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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处理?”桃李看着火光,眼神中有又些许迷茫怅惘,她似是问火光,又似是在问自己。
闭上眼睛,感受着火光雀跃,桃李的心思忽的沉了下来,声音略微有些嘶哑,“按照原计划发行是不可能了,那就都仍在大街上吧。哪里人多热闹就往哪里扔,国子监门口得扔,诸多学官家门口得扔,城门口得扔,怡红楼里得扔,东西南北市都得扔。”
见那人面露难色,桃李苦笑着安慰道:“去吧,干完这件事,大家都好好休息休息!你们这半年里从快活林挣到的钱足够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那人咬牙点头,跃动的火光映在漆黑的瞳仁中,那是独属于放手一搏的疯狂。
燥热的秋风吹着,未过多久,繁华一时的快活林就变成了一片火海,被秋风吹上天的,有浓烟,还有那多如雪屑的报刊。
等到第二日,还未等到曹公公吩咐小李公公拿着圣旨去兵部宣读,朝堂上炸开了锅。
一个个学官梗着脖子红着脸,手中各自攥着一份在路上捡到的《大乾公报》,冲着谢峥嵘要一个交代。
没错,《大乾公报》上将这口锅全都扣在了谢峥嵘身上。皇帝唐正德不便于直接开骂,必须找一个替罪羊来顶锅,谢峥嵘就是桃李选出来的顶锅人。
桃李觉得她自己的做法没有问题,白言蹊来京城之后最先找的就是谢峥嵘,若是谢峥嵘在做事的时候能够多替白言蹊考虑一下,多替快活林考虑一下,那白言蹊与快活林又怎会陷入这般被动的境地?桃李本身并非未朱门弟子,她对朱门弟子亦没有多少感情,故而这口锅甩起来她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谢峥嵘被一群人围着怼,仿佛是哑巴吃了带屎的黄连一般,又苦又恶心,却又只能忍着,不敢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被骂的红了眼,谢峥嵘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把袖子一撸,吹起胡子瞪着眼,对着那些个气势汹汹的学官叱骂道:“你们脑壳子里住的都是屎?老夫哪有那个本事把人留在宫中!”
自始至终都站在谢峥嵘身边围观看戏的苏少臣目光微变,轻咳一声,提醒道:“谢祭酒慎言!”
谢峥嵘连带着苏少臣都看不顺眼了,“慎言?慎言个鬼!苏少臣,你个虚伪无情的伪君子!当初救你命的人是谁?为你解了燃眉之急的又是谁?当初若不是白博士,你能那么顺利就找到坤地谍者在京城的巢穴?若是白博士,你的官制改革能有那么顺利?过河拆桥,点水无情,道貌岸然……”
身为国子监祭酒,谢峥嵘或许在魄力等方面比不上朱冼,但是在骂人的这个本事上,谢峥嵘绝对甩了朱冼十条街。
朱冼活着时太过看重节气操行,故而原丞相一派的人几句话就能将朱冼刺激地撞柱身亡,可谢峥嵘不一样,他豁出脸皮来骂人时,自己都害怕。
苏少臣被骂的狗血淋头,有苦难言地递给了谢峥嵘一个‘向后看’的眼神,谢峥嵘这才感受到其余人目光里的古怪以及背后传来的那一阵凉意。
缓缓扭过头,愤怒的谢峥嵘仿佛三伏天里被人兜头浇了一桶热水般,脸瞬间红透,看着眼神飘忽的皇帝唐正德,他支支吾吾地喊了一声,“陛下……”
皇帝唐正德嘴角微微勾起,一脸戏谑地同谢峥嵘道:“谢祭酒这骂人的本事当真让寡人刮目相看。”
谢峥嵘:“……”苏少臣这白眼狼的心思实在是太歹毒了,看到皇帝在他身后居然不提醒他,一定是故意想看他的热闹!
第11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皇帝唐正德根本料想不到,他对白言蹊下的一道自以为无甚用处的旨意; 会在一晚上就掀起了万丈波澜。
最先报忧的是京兆府尹; 那身材短胖的京兆府尹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道明情况; “陛下,昨夜不知什么原因,京城快活林一带突然失火,等水龙车赶到时,那里的繁荣盛况已经烧成一片黑灰,衙差正在彻查事件起因; 只是微臣觉得有些蹊跷。”
皇帝唐正德皱着眉头问,“爱卿觉得何处有蹊跷?说来听听。”
京兆府尹道:“疑点有二。快活林日日夜夜灯火如昼; 人流不息。就算着火,那也应当能被人发现,尽快扑灭,而不是任由那大火一直烧下去,将好端端的楼宇烧成一堆土灰,此为第一点。第二点; 就算无人发现快活林起火,但总归是应该有伤亡出现的,可是快活林的废墟中却未曾发现一具尸骨,且天亮之后; 并没有任何快活林的人来申冤。”
“故而微臣猜测; 快活林起的火是快活林自己人放的。”
京兆府尹的话音刚落; 朝堂之上立马一片哄然; 文武百官没几个相信京兆府尹的话。快活林那么繁华,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那快活林的主人怎可能舍得将快活林付之一炬?
唐正德信京兆府尹的话,他以为这一切都是白言蹊留下的后手,冷哼一声,内心嗤笑道:“这就是你白言蹊能想到的反抗手段了吗?或许放在别人身上会管点用,但是这一切对于朕来说根本没有半分用处。”
他转头对京兆府尹道:“既然无人申冤,那就将废墟清掉,尽快张罗重建之事。”
京兆府尹领命,惴惴不安地退到一边。
司农司的官员见皇帝唐正德没有生气,揪紧的心稍微松懈了些许,走上前来,对着奏折念道:“圣上,微臣之前曾上书一封,申请与快活林中的顺风快递达成合作,由朝廷付给顺风快递一定的银两,顺风快递替朝廷将从各地收上来的粮食运回京城,可如今快活林突然人去楼毁,而今年根本没有准备去各地押送粮草的衙差……”
皇帝唐正德脸色微变,“这点小事都需要同朕说?这天下是朝廷的天下,是朕的天下,难不成离开它快活林就不能活了不成?没有去各地押送粮草的衙差,那就去兵部调用,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听皇帝唐正德这么一说,兵部尚书不乐意了,颤颤巍巍地从队伍中跑出来,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陛下,万万使不得啊!坤地狼子野心,东打一榔头西打一棒槌,兵部用人已经捉襟见肘,若是将兵士调去各地押送粮草,微臣忧心京城……”那些不详的字眼,他没有胆说出口,也不敢起身。
另外一个官员见情况有些微妙,犹疑一番之后,也跪在了地上,“陛下,微臣刚刚上朝路上才得到了消息,京城除国子监外的所有书院都无人敢念了,微臣还听到一句传谣,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完这句话,这官员就恨不得给自己扇两巴掌,明知道那些话说了就会招来祸事,他为什么还要多嘴?
唐正德目光如剑般锐利,神色阴鸷,眯着眼睛冰冷地吐出一个字,“讲!”
那官员被唐正德话语中的凌厉吓得一个瑟缩,头叩在地上不敢抬起,咬牙道:“有人在书院门口挂了一副对联,读书入狼窝,入仕登极乐。横……横批,何苦自误。”
一口浊气在唐正德胸口翻腾不休,他用力抓着胸口,咬牙道:“读书入狼窝,入仕登极乐,何苦自误?朕的这朝堂就是狼窝,入了仕途就是早登极乐?入朝为官就是自误!朕到底还是低估了学官的分量。”他那阴狠的目光看得谢峥嵘毛骨悚然。
唐正德扶着龙椅粗喘着气,只觉得心口梗得厉害,似是有什么东西要呕出来。
“陛下,不好了,御膳房的吃食出了问题,用过早膳的贵人都病倒了,气息奄奄,情势危急!”有内监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大殿,见满朝文武都跪倒在地,他完全乱了分寸,比他自己中了毒都要哭得凄惨。
唐正德心头梗着的那口气迟迟无法咽下,见这内监一进大殿就嚷嚷,更是怒火中烧,“大殿之上,哪有你一个阉人嚎叫的地方。曹公公,将这奴才拖出去,杖毙!”
跑来传信的内监脸色惨白,如丧考妣,惊悚地瞪着一双无辜的眸子,眼眶中蓄满了泪水,他连喊几声‘陛下饶命’,却没能换来一丝唐正德的恻隐之心。
唐正德心里牵挂着后宫粉黛,无心再处理朝政,尤其是不想听到群臣对他的‘口诛笔伐’,但凡是有人说一句‘快活林’,唐正德都感觉那些人是在唾骂他将忠比奸。
……
后宫里,诸多御医正聚在太医院中会诊,结果令人心寒。那些贵人宫女中的毒并不算太过稀奇古怪,是一种平时极少见到,但却在五毒榜内排名靠前的奇毒——念奴娇。
念奴娇,就算奴再娇,那也只能念了,仔细想想,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可现实就是如此。
抓在手中的生怕漏掉,想要用力抓紧却又偏偏漏得更快……
无解之毒不少,念奴娇恰好就是其中的一种。起码太医院那些御医摞在一块儿都解不了毒,太医院院使张正一不行,补土派的陈恩荣不行,攻邪派的李味也不行。
如若当年的清医寺惨案没有发生,那估计念奴娇之毒还有解,可林平生率军围攻清医寺,将清医寺众多医僧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早已结下了死仇,清医寺就算再世,那也不可能出手就宫中一众贵人妃子。
再说了,昔日偌大一个清医寺,如今剩下的只有顾修禅师一人,
顾修做事亦正亦邪,以朝廷当年对清医寺做下的事情,顾修不对朝廷出手已经实属不易,又怎能奢望顾修利用在清医寺中学到的医术替朝廷解围?
做什么千秋大梦呢!
唐正德从张正一口中听到‘念奴娇’之毒后,连忙奔向软禁白言蹊的那处宫院,见大门紧闭,皇帝问看门的侍卫,“这一天可有人进出过?”
侍卫跪地应答,“依陛下指令,未放任何人进出过。”
皇帝眉间凝着疑云,“当真?那白博士可有什么反应?”
侍卫想了想,如实禀告,“白博士方才唱了有一阵子的小曲儿,估计是唱累回去歇息了,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听到白博士的动静了。”
“打开门,我进去看看。”唐正德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偏殿内,唐正德看到了背对着他侧卧而睡的白言蹊,咬牙切齿地问,“快活林之事,都是你留的后手;学官之事,你也早有预谋。朕猜的对不对?”
白言蹊睁开眼睛,眸中满是不屑,鄙夷地勾勾嘴角,复而合上眼睛,没有出声搭理。
“白言蹊,朕在问你话!念奴娇之毒,是不是你下的?”唐正德气得浑身颤。抖。
白言蹊翻身坐起,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帝唐正德,“若是早知道来京城报信会给我带来祸事,我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风。尘仆仆跑来京城找不痛快?是在徽州的日子不好过还是我一心求死,我会让快活林搅进这滩浑水中来?至于学官一事更是可笑,我进入京城之后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国子监祭酒谢峥嵘,莫非是谢祭酒也学了朱老那刚烈的法子,在金銮殿上撞柱身亡了?”
将散乱的头发往后捋了捋,白言蹊目光直视唐正德,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唐正德所站的方向走去,“念奴娇之毒,我确实知晓该如何解。可是,我凭什么出手?”
皇帝唐正德被白言蹊目光中浓烈到几乎实质的恨意吓了一跳,念奴娇虽毒,却毒不过白言蹊眸中所淬之毒。
“白言蹊,你停下!你若是再敢上前一步,信不信朕亲手掐死你,然后诛你九族!”唐正德色厉内荏地吼道。
白言蹊将唐正德反应尽收眼底,突然嗤笑出声,“我能在莫诉府邸中一人降服三名坤地谍者,还会怕一个你?这殿中只有你我二人,谁掐死谁尚未可知!”
抬起手,白言蹊把那清瘦无肉的胳膊朝唐正德脖颈处伸去,食指与中指已经并拢起来,恍若索命无常般。
可是一想到这本事不大、疑心不小的昏君是唐毅的生父,白言蹊又实在无法下手,经历一番挣扎之后,她的食指与中指最终还是松了开来,说话中带着浓重的鼻音,“如果不是因为唐毅,你以为我会来这京城?”
唐毅!
唐正德如遭雷击,他一路飘飘忽忽,连龙辇都没有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御书房的,脑海中仅剩下白言蹊口中的‘唐毅’二字。
原来如此,想来也是难怪。
唐毅最爱往徽州城跑,而白言蹊又是徽州人,据传白言蹊还曾在唐毅的府中住过几日,这样一想,之前他所怀疑的那些谜团都解开了。
唐正德心不在焉地翻开桌案上的书,随后一摆弄,一页纸从书中掉了出来。
“贫僧说过,谁若敢动她一根汗毛,贫僧就灭他满门,念奴娇只是开始。”
满打满算不过三十个字,读完之后却让唐正德通体冰凉,他最害怕的东西果然还是发生了。顾修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御膳房下毒,自然也有本事要了他的命。
掌控了数十年万民的生死,如今突然被别人掌控生死,这种感觉让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