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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被夜梅使劲儿摁着,柳芳泗脸都歪咧了。
裴昕冷瞧了暗里较劲儿的主仆两人一眼,又转过头半阖着眼再不说话。
显国公府和丞相府离得近,穿了两条街,没费多少时候就到了府门前。来的人实在是不少,尽是钿车轿马的影子,他们正是来得巧,前头便是路陵候府的马车,路陵候和宁夫人一落地就听见一阵清脆的唤声,“大伯母!”
宁夫人刚上了个台阶,循着声儿一看便瞧见了掀着车帘子探出头来的宁茴,她一笑,冲着自家侄女儿招了招手,“快下来,咱们一道进去。”
马车已经稳稳当当停了下来,宁茴放下帘子第一个下去,她很喜欢宁夫人,上前去又细声细语地叫了一声大伯母,转头才对着旁边笑着摸胡子的路陵候屈膝唤了声大伯父。
宁夫人拉着她的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看着走近来的裴郅,又意味不明地瞥了眼刚刚下来的裴昕。
裴郅将手里圈着的小暖炉递给青丹,与这二位拱了拱手,“伯父伯母。”
路陵候轻咳了一声,脸上的笑意散了些,板着脸稍显严肃地点了点头,宁夫人抬着胳膊肘碰了他一下,路陵候脸上立时便又带了笑,说道:“裴大人这边走,我们俩一道。”
他们二人先往里去,裴郅放缓了声音,“伯父客气了。”
女客和男客不在一处,宁夫人与宁茴走的是另一边,她问道:“你去了一趟平春见着韩家的人了?”
宁茴就知道她会问起这事儿,点头回道:“见着了。”
宁夫人抬了抬裙摆走下石阶,“如何?”
“不大好,不过二舅母和二舅母家的意兰表妹倒是个亲切的。”宁茴细想了想回道。
宁夫人眼中含了些不屑,“那一家子真是不提也罢,尤其是你那外祖母,眼皮子浅不说了,心也不是个好的,以后莫再往那边去了,费那个心力做什么?那样的亲戚断了也就断了。”
宁茴笑笑,“晓得了。”
楼扇今日穿着紫色的仙鹤绣花暗纹长裙,襟边儿缀着狸绒,臂弯挽着淡了些颜色的粉紫挑线披帛,眉眼染着喜气,静立着陪站在楼夫人身边。
她面上原是带着笑的,却在见着裴昕进来的时候瞬间散了个干净,嘴角动了动,半天都没能扯出笑影来。
裴昕面色也不大好,眼神微暗。
宁茴和宁夫人坐的一桌,一同的都是公门侯府的当家夫人,现下还没开宴,大都吃着点心瓜果说些八卦打发时间。
这么大天白亮明摆着说八卦那当然不行,好在大家都是练过的,一句话就算转八个弯儿,你来我往的也能说得热闹,宁茴听的是满头雾水,根本就掺和不进去,心头叹了一口气撇过头,算了。
青丹怕她干坐着冷,将暖炉塞给了她,低声道:“还得好一会儿呢,再快也得有小半个时辰。”
宁茴拧了拧眉,一偏头正巧瞧见了陈小伯爷的母亲,晋安伯府的夫人严氏。
晋安伯早逝,这位伯夫人一手拉扯着陈小伯爷,行事说话颇为爽利,虽然晋安伯府没落了,却也没能叫人轻看一两分。
她身形偏瘦,和楼夫人站在一块儿稍显得有些单薄,但这气度却是分毫不落。
晋安伯夫人落座在柳芳泗那一桌,那头尚未坐满,空了好几个位置,宁茴犹豫了两分,与宁夫人说了一声才往那边去。
柳芳泗放下手中吃了两口的如意糕,还以为宁茴是来找她的,在夜梅夜竹灼灼目光下压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尽量平声平气问道:“你往我这儿来做什么?有事儿?”
“没什么,就是无聊的很,想着过来和你说说话的。”宁茴抱着自己的小暖炉在她旁边坐下,眼角的余光尽往晋安伯夫人身上瞄。
柳芳泗呵呵笑了一声,“和我说话?大嫂,今儿个没出太阳啊。”更遑论从西边儿出来了,真是奇了个怪,她这才被关了多久啊,怎么一出来这姓宁的这么温和?
她们俩打了可不止一架,和平相处什么的那都是放屁,这样想着她立马浑身戒备起来。
宁茴一肚子装的尽是坏水儿,心肝儿都黑得滴墨了,别是又想搞些什么事儿来整她?!
上一次被摁着打的事儿还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柳芳泗整个人都有些不大好,眯着眼打量她,“你又在想什么坏招儿?”
宁茴奇怪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鬼话呢?”像她这种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姑娘,正直坚强又勇敢,聪明美丽又善良,怎么可能想什么坏招儿呢?她是那种人吗?当然不是啊!
柳芳泗咬牙切齿就要回嘴,一边儿坐着的晋安伯夫人却是突然开了口,“这是裴少夫人?”
宁茴闻声儿冲她笑了笑以示回应,便不再理会脑壳有包的柳芳泗。
晋安伯夫人是个健谈的,说话时候不急不躁,既不冷淡也不热络,那个度把握的极好,某些地方和宁夫人倒是有些相像。
人越来越多,宁茴也不好在这处久待,很快又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大概了解了一下晋安伯夫人,她心里有了个底,又悄悄地问了宁夫人两句那位陈小伯爷。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祖母叫我帮着裴昕看看。”
宁夫人面露讶色,“不是说要进定王府的吗?我从玉菱那儿听说王府里都已经在收拾院子。”
宁茴道:“我也不晓得,是裴都给老夫人提的陈小伯爷。”
宁夫人皱了皱眉不再多问,只道:“陈小伯爷我也知道的不怎么清楚,只听说人品上佳,挺是不错的。”
她家的两个闺女都嫁了,也需不着探听这些,就算宁茴宁湘两个还没嫁出去,以他们的门第也不会把目光着落在一个马上就要被摘牌子的落魄伯府上。
人品上佳这两句还是她和其他夫人们说话的时候听到的。
“再别的得要叫人暗里去查查才知道了。”
宁茴连连摇头,“不查了,不查了,这样便好,查那么多做什么?”这几句也够回去在裴老夫人那儿交个差了。
宁夫人疑惑地看着她,宁茴挽着她的胳膊瘪了瘪嘴,凑到她跟前细声道:“我没给她使绊子便是好的了,还指望着我给她相看?可是想得美呢!”
这要是给裴珍裴悦找婆家,她定然叫人好好查,细细查,但裴昕……可拉倒。
裴昕搅和原主那婚事她又没忘,虽然裴郅很好,但就原主来说,裴昕就是毁了她一辈子。
宁夫人略略思索了片刻便大概知晓她心里想什么,她其实看那裴家大姑娘也不顺眼的很,遂拍了拍自家侄女儿的手,“行,你自己有分寸便成。”
这宴上吃酒说话渐渐热闹了起来,刚才点心吃的有点多,这会儿菜上了宁茴夹了几筷子便有些撑。
小姑娘们不大坐得住,宴至一半便各处凑拢着说话去了,由着楼扇在一旁作陪。
这宴就设在花园子旁边,宁茴实在是闷得慌,问过楼夫人后便去了外头透透气。
有了上次华阳长公主那事儿,青丹青苗可不敢叫她一个人出去,赶上去寸步不离地跟着。
丞相府种着好些玉兰树,还没有开花,再看其他的植物,空间里大多都有,她转了一圈,连课新鲜的草都没找到。
宁茴站在假山边望天叹气,果然,宴会什么的最无聊了。
她就要迈脚往回走,这头却传来了说话声。
“你拦着我所谓何事?有话不妨直说。”
裴昕站在小湖边的玉兰树下,神色不渝。
楼扇的脸色要好得多,柳叶眉微上挑了挑,手中把玩着披帛上悬缀着的流苏,“瞧瞧,瞧瞧,这还没进门呢,就对着我摆宠妾的脸色了。”
楼大小姐和楼夫人昨日刚被宋静妃叫了宫去,临走前还碰见了昭元帝,这定王妃的位置已经改不了人了,她说话的时候底气足得很,再加上现下周围也没人,言语间更是相当不客气。
裴昕当下便寒了脸,“这样的话居然是从楼小姐的嘴里吐出来,真是叫我惊讶,看来所谓的才女,所谓的知书达理,所谓的京都贵女典范,这种漂浮的名头果真是掺了不少水分的。”
楼扇不甚在意地斜着眼,笑中含带着不屑,“那也比裴小姐好呀,男未婚女未嫁,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哎呀!”
她拍了拍手,“裴小姐沉溺其中没瞧见我,我可是把你瞧的一清二楚,就在暗处瞥见那么一眼都羞得耳红脸臊,到底还是裴小姐厉害,还能拉着不叫人走呢。”
“楼扇!”裴昕还不知道她居然瞧见过这么一茬,当下脸上便如云火烧,也不知道是臊的还是恼的,紧抿着有些泛白的双唇怒目而视却偏偏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有说错吗?”楼扇拎着披帛轻甩了两下,似笑非笑,“说起来裴小姐还在孝期?”
她不待裴昕出声儿,又道:“你母亲生前可是把你当个宝,便是被除了族抹了名,裴小姐也不该这个时候就紧着男人不撒手啊。你母亲朱氏不是个什么好的,我瞧着裴小姐你……也不遑多让嘛。”
楼扇平日说话都有一股子清高的范儿,哪怕两人以往也是不对付,也就最多隐晦地翻个白眼,拐弯儿抹角地贬低几句,这样直白又尖利倒是头一遭。
裴昕叫这些话戳的心坎儿疼,再听她连稍带扯了朱氏,当即便怒了,“说话便说话,做什么扯上我母亲!”
楼扇冷嗤,“那些事情她做得,凭什么我说不得?裴小姐如此气恼,那不妨说说看这里头的话我哪一句说错了。”
裴昕沉着脸,眼中视线如雪中寒刀,又利又冷,“你今天拦着我为的就是说这些?”
“不。”楼扇勾起唇角,抬着下巴,凤眼上挑气焰嚣张,“我今天是想告诉你,我很期待在定王府见到你,并且喝上裴小姐你亲手给我奉的茶。”
她动了动身子作势便要走,末了又添了一句,“当初在寺前的那一巴掌算是本小姐提前教你怎么做人,不用谢我。”
她冷笑了一声,仿若闲庭散步般离开,独留下裴昕站在原地心中怒火翻腾,手撑着树干,咬的下唇发白。
假山后头的宁茴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扭头看了一样同样捂着嘴的青丹青苗,小心地又往边上靠了靠。
这楼小姐战斗力真的好强啊,我的天!跟开了战斗机一样。
“青青草原,这位楼小姐原本该嫁谁来着?”
青青草原趴在水池边撅了撅屁股,“她本来也是内定的定王妃,但是没争过女主,后来嫁给昭元帝最小的弟弟,成了男主他皇婶儿。”
宁茴:“……六六六。”
看看这个情况,裴昕现在这个处境有点儿悬啊。
女主真要选择进定王府的话,她总觉得要被楼扇收拾,再加上定王府还有一个厉害的女配江玉菱江侧妃,呃……她估计楼扇和江侧妃大概率要二打一。
对了,还要再添个卫顺妃,哦哟,不敢想不敢想……
裴昕在外头待了许久才把气儿喘匀,临走的时候脸色都还差得很。
她这走了,宁茴才捧着自己的脸长呼出一口气,带着青丹青苗从假山后头转出去,结果在方才裴昕和楼扇待的地方跟柳芳泗撞了个正着。
柳芳泗脸上发红,眼含兴奋,宁茴顿了顿,估计这人也听了半天墙角。
“宁茴?你怎么在这儿啊?”柳芳泗看戏看到兴奋的表情还来不及收,突地和宁茴撞上,脸色霎时一变,看上去有点儿扭曲。
宁茴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小炉子,“里头闷,随便出来逛逛,你又怎么在这儿?”
柳芳泗转了转眼珠子,她其实就是看到楼扇跟着裴昕出来觉得可能有好戏才偷偷跟来的,但话不能直说,“啊,我也是出来透气的。”
宁茴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看着湖面半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柳芳泗看着她那样暗自翻了个白眼,心中轻哼了一声,眼见着宁茴就要往这边走了,借着裙摆遮挡,她偷偷地往边儿上移出了一只脚。
宁茴从她身边路过的时候微顿了一下,本来想算了的,但细想了想人啊还是不能做一个睁眼瞎,这也太对不起自己的眼睛了。
她一边走一边抬高了腿,狠狠的一脚跺了下去。
“啊!!”柳芳泗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啊的一声尖叫出来。
宁茴又不自觉地多踩了两下,才勉为其难地跨了过去。
柳芳泗脸皮子直抽抽,要哭不哭地蹲在地上摁着自己的脚,一时半会疼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缓过痛来,她抖着手指着宁茴,要不是行动不便恨不得冲上去一口咬死她才好,“宁茴!”
宁茴无辜地回看着她,在她的注视下又慢慢抬起头望了望天上飘悠悠的云。
没办法,这都是她在安陵郡主身上玩儿过的,想装作看不见实在是有些为难她。
宁茴眨了眨眼,哎,她的眼睛真的是太亮了,一百瓦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