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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昭元帝没什么心情心思,也不多言,只道:“天寒地冻的,早些回去歇着,朕出去透透气。”
宋静妃含笑道了是,目送着他和张公公几人没入天地暗色里。
宫人又将手里刚刚合上的大伞撑开,护着她上了轿撵。
贴身宫女随着走在轿撵一侧手中也提了灯,小声道:“都这个点儿了,又落着大雪,也不知道陛下这是往哪儿去,娘娘今儿个晚上算是白跑一趟了。”
宋静妃腿上搭盖着狐皮小毯,不甚在意道:“明日寻了个时间再过来一趟就是了,到底是珏儿的婚姻大事,也差不多叫陛下把主意拿定下来了,我看那楼家孩子着实是不错的。”
宫女闻言有些犹豫,心里堆着话也不知该说不说,迟疑不定的样子引起了宋静妃的注意,她微蹙细眉道:“有什么话便说,吞吞吐吐的作甚?”
“奴婢最近几日听了些风言风语,是有关定王殿下的。”
宋静妃看着飘进来的一片雪花,“说说看。”
宫女回道:“传言说定王殿下和裴家的大姑娘似乎有些往来,闹得似乎还挺厉害。”
宋静妃一怔,“裴家大姑娘?是裴贵妃的那个侄女儿,朱氏……的闺女?”
她刚问完宫女便忙点了头,“是,是她。”
四周光线不明亮,宋静妃脸色不大好,“明日下了早朝你去叫了珏儿过来,本宫得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要说以往裴家姑娘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偏偏生了朱氏那档子事,哪怕朱氏被休被除族也掩盖不了她是朱氏教养出来的女儿的事实,这事儿方才过去几月,这满京上下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她只望着老三是个清醒的,可别真猪油蒙了心不清不明的瞧上了人家。
宋静妃神色微暗,一时不大得精神,陆珏虽只是她膝下养子,但这么多年感情,她到底还是盼着他好的。
“你说真的?”宁茴从裴郅怀里坐直了身,听着春桃说起裴昕的事情面露惊讶,“是什么时候的事?”
春桃这些日子独自留在府中,攒了一肚子的八卦没处说,她见宁茴颇有兴致的样子也来了精神,忙是回道:“少夫人去平春没多久,大小姐去佛寺上香祈福,马受了惊,马车差点儿翻了,是定王殿下救的人。”
宁茴恍然,哦,英雄救美呀。
春桃嘴里还没停,继续说道:“殿下后来还亲自把大小姐送回了府里呢。”
宁茴歪着头,“就这样吗?”这听起来目前为止男女主好像也没什么感情纠葛呀。
春桃捂着嘴偷偷笑了两声,“若真是这样也不值得拿出来说道了。”她圆圆的脸上两个酒窝若隐若现,比了比手又接着道:“京都最近最热闹的还是大小姐叫丞相府的楼小姐扇了一巴掌。”
宁茴睁大了眼,“楼扇吗?”
春桃点头,“是啊。”
那日正是入冬以来难得的一个晴朗天,暖阳高挂着驱散了一连多日的冷冽森寒,裴昕带着抄写的佛经往寺里去,刚下了马车就正好撞上同样往庙里去的楼扇。
以前的京都贵女圈子隐隐分了三派,一边是以丞相府楼大小姐为首琴棋诗书画样样精通的清高才女,一边是有两个不得了的哥哥的显国公府裴昕为首的心高气傲的世家贵女,再有便是像原主这种从来不搞小团体,一个人就顶一个团,我行我素,想干嘛就干嘛的自由派。
楼扇和裴昕是天生的不对付,以往的时候只要这两人在宴会上碰头那就是炸|药遇上火柴,火花四溅还雷响震天。
这次也不例外,就在所有围观群众都以为是又动动嘴吵吵架,你看我不爽我给你个白眼的,没想到楼扇一落地看见人直接上去一把巴掌就糊到了裴昕脸上,啪的一声清脆得很,莫说作为当事人的裴昕,就是旁观的其他人都被这突然的一出搞懵逼了。
“据旁观的宋小姐说,扇的大小姐差点儿就趴地上了。”春桃唏嘘,这些高门大府都讲究打人不打脸的,一向都是“我不与尔等凡人计较,那降低我格调”的楼大小姐这次可以说是真的气得很了。
宁茴也见过楼扇两面,虽然有时候说话不大中听到也不至于这样。
她问道:“平白无事的,楼扇干什么打她呀?”
春桃尚未回声,倒是裴郅拉了她倒下来淡淡道,“定王殿下年幼时在丞相府住过一段时间,两人青梅竹马感情颇深,这半年静妃常叫丞相府小姐入宫说话,定王与丞相小姐也时常走动,王妃的位置虽然没拿到明面儿上来说,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圣上也是乐见其成的,丞相小姐动手自然和定王脱不了干系。不过……”
裴郅身在朝堂知道的自然比她们多得多,宁茴抵在他胸膛上,额头在上头轻轻蹭了蹭,“不过什么?”
裴郅嗤笑了一声,“不过定王和裴昕这俩人确确实实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
说起来他这所谓的妹妹当初能这那么顺利地勾扯他和宁茴以至于叫陛下都信以为真圣旨赐婚,这里头除了裴贵妃出力可也是少不了陆珏搅和的。
其一是顺手帮裴昕的忙,其二嘛他和陆珏一向不大对付,自然是为着给他添添堵的。
裴郅挑了挑眉,不过可惜好像这个堵添得不大成功。
他搂着怀里的人亲了亲,他刚吃了药丸子,还带着点儿苦味儿,宁茴眨着眼睛皱了皱眉头偏过脸别到一边去。
裴郅半垂着眼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从她唇角划过。
宁茴听见笑声不禁又转过头来瞧他,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瘪了瘪嘴,伸手描着他衣襟上的绣纹。
一时间颇觉无聊,趴在他怀里微侧着头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睡意朦胧。
第七十九章
裴郅极喜欢看她睡觉的样子,乖巧柔软的就像是刚出生的小猫崽儿; 尽管他并未养过猫; 但想着应该也就是这副模样了。
骨骼明晰的手指穿过满头青丝托住她往下滑落的脑袋; 鼻尖尽是沐浴后残留的幽幽淡香; 裴郅轻嗅了两口,将人抱了起来下榻转到了床上。
青丹青苗早铺叠整理好了被子,事先便塞了汤媪在里头; 被窝里暖烘烘的; 宁茴一进去便舒服地微张了张嘴; 半昏半明地舒了一口气。
她隐约间也瞧见了裴郅,正站在床边褪去外头披着的大氅,沐浴后他在里头只着了亵衣; 刚刚又取了束冠的玉簪; 墨发披散着更添了几分柔美。
宁茴虚虚地瞧着; 拉开身上的被子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地; 迷迷糊糊道:“快,睡觉了。”
裴郅上了床将被子捻好,青丹放下了烟青色的床幔; 外头只在圆桌上留了一小盏桌灯,不扰睡眠又恰恰好能视物。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朦胧的烛光下这意境也是相差不大。
宁茴觉得裴郅是真好看; 一天又一天的瞧,却是越瞧越好看了。
她慢吞吞挪着靠近去,努力睁了睁有些沉重的眼皮; 眼睫颤了两下很快又归于平静。
裴郅看着她又睡着了过去,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可真行。
第二日依旧是漫漫风雪天,天不亮便去了早朝,候在殿外的大臣们大多还披着御寒的厚重外衣,楼丞相立在前头,暗翳的天色都挡不住他那张黑沉郁郁的脸,礼部尚书在一边打着呵欠和他时不时说两句话。
朝臣们大都扎堆凑着,独独裴郅身边空了一大圈。
没人喜欢往他身边来,万人嫌万人恨说的就是他了,不过他也不喜欢别人往他跟前凑就对了。
定王如今在户部任职,他来时先与户部尚书打了个招呼这才站到了前头,楼丞相和他对了一眼,脸上又黑了一分。
定王视而不见,对着他笑了笑。
看见他这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楼丞相心头一气,胡子翘得老高,再想起自家闺女,这脖子都梗了梗。
裴郅在一旁看戏,颇觉有趣。
太子被禁东宫,这些日子最出风头的也就是定王了,只是……他心中轻嗤了一声,风头太过可是要栽跟头的。
他眯着眼,透出几分锐利的冷光,他可没忘记路上瑨园杀手的事,他就不信这里头没有定王的掺和。
不过,就算真没掺和也无所谓,反正又不是一天两天的看不顺眼了,完全不必要手下留情的。
昭元帝昨日睡的有些晚,早朝略迟了些,大雪不停,几乎整个早朝都绕着雪灾之事。
商定了个大概,一一吩咐各司各部,昭元帝便摆手退朝。
定王陆珏一出了朝政殿大门便远远地瞧见宋静妃身边的贴身大宫女言书。
言书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过来寻他的,定王抬手捋了捋袖袍径直下阶过去,楼丞相憋了一肚子话都还未来得及开口,分外气恼地呔了一声。
宋静妃居露华宫,定王随着言书绕路过去的时候,她刚从皇后寝宫问了安回来,坐在正殿的椅子上,手里抱着小巧的紫铜暖手炉,眉头微蹙,似在想着些什么。
定王上前拱手请安,宋静妃回过神叫人置座,她半天未有开口,定王还惦记着官署公事便先出声问道:“母妃特意叫儿子过来所谓何事?”
宋静妃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公主,对定王这个样子虽说不见得如亲子一般,到底还是不错的,至少叫人挑不出错来。
她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和裴家那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宫身处内宫,外头的事也不能头一刻就晓得,你若有什么想法也合该先与本宫说道说道。”
宋静妃提到裴昕,定王明显愣了一下,他手摸着茶盏,半晌才回道:“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以楼家那丫头的脾气会闹出那么一场事儿来?”她面色浮现几分气火,“老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和谁惹上关系不好,怎么偏偏是她裴昕?”
是,裴昕她亲姑姑是贵妃,地位在她之上。
她父亲是当朝国公,哪怕没个实缺,位置也摆在那儿动不了。
她同父异母的大哥是天子宠臣,她们这些吹枕头风的还比不上人家嘴皮一碰丢出来的话。
她一母同胞的二哥刚刚奉命任教京都应天书院,这以后圈子里的后生们大都得叫他一声老师。
这么一看起来,京都贵族门第里是很难再找一个来,可百般好千般好,就她母亲朱氏这一个,那就是万万不得好的。
出了那一档子事儿,她裴昕这辈子就别想着高嫁了,谁不膈应啊?况且,朱氏弄死了裴郅生母,指不定就遭了裴郅的嫌呢。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这事儿若传到你父皇耳中,你叫他怎么想?”
宋静妃心里所想定王门儿清,他抿了抿唇,俊逸的脸上布了些暗色。但凡是龙子凤孙,对那个位置总有几分念想的。
定王志高远,只是平日深藏于底丝毫不显罢了。
太子不在朝堂名誉受损,于他而言正是好时候,他道:“儿子知道母妃担忧什么,儿子心里有数,所以才没有贸贸然到母妃这儿来求个成全。”
他与裴昕确实心意相通,可形势比人强,现下确实不是好时候。
他微敛着目,神色中含了些挣扎,宋静妃叹气道:“你若是真喜欢,待成了亲后给个侧妃位置也就顶了天,王府主母是万万不能的,如今收敛些,可莫要再弄出些什么事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定王从露华宫出来并未往官署去,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上挂着“云泉宫”三字的地方。
昭元帝后宫人少,好些地方都没住人,这处原是卫顺妃住的地方,她死后就一直空着。
里面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殿门口还挂着些蜘蛛网,任着冷风吹。
定王也没进去,只在院子里站了会儿,他轻声道:“母妃,你若还在就好了……”
裴郅身在紫宸殿中正与昭元帝说着话,他也是不知道现下定王心中所想,否则定然会在心里头说一句“别急啊,很快就满足你”的。
昭元帝将手里头的东西一丢,笑看着他,“走,陪朕去花房看看。”
裴郅拱手应是,跟在他身侧踏着雪在路上慢行。昭元帝身上还是明黄色的龙袍,在这萧瑟灰暗的冬日是鲜亮的很。
他问道:“她一个人在那边还好吗?”
这问的自然是魏云暖了,“魏姨还同以往一样,每日摘花弄草,还算惬意。”
昭元帝闻言微微含笑,“如此便好。”
一路未停,未费多少时候便到了花房,花房里的小宫女见着来人当真是吓了一跳,好在管事嬷嬷眼疾手快拉着人跪了下去才没叫闹出事来。
昭元帝叫了免礼便不叫他们退了下去,只带了张公公与裴郅一道去瞧从平春带回来的山茶花。
这些花精气神已经见好了,枝美叶秀,花容娇艳,将花房里不少花种都比了下去。
昭元帝背着手,凝视着那花出神,良久才说道:“好多年了,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