就不擅于说谎的人,就只剩下脸红和手足无措了。
颜十七就有些恼怒,不带这样欺负老实人的吧?
明知道她就是颜十七,还在这里装,简直可恶透顶了。
颜十七就将一口小银牙磨的咯吱咯吱的响,“大人何出此言?阿七家境贫寒,所以颜解元才会认为阿七是不懂棋的。事实上,阿七也的确不懂棋。刚才那一子只是凭感觉,误打误撞罢了。”
颜十七这一开口,颜如松明显的松了口气。
赵翀道:“那你要不要再凭感觉陪我下一盘?”
颜十七眉毛一扬,“没感觉了,不下!”
小眼神挑衅的看过去:有本事你把我扔深山里去呀?
“十------阿七!”颜如松紧急改口,“不可对大人无礼!”
颜十七低头,绕手指玩。
颜如松便陪着笑脸对赵翀道:“大人勿怪!阿七她从前一直自由散漫惯了,所以,没什么做奴才的自觉。”
赵翀抿唇不语,只是周围散发出强大的压迫感。
这种压力,颜十七完全无惧。
颜如松却是深受其影响,手心里又开始冒汗。
颜十七越是不肯低头,他越是觉得头顶的压力巨大。
偏偏这时候,赵翀来了一句,“解元郎倒是提醒了我,阿七还没签订卖身契吧!”
颜如松的心,咚的一下,就沉了下去。
如果阿七真的只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能够卖给赵翀,谋得差事,那肯定是好多人求不来的造化。
可阿七是他的亲妹妹啊!是女儿身啊!
这谎撒的有些大了!
如果赵翀真让颜十七签卖身契的话,这日后该如何收场呢?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颜如松觉得,这弥天大谎是不能再持续下去了。就此揭开吧!
如此,他在面对赵翀的时候,也就会少些愧疚了。
毕竟,赵翀对他是真的不错,一路上的提携,真真的是令他受益匪浅。
“大人!”颜如松想到了坦白,便说做就做,“阿七她其实是------”
☆、第一百零一章 投怀(6000+)
第一百零一章 投怀(6000+)
“大人!”颜十七大声的打断了颜如松的话,“若是表小姐身子无恙,大人会让她随行吗?”
赵翀眯了眼睛,如同一只慵懒的猫,视线在对面的兄妹俩身上游移。明明是亲兄妹,怎么就长成了两个极端呢?
一个太实诚,一个则太狡猾。
“不会!”赵翀斩钉截铁的吐出了两个字,“我此行还有别的事情,不适宜女子同行。”
明知道她是要利用他,来堵住颜如松打算坦诚一切的嘴巴。他却还是忍不住的进入了她的套儿。
颜如松苦笑,下面的话却再也出不了口了。
颜十七松了口气,她现在觉得做男人挺自由的,暂时还不想做回麻烦的女人。
不管赵翀说的话是不是事实,他没有拆她的台,却是真的。
做人要懂得感恩!
颜十七脸上立马摆上了殷勤的笑,“大人,要不要喝茶?”
赵翀的唇角又开始忍不住的抽动,“把棋子收了!”
这丫头的脸可是变的够快的!
“是!”颜十七奴姓十足的回应。
赵翀看着那双莹白的小手,先落在了白子上,一粒一粒的捡拾。圆润的指甲泛着樱桃红的光泽。
喉结上下移动,干干的做了吞咽的动作。
“前面落脚的村落,名叫沂王庄!”
“嗯?”颜十七猛的抬头,手下的动作也跟着顿住。然后便落尽了他黑若夜空的眼眸,依稀还能看到星光闪烁。
没来由的,就觉得心脏开始快速的撞击胸(xiong)壁。
手里捏着的棋子,因为手抖,滑落了下去。
随着马车的颠簸,在车厢里滚来滚去。
颜十七赶忙低头,下意识的去抓。
却不期然的抓住了某人温热的指尖。
如同触到了荆棘般,快速的缩手。
温度却还是从指尖,疾风般的蔓延到了脸上,最后聚集到了耳朵上。
她觉得自己的两只耳朵瞬间如同着了火般,烫得难受。
修长的手指捏起那枚棋子,移到了颜十七眼前,“想做一枚棋子吗?”
颜十七抬头,看向那张被胡须遮掩的脸,在她心慌意乱的时候,他怎么可以这样子平静?
“阿七!”颜如松戳了戳正在发呆的颜十七的肩膀。
颜十七贝齿咬唇,以期借助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心下暗恼,她在不平衡什么呢?
这赵狐狸稀罕的是男人啊!
所以,刚才的举动,在他那里,应该就如同姐妹之间拉手差不多吧!
想到这一层,颜十七就对自己刚才的失态懊恼的不行。
把那种相处,当成是左手碰右手的感觉,不就得了?
“我不做棋子!”颜十七声音里明显带着怨气,听起来就有些冲。
赵翀缩回手,棋子在他的手中揉捏。“人在很多时候,往往是身不由己的。”
颜十七抿唇,“所谓的身不由己,也不过是借口。缺少抗拒的勇气和直面问题的能力。”
赵翀道:“人力毕竟有限,当你无力抗拒,反抗不了呢?上天注定你只能为棋子,怎么办?”
颜十七咬牙,“那我可以选择棋手吗?”
“你想选谁?”
“你呀!”不假思索的答案脱口而出,说完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一问一答,怎么都透着股子怪异。
就仿佛自己一不小心进了某个圈套,还未可知。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赵翀的声音里没有计谋得逞的愉悦,相反的,却透着股子肃穆和沉郁。“把手伸出来!”
颜十七本可以发挥逆反心理的,却莫名其妙的被他的声音蛊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来。
赵翀的手移到她掌心的上方,松开,棋子便落了下来。
温热的触感,似是他手指的温度。
微沉,然后慢慢的转凉。
“我此生再不做棋子的!”颜十七喊出,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她何时做过棋子?
赵翀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阿七!”一直作壁上观的颜如松叹了口气,“别那么较真!说白了,若说整个天下都是一个大局的话,谁不是棋子?关键是,你要做怎样的棋子。是决定胜败的那种?还是一开始就被吃掉的那种呢?”
颜十七合拢手指,将那枚棋子紧紧的攥在掌心。
然后用另一只手指指棋盘,再指指棋盒,“颜解元觉得,这些棋子有何不一样?”
颜如松道:“决定胜负的棋子,毕竟会在棋手的心中不一样。”
颜十七涩笑,“等这一局过了,下一局重新来过,谁还会记得上一局举足轻重的棋子呢?”
“这------”颜如松被噎住。
颜十七叹气,“颜解元又何必太认真呢?人生如棋,却未必是棋。棋子是死的,一切但凭人做主。但人毕竟是活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是可以有自己决定的。选择一个把人当人的明主,一个有心的明主,就不用担心过河拆桥用完则弃了。”
颜十七说着,动手,一粒一粒的捡着棋盘上的棋子。
颜如松一愣,“没想到阿七你小小年纪,居然能想的这般透彻,为兄受教了。”
颜十七扭头,冲着他咧嘴,“我这叫瞎猫碰着个死耗子!真正的大学问,还得看大人呢!”
赵翀眼中的锋芒一闪,这丫头有事用着他的时候,总是会好话不断。这又把他捧高,莫不是又要算计什么?
颜如松完全没有感到那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一本正经的道:“是啊!大人的学问和见识,真真是松望尘莫及的。”
颜十七用手捏起掌心的那枚棋子,“大人是要把这枚棋子送给阿七吗?”
赵翀警觉地看着她,“你想要,就拿走吧!”
“谢大人!”颜十七咧嘴,露出尖尖的虎牙,“只是,一副棋里少了一枚棋子,就不完整了。相信大人这种高风亮节的人,是事事追求完美的。所以,大人与其守着一副废棋,看着就心烦,不如就干脆全部送给阿七吧!”
“阿七!”颜如松大叫,“不可!”
赵翀瞟了个眼神过去,颜如松赶紧闭了嘴巴。
他在情急之下,的确是失态了。
但自己妹妹这样子明目张胆的打劫,就真的不怕惹恼了眼前这位,将她丢到冰天雪地里吗?
到时候,还是不得不摊牌啊!
他当初怎么就答应了颜十七这个女扮男装的提议呢?
这骑虎难下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却听赵翀慵懒的开口,“全部?”
颜十七谄媚的笑,“是啊!全部的棋子,包括棋盘。”
颜如松抚额,不忍直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是如此的贪财啊!
所谓的磁石的棋盘,他从前只是听闻,那并不是一般人所能用得起的。想来价格不菲,他家妹妹却是开口连窝都端走啊!
赵翀眼中含笑,“给我一个理由!”
颜十七眼中滴溜溜的转动,“阿七遇到大人之前,这一辈子的目标就是平安喜乐的过日子。得遇大人后,眼光突然就远了。这平安喜乐也是分层次的呢!阿七将来的目标,也想有大人这样的马车,马车里最好也配这么个棋盘。”
赵翀的神态中多了玩味,“目标很远大!”
颜十七继续滔滔不绝道:“所以,要想实现如此宏伟的目标,就必须有十足的马力呢!大人将这副棋送给阿七,阿七只要看着它,就会想到与之匹配的马车,必然会动力十足的。所以,大人为了一个有为之士的上进心,还是忍疼割爱吧!”
颜如松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歪理胡缠的主儿,真的是他那曾经乖巧单纯的妹妹吗?
赵翀探身过来,手落在棋盘上,“陪我对弈一盘,赢了,这万金难买的磁石棋盘和玄铁棋子就送给你!”
颜十七撇嘴,“既是彩头,又谈何说送?大人说话算话啊!阿七若是赢了,这可都得给我呢!”
颜如松忍啊忍,实在忍不住,“阿七,这些个,无论是棋盘还是棋子都很沉的,不方便携带。”
颜十七道:“没关系!大人带回京城后,再给我也不迟。”
没有脸皮最厚,只有脸皮更厚。
颜如松往旁边挪了挪,以期离着颜十七远一点儿。
可惜,车厢就那么大点儿地儿,再躲也躲不到天边去。
就见颜十七把黑色的棋子往赵翀面前一推,“来吧!”
颜如松张了张嘴,很想提示她一下,白子是优势一方,是要先让黑子发棋的。
“你确定?”赵翀手压在盛满黑子的盒子上。
颜十七无所谓的摆摆手,“我不喜欢黑色!让你又何妨?”
赵翀的手一抖,黑色的棋盒便从桌子上拂落了下来,棋子在车厢里四散。
这话听着太过耳熟,竟像是从记忆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