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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晓晨与许行听完面面相觑,连话都说不出来。
“自打那次之后,朝庭对科举舞弊办得极严,虽说这几年有些松懈,今上又是新帝,可宗祖立下的规矩,这科举上头是绝对不会半点留情的。”秦赟说完,就耷拉着脑袋,“咱们这回是倒了大霉了。”
前因后果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后面会怎么样心里哪还会没分数,许行忽地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张义谋回来了没。”
周晓晨这才想起,打从早上就没看到过他,于是也跟着起来,两人到了隔壁敲了敲门,侧耳细听也没有动静,显是没有人。
许行与周晓晨互看了一眼,人没回来,可这会儿是自身难保,哪又敢随意上街趟那混水,那陈年旧事之事,被砍头的可不止是那些舞弊的考生。
回到了屋里,谁也没敢再出去,气氛格外的沉重,秦赟虽有些担心被冲散了的小厮,可这会儿,他也不敢到外头,唯恐自己和那祖辈一样受了无妄之灾。
就这么,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坐在屋子里,任由外头叫喊吵闹声震天,他们画地为牢一般谁也不敢出去,连下楼都没敢。
到了傍晚的时候,屋子的门被人拍亮,许行起身去开门,才把门打开就被眼前齐刷刷的刀光晃了眼。
士兵们都带着刀,带头的手里拿了一本册子,先往里头看了看,开口命三人全都出来,那模样凶神恶煞一般,口气极为不好。“你是许行,你是桂月清?”考生入考场时,住在哪儿都是登记在册的,这会儿抓人也方便,按着册子上的名字那士兵核对了一下,又指着那后头的人道:“他们两没错,你又是哪个?”
秦赟很是老实地回了他的问话,“我叫秦赟,是住在南街那边的会馆,我初在此地也不熟得路,早上看榜时又和我家小厮失散了,恰好遇上朋友,就暂时留在这里。”
那士兵听了这话,手飞快地翻阅了一下手中的册子,待查实了人后这才说道:“收拾收拾东西,全都跟我走。”
三人互看了一眼,还是秦赟胆子大开口问道:“这位大哥,请问要带我们去何处?”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些碎银:“几位大哥也辛苦,这个请大哥们吃酒。”
那士兵看了眼银子,还算给面子接了过去,口气比之先前也好了许多:“这回科考,有学子闹事,上头已经下了令要彻查,除去先前在大街上直接被抓的人,剩下的学子也都要去衙门一趟,协助调查。好了,我也不和你们废话,你们动作快些,我们还要去找别的人呢。”
能说这些已经很是给面子,便不再多问,进去胡乱把东西塞到了包袱里,三个人很是配合地跟着士兵来到楼下,那里还有几个学子等着,就这么跟着士兵走了一路,集合了一批人后他们进了县衙的后院,这会儿院子里已经有很多人,还是许行眼尖,看到了躲在墙角神色紧张的张义谋。
许行走过去和他说话,周晓晨被秦赟拉到了一旁,偷偷耳语道:“我看这事闹得太凶,怕是善了不得,回头真要遇上什么事了,你记得报我表兄和秦家的名号。”
这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是要罩着自己,周晓晨心里感激用力点了点头。再往边上看去,许行也同张义谋在说着什么,那张义谋连连点头。
秦赟看到了这一幕,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没有多说。
这一晚,所有人都被变向软禁在了县衙的后院,之前气势汹汹的学子这会儿都和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耷脑,还有几个不识实务的叫嚷着要出去,随后倒还真的让人请了出去,再没有回来。
这一夜对每个人都是一种煎熬,和秦赟,许行缩坐在一块的周晓晨手里捏着那块石头,久久不语。
县试的成功没能给桂家三房带来太多的欢乐,梅姐的亲事成了所有人心头上的一块石。
一来,那一家子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可见家风品性着实不佳,二来,真要非争了这口气将梅姐嫁入他家,来日方长被公婆丈夫不待见的儿媳哪能有好日子,三来,那县官眼下还在任上,媒婆子也暗示过这一界科考他还是插得上手的,自然,这一条是绝不会让桂月清知道的,几番商议之下,桂老三终于点了头。
带上了婚书请了当初的证婚人,两家人约定了时间,三刀六面当场讲清楚了退婚的原因,退还了信物和婚书,从此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周晓晨这天也跟着去了,对于退婚她倒是赞成的,于她看来这样没有责任没有担当或者说太过于功利的男人和家庭,实在是不适合姐姐,早早发现也好,总比嫁过去之后才遇上事来得强,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会轻易原谅他们的这种行为,站在父亲的身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在心里反复将给于姐姐伤害之人的名字念了好几遍。
回家的那一路走得极为沉闷,桂老三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回村同几位见证人道别,他才勉强开口说了几句。
秦氏这会儿心里也不好受,静静地跟在丈夫后头,这一趟梅姐和源哥都被留在了家里,只要想到女儿她的步子就沉重了起来。
桂老三想着心事也没注意到妻子,待回过神发现她落后了自己大半时,脸上又添了一丝自责。
见丈夫这般,秦氏忙走了过去,“三哥,”她轻唤了一声后,轻拉了下他的袖:“走吧,天也不早了。”
“嗯。”桂老三应了声,强打起了精神重新向前走去。
周晓晨站在他们的后面,看着两个半垮着肩膀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
回家后,秦氏拉着女儿到房里去了,桂老三叹了口气,走向了小灶。
桂月源见爹娘和姐姐都离开了,忙拉了哥哥到一边:“哥,怎么样,咋说的?”
周晓晨摇了摇头:“亲退了。”就只说了三个字,多的也没有。
“呸,不是东西。”桂月源往地上吐了口水:“还是读书人呢,信义都没有什么玩意儿。”
周晓晨知道他恼,自己何常不是一样,伸手摸摸他的头安慰道:“现在退了,总比将来姐嫁到这样的人家好。”
桂月源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问道:“哥,姐往后还能嫁得好吗?我听人说,被退了亲的姑娘就找不到好人家了。”
“胡说啥。”周晓晨假意训了他一句:“你可别在姐跟前乱说话。”她自是晓得被退了亲的姑娘难嫁,但两害相较取其轻。
“可是,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讲,连大伯娘也这么说。”桂月源低声辩解,说着又狠狠地跺脚:“都是那畜生害的。”
“别瞎想,姐不会嫁得不好的,”周晓晨打断他的话,就在这个时候,桂老三从灶里走了出来,“源哥,你在这儿待着,清哥你跟我过来。”他说完话,就朝着院门走。
周晓晨与弟弟对视了一眼,没多耽搁跟了过去,倒是桂月源站在那儿,这会儿也不敢不听话,只得抓耳挠腮地干着急。
桂老三的步子走得很快,周晓晨跟着走了一段,到了离家不远的老槐树下,他这才站住了脚。
周晓晨跟在后头也停了下来,她不出声只等着阿爹发话。
桂老三没说话站定想了一会儿,手在那老树杆的上重重拍了一掌这才开口道:“清哥,原本这话阿爹是不想和你说的,可眼下阿爹却是一定要和你讲。”
一会将要说的话,周晓晨多少猜到了几分,于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阿爹,您说,我听着。”
桂老三转过了头,刚才那一掌拍得力大掌心火辣辣的带着痛,他看向儿子一字一句说道:“清哥,这一回府试,院试你一定得好好考,你必须得考上秀才,阿爹没本事,你姐姐以后的婚事好坏就要看你了。”
周晓晨微微一怔,马上就读懂了父亲话中的无奈与自责,“阿爹,这事哪能怪您,是他们不好。”
桂老三又哪会因为儿子这简单一句放下心结,他本就不是一个擅言的此刻也不多辩,只盯着清哥继续道:“你只要记着爹的话,你这回必须得争气就行,我也不要你将来当大官,可是,秀才的功名你一定得有。”
周晓晨回望向父亲,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此时尚末满四十,长年的劳作却早早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深纹,想到过往种种父亲背负的一切,再要宽解的话竟半个字也说不出来,“阿爹,”她唤了一声,喉咙猛地有了哽咽,略稳了下心绪迎向对方的目光:“阿爹,你放心,这回我一定考好,我会给姐姐撑腰,姐姐将来一定会有一门好亲的。”
桂老三听了没再多说,大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走吧,咱们回吧,不然一会儿,你娘你姐得担心了。”
周晓晨点了点头,到底还是没忍住又多说了一句:“阿爹,这事真的不能怨您,您别太往心里去了,娘和姐姐也不会想您这样的。”
桂老三定定地看了儿子一会儿,最后轻点了点头:“我省得。”说完缓步朝家走去。
周晓晨没跟上,她看着父亲,此刻的心情反倒真沉重了些。
当晚,周晓晨就同父母提了明天回镇子的事,眼下即便她的内心是个成熟的大人,面对家里这样的情况也实在难以安心读书,而不同于之前,有了今日的谈话对于这次考试的势在必得也确确实实让她有了不少的压力。
不同于过往,对于儿子的离去总带着不舍,这一回,秦氏没有犹豫只叮嘱了几句多注意身体。
第二天,刻意回避了姐姐的几次欲言又止,周晓晨早早准备了包袱,赶回了镇子,待到了施家又是另一番的境况。
施茂当初曾是见证人之一,这趟退亲他也到了场,回来后妻子女儿也都晓得了桂家发生的事。他的观点同桂老三的一样,当然,比起多年的好兄弟,他也私心的更希望清哥能当上官,士农工商他这样的商户毕竟身份是低的。
纪氏想得和丈夫也差不多唯一的女儿将来能够有一个好的依靠是她最在意的事,先将清哥安顿好,又特意加了几道菜,都有默契的不提梅姐儿的事,只让清哥好好注意身子。
周晓晨不知道他们那么多想法,在施家看不到姐姐微红的眼,看不到父母愧疚的神情,看不到弟弟愤愤不平的脸,在这儿让她的内心平静了不少。
赶了一天的路,把东西收拾好和施家人吃过了饭,周晓晨早早回了屋子,她倒也没急着要去挑灯夜读,先理了理思路,县试与府试之间只隔了两个月,初次下场之后,她才真正的体会到了古今科考的不同,深吸了一口气,她坐到桌边极为习惯的开始在脑子里计划着,就如她每次在手术之前她总喜欢在脑子里先把将要做的事过一遍。
将藏在脖子里的锦囊取出,把只属于她的秘密握在手中,石头带着微微的凉让人放松了不少,思路渐渐的清晰,捂了一会儿石头带上了她的体温,“秦雨。”周晓晨不自觉地低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她睁开眼把石头放在了唇边,轻轻吻在细细的纹路上,“秦雨,你要是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儿。
周晓晨被声惊回了思绪,转头便朝外看,院中女孩的身影印入了眸中,心莫名地紧了一下,忙站起往外。
“诗诗怎么了。”纪氏听到了动静,忙跑出了小灶,抬眼便见女儿半蹲着,地上瓷碗碎片散落,甜汤撒了一地,她忙急步走了过去:“别动,让娘看看,你烫着没?”
也就是两句话的功夫,这家里的所有人都到齐了,施茂见女人摔了碗,先把人拉了起来直接就拉过她的手仔细察看。
“我,我没事的。”施诗被三人围成了圈,她抬头看了看众人,收回了被抓着的手,小脸再着一抹红:“汤撒了。”声音带着丝丝的歉意。
纪氏仍不放心地看了看女儿,手摸摸她的小脸安慰:“没伤着就好,汤里头还有呢。”
施诗再次抬头,眼正好和桂月清对上。
周晓晨因女孩的那一句注意到了她的行径路线,一下便想到了这汤是端给谁的,这一眼看到对方小脸上的自责之色,心底不禁便生出了一分怜爱来,扬起一个笑:“碎碎平安,只要人没伤到就好,”她说完走到了墙角边拿了扫帚过来:“这儿我来扫,诗诗你等我一会儿,弄完这里,我们一会一块喝甜汤。”
施诗因这一番话小脸上的神情多了一丝变化,“月清哥,还是我来扫吧。”她就要去接。
周晓晨轻侧身让开:“怎么,你还不听我话了呀。”她说得很是故意。
大手在女儿的发顶轻抚了一下,“走,咱们一块等你月清哥喝甜汤。”施茂说完,同妻子使了个眼色,两夫妻拉着女儿进了小灶。
周晓晨笑看着她们离开,迅速地将地面上的碎片都扫到了簸箕里,又仔仔细细查看了四周,确定再无碎片这才将东西弄到了墙角,走到小灶桌上四碗甜汤已经摆放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