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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向导,一行一共十七人,来自天南地北,有斯文细致的卫航,有细心又热心的杭州夫妇,有京城的年轻人……
进入德钦,他们在山脚下的酒店逗留许久。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卫航每天清晨和傍晚都去飞来寺拍卡瓦博格峰日照金山的美景,杭州夫妇对藏地事物好奇得紧,顾辛夷的堂哥,也就是登山队的队长,每天都和向导谈论登山的趣事。
顾辛夷也有自己的事情,那就是画画。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话没有半点错。
至少让她获益匪浅。
她画了十五幅人物油画,每一个人物都鲜明且有感情,最满意的是向导的画像,壮丽的雪山成为他走来的背景,脸上的高原红和黝黑的肤色又反衬出雪山的圣洁。
她兴奋地给老顾打去电话,老顾气还没有消,在电话里碎碎念叨,让她早点回来,也让她注意安全。
登山前,她把画送给队友们,向导特别高兴,把它放在了背包里,笑容满面。
卫航登山时候不怎么高兴,他每天都去拍雪山,却没有一天看见过,明明每日的天气都是晴朗的,可峰顶上的云朵和雾气怎么也驱散不去。
顾辛夷想起了藏地的传说——神山有灵,只给有缘人看见,并赐予有缘人一年的幸运。她想,大概卫航不是那个有缘人吧。
雪崩到来之后,顾辛夷是第一个醒来的。
因为很疼,像是冰锥刺入了耳朵里,鼓膜被贯穿一般疼。
她爬起来,甚至来不及抖落身上的雪,摸着右边耳朵。
向导在一边咳嗽,每次咳嗽,都有血从他嘴里喷出来,落在雪地里,绽开一朵鲜艳的花。
向导咽下两口血,面上表情痛苦狰狞,但他还是招来顾辛夷,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注意事项。
所有人都未清醒,痕迹被大雪覆盖,顾辛夷是唯一的选择。
向导告诉她如何避开接下来的雪崩,和地震类似,大雪崩过去会有小雪崩,许多人没有在大雪崩中丧命,反而在余震中死亡,因此,要尽快找到庇护所。他还告诉她,要走山脊线,因为山脊陡峭,不容易积雪,最好能在山脊线上挖一个洞,躲藏进去,并在每一个人身上系上一根红布带。红色是最醒目的颜色,能够防止走失。
可她们身边并没有红色的布条。向导把一条哈达拿了出来,染上了自己的血,再让顾辛夷用牙齿咬开。雪白的哈达变得猩红。
生活在高海拔地区,向导脸上总是红彤彤一片,肤色也深,但此时连他的嘴唇都是乌青色的了。
交代完所有,向导再也说不出话来,胸口的冰刺狰狞可怕,顾辛夷没敢□□,因为她怕□□之后,血流不止会更快地要了向导的命。
在这样的情况下,顾辛夷选择了隐瞒,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耳朵出了问题。向导在濒死都在记挂队员的性命,这时候,她不可以软弱。
肩膀上的担子突然一下变得很重,像是卡瓦博格峰整个倾倒,压在她的肩上。
向导不再咳嗽,昏睡了过去,她抹了抹眼泪,突然就不害怕了。
雪崩来临的瞬间,向导让他们躲避,因此分散距离不远,她来回数,一共一十七个人,一个也没有少。
向导给的红布条被她分给了所有人,她的堂哥手臂轻微骨折,但还是艰难地承担起了队长的责任。
他们在向导说的庇护所处待了一夜,等待余震过去。
在这样的夜晚里,向导去世,顾辛夷和队员一起,在山脊上挖了一个洞,把向导的尸体掩埋,并立下了标记。
向导身上的冰刺已经被折断,连接着腹腔的一部分被体温融化。顾辛夷从他的背包里把那幅她送的画拿出来,用向导的血记下了时间和地点。他们不是专业的登山队,没有专业的器材,手机要么损毁要么没电,手表也停止工作,顾辛夷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但那时候启明星刚好升至中空,风雪都掩盖不住它的光芒。
天亮后,雪山安静下来,顾辛夷照着向导描绘的路线带着大家走,并把注意事项转告。很不幸的是,她突然一下又看不清东西了。
是雪盲,顾辛夷知道,登山人常会产生的一种症状。
就在这时候,他们遇上了另外的登山者。
顾辛夷辨不清他们的模样,但这应该算是幸运的。
有了专业的队员,他们能更快下山。
和她一起做医疗救助的男生嗓音嘶哑,但手掌很温暖,他拉着她在雪地里走,做她的眼睛。
像是一种救赎。
危难之际,神山并不想让他们死亡,送来了救赎。
下山后,顾辛夷是在老顾的哭声中醒来的。
老顾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顾辛夷突然就相信了那句戏言——老顾是靠着两泡眼泪娶来的美人。
她很努力地对着老顾笑,但老顾哭得越来越厉害。之后护士进来把她推上了直升机。
临走前,她想去看一看那个牵着她的手下山,并在她将要昏睡之际和她说话的男生的模样,但她实在太累了,甚至于没有力气说出这句话。
她想,他一定是一个有着沙哑声音,但温暖地像是春天的男孩。
是神山给她的救赎。
直升机在山中开阔地带起飞,远离卡瓦博格峰而去。
刚好是雪霁天晴,雪崩后最明媚的一个清晨,她在机舱里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卡瓦博格峰上笼罩已久的云雾在这时候散去。
阳光破穿大气层,不同波长的光经过折射铺在雪山山顶,是难得一见的日照金山。
她又想起德钦当地的传说——神山有灵,只给有缘人看见,并赐予有缘人一年的幸运。
回到星城之后,老顾为她寻求治疗,她在四月底画下了最后的一幅画《救赎》,一张是耳,一张是口,一张是眼。用了全黑白的油墨,画她想象当中男生的模样。
岑芮看了之后在她床前哭泣,油画该有最明媚的色彩,但顾辛夷的全是寂寥。
她不再画画,转入正规学校学习,等到年底,右耳重新恢复听力。
大概是神山赐予她的幸运吧。
秦湛落在她唇上的吻停滞下来,他拍拍她的头,说她不认真。
顾辛夷揽住他的脖子,笑嘻嘻地又凑上去。
“叫兽,你为什么会来科大?”
“因为你啊。”
天色暗沉,她的心一下敞亮开来。
穿越遥远的距离,横跨漫长的时间,神山又给了她一份,不一样的幸运。
是广袤的太平洋都比拟不了的巨大的幸运。
【表白日记】:
我觉得,我应该可以见家长了。
毕竟她那么那么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两天,我的错,我的锅,求爱妃们原谅。
智齿和感冒一起来,突然觉得人生都灰暗了,床在永恒地封印我。
转入甜腻腻的情节,马上玉兰花要和湛湛去旅游,你们要的,都会有。
☆、第81章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次幸运?顾辛夷不知道,但她想,她应该懂得满足和感恩。
秦湛把她送回宿舍已经很晚了,漫天的星子被梧桐树叶遮挡住,四月的最后一天,学生背着大大小小的行囊离开,或者返家,或者旅游,法定的七天假期给人留足了空闲。
顾辛夷也对五一充满了期待,她拉着秦湛的手,期期艾艾地问:“我们明天要去哪里?”尚在蓉城,秦湛就对五一做了规划,他们将会有一场只有两个人的旅行。
秦湛没有立刻回答,他犹豫了两秒钟,道:“你想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
话音落下,顾辛夷浮想联翩,“两个人住”的意思在这里指代分明,秦湛的心思昭然若揭。宿舍区已经熄灯,星光也藏匿起来,她在黑暗里红了脸,又抬头去看秦湛。
秦湛目光坦然,他接收到顾辛夷的眼神,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希望我们能住在一起,但选择权在你手上。”
“那你会做坏事吗?”顾辛夷赧然道。
她的回答无异于肯定,秦湛决定违心地撒谎:“不会。”他补充道,“暂时不会。”
交流有些露骨,顾辛夷再不问他明日的行程,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吻,说了句晚安,便进了宿舍。
宿舍里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卫紫已经出发远行,童如楠返家,贾佳不知去向。
顾辛夷把两张《左耳》的电影票摆在桌上,拍照发了朋友圈,秦湛第一个点赞,并转发了这条消息。伍教授和陆教授相继评论“汪~”,顾辛夷看着傻乐,因为这两位老教授的头像不约而同地换成了一只忧伤的狗头。
秦湛提醒她早点睡,她却兴奋到每一个神经都在活跃,逼近十二点,她翻身起来整理衣物。
春季已经走到头,临近立夏,江城乃至全国的气温都在上升,宿舍瓷砖上凝结了一层水雾,镜子也变得模糊。秦湛带她去的地方也不会很冷,因此,她带了几条裙子和两件外套,一件厚,一件薄。
睡衣也是必须携带的,她看着衣柜里几套不同样式的睡衣犯了难。
她在秦湛面前穿过一件兔子样式的,秦湛夸她好看,但现在想起来,他有一点点的失望。
顾辛夷游移不定,最后将一件薄纱睡衣放在了行李箱的最底层。
好似鬼使神差。
性感是一种暗示,顾辛夷觉得她有些过火,尤其是在答应了秦湛会同他睡在一起之后。
思量许久,她没有把睡衣放回衣柜里去,而是将便携包装的化妆品堆在了衣服上头,有种欲盖弥彰的刻意。
等到她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手机突然响起来,十二点二十三分,来电显示为贾佳。
顾辛夷按下了接听,贾佳声音忽而大忽而小,她叫顾辛夷下去给她开门。
已经过了门禁,宿管阿姨会将大门关闭,之后回来的学生会悄悄叫室友开门,阿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为难学生。
顾辛夷带上钥匙,小跑下楼。
楼道内开了灯,贾佳对着她兴奋地招手,顾辛夷蹑手蹑脚地将门打开,刺鼻的酒气熏得她一阵皱眉。
贾佳喝酒了,还喝的很多,脸上红彤彤一片。
顾辛夷到现在,最多喝过一碗米酒。
贾佳还能走,但明显方向已经分不清了,顾辛夷朝她身后看去,没看到旁人的影子,树影重重地交叠。
她把贾佳的背包背到自己身上,搀扶着她往宿舍走去。
贾佳就一路打嗝一路笑,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要吐吗?要吐的话我带你去卫生间。”
贾佳点头,顾辛夷从桌子上拿了一杯水。
卫生间开着灯,窗外有虫儿咕咕鸣叫,但很快,虫儿的声音就被贾佳的掩盖下去——她很难受,吐了酒水出来,顾辛夷受不了这样刺激的味道,但还是拍着她的背给她递纸巾、递水。
吐了第三次之后,贾佳意识变得清醒,顾辛夷又扶着她到椅子上坐着,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
“要和秦教授一起去旅游吗?”贾佳捧着水杯,看着地上的行李箱。
顾辛夷正在卫生间做清洁,味道太大,她冲了好几次水,又开了窗户透气,听闻贾佳说话,她回应了一声。
“去哪里?”贾佳继续问。
顾辛夷把拖把挂好,如实回答:“还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其实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去。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去到哪里都会觉得风景像是画一样美好。
贾佳抿了一口水,不言不语,安静地仿佛刚才撒酒疯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顾辛夷的手机再次震动,这一回打来的人是炮叔,他踟躇着询问,贾佳是否已经回宿舍了。
深夜里一点声响都会被放大,贾佳也听到了手机里的声音,顾辛夷看到她的手指一下僵固,紧紧地握住了水杯,骨节发白。
顾辛夷收回视线,嗯了一声。毫无疑问,将贾佳送到宿舍门口的应该就是炮叔了。
炮叔似乎松了一口气,又说希望顾辛夷好好照顾她,便挂断了电话。
周遭又恢复沉寂,隔了许久,贾佳插话道:“顾辛夷,你会和秦教授结婚吗?”
问题很突兀,但顾辛夷却没有被问住,她无数次听见秦湛描绘着他们的未来,因此,顾辛夷很笃定地回答:“会。”
贾佳将水杯里的水一口灌下去,好似里头全是解百忧的美酒,喝完之后,她轻笑了一声,道:“我今天想去找樊阳初,和他表白,他在酒吧里喝酒,腿上坐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应该比他大吧,穿的那么少。”贾佳平静地叙述,“我突然觉得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他喝了两个小时的酒,腿上就换了三个女人。我没有和他表白,在他附近喝酒,他还算有点良心,把我送回来了。”
顾辛夷怔住。
贾佳似乎把她当成了树洞,倾诉着内心的苦闷,末了她愤恨地咒骂:“樊阳初真是表里不一。”
这也是顾辛夷的感触。从贾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