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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爹不是说了,中秋不回来但这一趟跑完了,他直到过完年都不用往外头跑了嘛。”施诗替她爹说话。
纪氏白她一眼,又问道:“月清,你这趟回来要留多少?”
施诗坐在边上竖着耳朵听。
周晓晨道:“回去过了中秋两天后就要走的。夫子说了,中秋后五日全都要到书院的不能迟了。”
“那你怎么回书院?”施诗好奇。
“秦阳说这几天会打听有没有往那边去的车,要是没有,咱们就沿官道走。”周晓晨把计划说出来:“大概过了中秋,我就要提前些回镇子。”说到这个,她心里不免也有些郁闷。
施诗侧过头看了看桂月清,这会儿她心里只觉得要是阿爹在就好了。
在施家吃完了饭,周晓晨没有再多停留,同施家两母女告别后就继续赶路。走了许久远远看到了村子,她顾不得劳累步子加快了不少。
没进村先到了家里的田边,这会儿正是忙着收割的时候,地梗边上摆放着水壶和碗,人都在地里埋头劳作。
“阿爹,我回来了。”周晓晨站在边上大声朝里地里忙碌的人喊。
她刚一叫完,那边的人立马抬起了头,另一侧的身影也站直了腰:“哥,你回来啦。”正是帮忙做活的桂月源。
家里的田地都是连在一块的,除去三房两父子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他,“清哥。”那边也有人叫他。
周晓晨朝着他们挥挥手示意又大叫了一声:“我回来了。”
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桂月源已经从地里跑了出来,他打着赤膊身上沾着泥,因为长期跟着父亲在地里做活,结实的小身板被晒得油黑发亮:“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周晓晨着看他,小家伙脸上带着笑,腮边上有一道被刮伤的痕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脸上怎么弄的?”
桂月源被他这一摸不自在地躲开了去,又怕伤了哥哥的好意,忙说道:“没啥,就之前刮了一下,我头上全是汗呢,哥你别碰。”
周晓晨看出他的不自在,收了手将包袱摆放到了脚边上,开始挽袖。
“哥,你这是干嘛,”桂月源瞪眼看他。
“干啥,帮忙呗。”周晓晨挽了衣袖后又开始挽裤管。
“你不回家呀。”桂月源见自家哥哥这架势忙要阻止:“娘和姐姐都在家等着呢,你身上衣服弄脏了怎么办呀,哥,你还是先回去吧。”
周晓晨哪会理他,把鞋袜脱下和包袱一块摆放到了壶碗边上,她就准备下地干活。
“哥,哥,你不能去,你这一身衣服,弄脏了多不好。”桂月源继续阻止。
“脏了就洗呗。”要出门赶路,周晓晨特意选了这么一身粗布衣,根本不怕弄脏。
桂月源见阻止不了,扯了嗓门对着地里站着的阿爹叫道:“爹,哥要下地呢。”
桂老三远远将儿子们的互动看在眼睛,满是汗水的脸露了笑,“那就让他过来呗。”对于长子,他向来不会过分的照顾。
得了父亲的点头,周晓晨不再理会弟弟的阻止,一步步迈向了农地。
桂月源见哥哥下地,他忙也跟着走了过去。
这一年的庄稼长得极好,家里的大镰刀由桂老三使用,剩下的小镰刀两兄弟一人一把,面对着土地背朝着太阳,没一会儿的功夫,周晓晨的衣服已经湿了个通透,即便再累,即使再辛苦,在这会儿她只想为家里多分担一些。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三人才停了手中的作业。走到田埂边上周晓晨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到这会儿她才感觉到了疲累,气比往日短了不少,她喝了一口水努力稳着呼吸。
桂老三侧头看着儿子,“你呀,读书也不能忘记时常练练身子,你看都不如你弟了。”
桂月源听这话忙道:“阿爹,哥赶了一天的路呢。”
周晓晨不在意的一笑,抬起脚用手搓去脚上踩到的泥,边上另两人也做着差不多的动作,等清理得略干净些就一道穿起了鞋,桂老三穿好后伸手把儿子的包袱提了起来将大镰刀杠到了肩上,那边桂月源也已把镰刀水壶收拾到了篮子里,等周晓晨穿好他们都已经准备走了。
“爹,包袱还是我来提吧。”周晓晨上前去要。
桂老三轻轻一让,“走吧,别让你娘等久了。”说完迈开步子就走。桂月源也跟了上去:“哥,走吧。”
周晓晨落在了后头,她抬手擦了擦脸上了汗,又重新找回了力量。
黄昏小院,秦氏和女儿已经早早把饭菜都准备好了,洗澡水也烧开了,男人们干一天的活,每天都是又臭又脏的。
桂月梅不用母亲嘱咐走到了院外,打算等人,远远地在看到了那三个熟悉的身影后,她朝着院里喊了声:“娘,清哥回来了。”说完,就快步迎了过去。
秦氏听到了女儿的叫声,忙放下了手上的事,跟着一道走了出去。待人走近了,看到满身泥土汗渍的大儿子后,忍不住朝丈夫狠狠的瞪了一眼。
桂老三憨笑,“这不是提早回来了嘛。”他才说完,周晓晨朝着母亲笑:“娘,我回来了。”
“也不晓得先回家。”秦氏假嗔了一声后便对女儿道:“梅姐,去把水倒桶里,让你弟好好洗洗,都脏成什么样了。”
桂月梅已从阿爹的手里接过了包袱,听了娘亲的话点点头就先进院子准备。
一家子都进了院子,桂月源帮忙父亲把工具放好,桂月梅往灶里的洗澡盆子里放水,秦氏拉着儿子问他几时到的。太阳缓缓向地面沉去,大地映着晚霞变成了桔色,明明彼此那样的挂念,却没有啥煽情的话说。直到桂月梅把水放好,又拿了干净的换洗衣服出来,秦氏才把大儿子赶进了小灶。
桂老三对大儿子不肯与人一同洗澡的怪毛病早已见怪不怪,拉着小儿子到水井边上,两个光着膀子,穿着裤衩提水直接往身上淋。
周晓晨洗澡前例行检查窗子时朝外头看了一眼,小灶里饭菜香味弥漫,那是家的味道。
☆、第74章
施茂死了消息带回来时是桂月清去书院后的第十天,原以为已被剿灭的南方叛军在沉伏后突然杀了回马枪,这一场叛乱来得突然杀得驻军措手不及,而第一批被杀害的就是在南边组织起来的商队,所有物资被抢劫一空,至于活口除了故意放走传信的一名小厮,其余全数被杀。
施茂没有小厮那样的运气,他被杀了全尸都没能够留下,而事情发生的那天恰虚是纪氏心疾晕厥的那天。
带回消息的是南边的差役,随行的还有数名债主。纪氏在得知消息后再次晕厥,好在秦氏并没有离开,这才不至于全无主张乱作一团,请人回村把丈夫和能顶事的男人都叫了过来,又请了周大夫过来给纪氏看病,好在那收债的人并非无赖之流,又有差役维护,一屋子女流才没受到伤害。
等桂老三带着桂家的男人们过来,纪氏已经从昏迷中醒过来。
人虽然没了但画过押的欠条却是实打实的,被杀遇害是一回事,欠债还钱又是一回事,却原来施茂见南边有商机,便起了大干一场的念头,找人作保从钱庄里借了银两,又和几家店铺赊账入货,他原是想靠这大挣一笔,回来后可以和家人长期团聚,不用再奔波分离,却不想这竟成了将来让妻女受苦的根源。
家里多年的积蓄并不足以还清债务,唯一的法子就是将铺子低卖,这世道总是锦上添花的少,落井下石的多,你急着出售便有人趁机压价,偏在这个时候,又来了几个要债的人,却是施茂临时走时赊的账,纪氏是个妇道人家,桂老三是农户,遇上这样的事也只有忍痛割肉。
镇子上的房子和铺子全都变卖,家里值钱的物件也都当了,即便如此还有一部分债务没能还上,家里最后的财产就是施茂在村子里的那间破屋和几亩田地。纪氏要卖却被桂老三阻止,那里最后安身立命的根本,若真卖了这两母女上哪儿过活去。
桂老三和秦氏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这债由他来还,因纪氏失了丈夫桂老三此举怕招来外人闲话,于是,他拿出了当初和施茂交换的信物,将长子桂月清与施诗定亲的事情公之于众,未来女婿替妻家还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一切发生得突然,压力之下处理得也急为匆忙,在众人眼里桂月清不过还是一个少年娃,是以谁都没有想到去告诉远在书院的他,直到桂老三把一切定下处理完了,这才想起儿子,家里这样是再也供不起他读书的,心里内疚却不后悔这样做。
当周晓晨得知这一切时,脑子里是懵的,像炸开了一样翁翁直响。
桂老三看着一脸怔愣,表情写满惊讶的儿子,心里不是个滋味:“阿爹晓得你想读书,可眼下咱们再读不起了,你施叔对咱们家有恩,这些年你读书他背地里也供了不少,咱们不能忘恩负义,如今她们家里没了主事的男人,又背了那么多的债,咱们要不帮她们,她们娘儿俩怎么活得下去。清哥,这道理你应该懂。”
周晓晨看向父亲,她哪会不明白这些道理,对于帮她们还钱她并没有异意,不读书也没关系,可是……她结结巴巴地说道:“阿爹,我,我和施诗定亲是,是怎么回事。”
桂老三听儿子只问这个,知他对于还债的事并末反对心中稍安,“这事是你施诗去南边前我和他定下的,你姐姐的亲事还没着陆,一来怕她心里难受,二来也怕你读书分心,所以都瞒着。现下我说出来,能避闲也能让你婶子安心。”
周晓晨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可,可阿爹,我没想过要娶施诗呀。”
儿子的话叫桂老三猛地愣住:“你说啥?你不想娶施诗?”
周晓晨认真地点了点头。
桂老三不解道,“我看你和她处得挺好,也说得来,施诗长得好性子也不差,你为啥不愿娶。”说到这里他一顿,眉忽地竖起来道:“你这是看她们家破落了,没法帮你有好前程就嫌弃了?”
“没有。”周晓晨看他神色不对,晓得他想歪了连忙否认:“阿爹,我一直把施诗当作妹妹,亲妹妹一样呀。”
桂老三听他这样说一时也没想明白,缓了缓才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却并不在意这个,大手往儿子肩头一拍:“傻小子,她又不是你真的亲妹,你拿她当亲妹不是正好,你娶了她一样好好照顾待她不就是了。”
周晓晨见他说不通,急得抓狂:“我不娶。”她从没想过要和别的人结婚,即便这一世她和秦雨再无法相遇,可让她娶别的女人,和别的女人过一辈子,她做不到。
桂老三见他坚决怎么也说不通,老实人脾气也上来了,“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不是你说不娶就不娶的,你施叔家对咱们有恩。”
“报恩也不用娶诗诗。”周晓晨辩道:“我们替她们还债,好好照顾她们,将来等诗诗大了,给她找一户好人家,纪婶子老了我也可以把她当娘一样照顾。”
“给诗诗找户好人家?”桂老三怒瞪着儿子:“怎么找?如今你和她定亲的事全都知道了,你现在说不娶就不娶,你让诗诗怎么办?和你姐姐一样?你姐姐还有你这么个能读书的兄弟,有爹有娘,诗诗有什么?她没了爹,家里连个兄弟都没,你要她怎么找?你让那些人怎么看诗诗,怎么看咱们家?”
这一串的质问让周晓晨哑了口,别的不说,姐姐被人无端拒了亲事之后,所有的遭遇她再清楚不过了,这就是这个世道的法则,若是拒亲,诗诗就会和姐姐一样,身上无端地有了污点,而她们家会被人指着脊梁,永远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再往深处想,有这样名声的家庭,有情有义些的人家又有谁会沾,这会儿要是坚持拒婚,姐姐和弟弟的名声也是要被拖累的。
桂老三紧逼着儿子:“你说,你说。”
周晓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住在施家时的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他们对自己的照顾与爱护,随后又是姐姐那天全无表情的模样,心紧紧地收了一下,只想那个小丫头说不定也会和姐姐一样,拒绝的话这会儿怎么也说不出口。
桂老三见他不再与自己犟,心里的气也就缓了些,“清哥,你自小就是一个懂事不叫人操心的孩子,你先去夫子说说,等咱们家还清了债,有了余钱再回来继续读,咱们也得快些赶回去,你施叔,唉,你施叔的衣冠冢还没立呢。
周晓晨听了那一声叹,心里头发酸,那日施茂过来看她的情形还在眼前,人却突然就这么没了,吸了吸鼻子,她瞪眼将泪收了回去:“嗯,阿爹,我这就去。”
两父子一道去了院长那边,正好季夫子也在,把家里负债的事略提了几句,像这样寒门学子辛苦考入,最后因无力供养而退学的事也不是头一回。院长没说什么,倒是季夫子叮嘱道,若将来还想再进学科考,回家后半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