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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他会仇视她,却从不在脸上放上厌恶,而且上一回她撞破了他的童心未泯之后,她只在他脸上看到了尴尬,连仇视都没有了,今日怎么突然……
“你最好看清你的身份,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
傅云正一头雾水,就听赵煦又道:“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他斜睨了她一眼后,就转身离去。
傅云思索许久,还是想不到他言中所指何意,只好暂且放下疑团,往存墨院而去了。
等进了存墨院之后,傅云便发现今日林嬷嬷等人对她的态度也一下子恶劣了许多。
这些日子她来璟郡王府数次,林嬷嬷那些人现在虽然依旧不喜欢她,但大约是看她与璟郡王妃相处甚欢,如今再没把厌恶放在脸上过,只不过还是冷冷淡淡的。
而且,从前她们再不喜欢她,在郡王妃面前也不会把这份厌恶放在脸上,言行举止挑不出任何差错来。今日却有一个上茶的大丫鬟莫名地手滑,将一杯滚烫的茶水撒到了她身上。
五月末天气炎热,被热水烫到的地方霎时疼痛起来,傅云白了白脸,却没有吭声出来。
赵敏禾变了脸色,连忙起身去看傅云,见她手上被烫到的肌肤已然起了水泡。
她一面赶紧叫人去请大夫,一面转头呵斥道:“抚音,你怎么如此大意!”
已经自觉跪在地上的抚音眼中含泪,举起自己同样被烫得起泡的手指求饶。
赵敏禾哑了哑,念在她也受伤的份上罚了她一年的月例。
傅云却清晰地看到,这个上一刻还在楚楚可怜地请罪的抚音,在郡王妃看不到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充满挑衅和不屑的眼神。
她已然肯定——她就是故意烫伤她的!甚至不惜付出自己也受伤的代价。
傅云并不笨,甚至还十分聪慧,又有勇有谋。她这时候再想不到在她不知道的背后,一定发生了什么才叫这些人——包括方才的赵煦——对她重新升起了比之前更深的成见。
但看郡王妃对她一如既往,而这个丫鬟也只敢背着郡王妃挑衅她的情形看,显然郡王妃还被蒙在鼓里。
傅云思索片刻,以为如今不宜挑破,即使挑破了她也拿不出这些丫鬟故意针对她的证据,所以不妨先按捺下来,等她了解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好应对。
她不露声色,笑着对赵敏禾说并无大碍。这也是实话,区区烫伤而已,当日她从江州只身赶到襄京城,吃的苦远比这小小的烫伤要多。
但赵敏禾却并不这么想。傅云的指节远比一般女子粗,肤色暗沉,手指手背上还布着一些浅浅的伤痕。她虽身在富贵,却也不是不知民间疾苦,稍作思索便明白过来这是生过严重到破皮的冻疮之后留下的痕迹。
及至大夫来了,留下了外敷的伤药,赵敏禾跟进内室去才看到傅云的身上也有一些伤疤。在她追问下,傅云告诉她那是在上京路上她被追杀时跳下一处瀑布所受的擦伤。
对比这辈子蜜罐里长大的自己,傅云比她难得太多,也叫她更是怜惜。
因而,赵敏禾对傅云的伤势更是关怀备至。
傅云巧笑,倒是应对自如。
这番落落大方叫林嬷嬷看在眼里,却更加觉得此人深不可测。
抚音那番故意激怒她的举动,换了年轻时的她早就拍案而起了,可偏偏这个女子淡定自若,仿佛没有看见抚音的小动作一般。
璟郡王府即使要进人,也不能进这么个城府极深、还如此能伸能屈的人!
想到这里,林嬷嬷收起了轻视,反而笑容可掬地叮嘱傅云道:“傅姑娘,烫伤听上去是小事,可大意不得。尤其现在天气转热了,伤口要是处理不好可非得化脓不可。这样吧,这些日子就由我们王府安排医女每日上门给傅姑娘上药。傅姑娘自己可别出门了。”
林嬷嬷看向傅云的眼神中,乃是一片冰寒的冷光。
傅云也听懂了——这位老嬷嬷不希望她再来璟郡王府。
她没有说话,微微福身便告辞了。
等一回到承元帝赐予父亲的宅邸,傅云便立刻遣了前几日刚买进来的小丫头去外面打听。不出半日,关于她“厚颜无耻想要攀附七殿下”的传闻便传入了她的耳朵。
傅云僵直了身体,再一想到之前赵煦那鄙夷的眼神,就更是浑身发冷。
再过几日就是郡王妃那一对小儿子的百日宴,听说陛下念及孙子们吃了苦,满月酒也没有大办,所以预备好好为两个小皇孙过一次百日宴。
原本,傅云打算备一些贺礼前往,但如今看来她短时内并不应当前往。
那些流言,除非她立刻定亲或者出家,否则以她自己的能力根本就无法肃清。不管她怎么解释,也会有人认定是她狡辩,说不定还会随着她的解释愈演愈烈。
傅云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际。
第二日起,傅云便闭门不出,她暂时做不到澄清流言,就只好不再为这流言添砖加瓦了。
*
赵敏禾是在糖宝和甜宝的百日宴之后才察觉不对劲的。
前几日因操办两小只的百日宴,傅云好几日没上门她也没觉出来。到了当天时,傅云也并未上门,仅仅只是命府上的小厮送了一份贺礼而已。
她暗暗奇怪,之前邀请傅云时她还答应得好好的。
与傅云接触了那么久,赵敏禾也看出来傅云绝不是扭捏之人,所以她才很对自己的胃口,傅云更没道理会出尔反尔。
她喃喃了几句,刚好被韶亓箫听了个正着。
韶亓箫眼底浮现厌恶。
不同于赵敏禾身体尚未复原,所以大伙儿都不愿她多想,因此都有志一同地瞒着她。
对韶亓箫,当然就不会有这份温柔的待遇了,传言刚流出时,他就知晓了,林嬷嬷等人更是明里暗里地表达了自己的排斥。甚至今日席上大舅子二舅子还特意、连番找上了他喝酒,顺便警告一番,连大侄子赵煦都用不可言喻的、凉凉的目光看了他许久。
尽管心中觉得自己这纯粹是无妄之灾,韶亓箫还是缓和了面色对赵敏禾道:“听说傅怀安的腿伤常有反复,没准儿她是留下来照顾父亲了呢。”
赵敏禾抬头看了看他,便又听他道:“父皇身体已经好多了,这几日他念叨着还没见过两个小孙子,我想明日我们就抱着孩子们进宫给他瞧瞧。”
承元帝这病拖了两三个月,才慢慢好了起来,人精神了就想见未曾谋面的双胞胎孙子,倒也是常理。
但赵敏禾总觉得他像是在转移话题似的。
她狐疑地望向他,韶亓箫一派自然地任他打量。
赵敏禾没有再问,预备等过几日闲下来了,她再派人去请傅云就是了。
然而,她却没这个时间和心神了。
*
承元三十九年六月起,大周各地大雨连日暴降,不出一月,各地洪涝灾害频发。
去年太史局预测今年的水患应在五月与八月之间,原本整个五月京畿及北方滴雨未下时,还有御史参了太史局危言耸听,致使国库严重消耗的,没成想到了六月,暴雨却像不要钱似的在大周朝上上下下连绵不决。
六月底,各地洪水洪涝的灾情陆陆续续传到了襄京城中。第一个决堤的是嘉河的支流陵江明昌府境内的堤坝,殃及了明昌府内三个县,索性当地官员动作迅速,死伤人数不多;之后半个月内,报到承元帝案头的决堤之处多达十一处,最严重的发生在嘉河下游,波及了江州境内安定、曹华、安成三个府,罹难的百姓多达上千。
江州、安成府……这两个敏感的地名一出,又是挑动了不少官员的神经。
工部尚书在朝上呕血发誓在查出江州一地贪污事之后,他们加紧派人修复了那些粗枝烂叶的治水工事,绝无懈怠之事,只是今年的水患是大周建国以来最为严峻的一次,再坚固的堤坝只怕也难以抵挡。
韶亓箫站在下头长叹一口气。
他知道这位尚书并没说大话,从他绞尽脑汁的记忆中,江州这一处前世也决堤过。今年嘉河流域雨下得实在太多太猛了,这些暴雨形成的洪涝一路从嘉河上游、中游奔腾而下,水流湍急,下游的堤坝确实压力过大,决堤并不出人意料。
在他记忆中,前世江州死的百姓也不在少数,他还听闻有几个官员在洪水决堤时殉职丧命,承元帝在事后曾表彰追封过几人,还重赏了他们的家眷。
想到这里,韶亓箫不禁回头看了看站在最后头的傅怀安。
这位刚正不阿的傅氏后人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他大伤刚愈后便被任命到了户部,任仓部主事,掌管全国仓储出纳之政令,品阶不高,却是实职,在如今的关头更容易出政绩。
韶亓箫回过头,思绪神游起来。
如果没有自己的横插一手,韶亓荇就不会去贪江州的治水银子,那么傅怀安前世这时候应该还好好地待在安成府做他的县令吧?那么……前世殉职的官员中会有他一个吗?
第208章
韶亓箫神游了一番,也没有深思。
上头承元帝的周身气压极低,听工部尚书辩了一会儿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承元帝当然知道这次的洪涝百年难遇,没有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还是从去年起整个大周朝廷通力修了水利的功劳。但眼见灾情日益加重,百姓流连失所,作为一个有良心有抱负的明君到底还是心中郁结。眼下也只有尽全力主持赈灾事宜了。
他打起精神,与几个宰相以及三省长官日以继夜地商讨赈灾要事。
朝廷上下忙碌不已,韶亓箫也无法置身事外。从前他再忙碌,却也总是会赶在晚膳前回府的。但如今却常常到子时才能从宫中脱身出来。
坏消息一样一样地传进了襄京城,赵敏禾暂时也放下了对傅云的疑惑,专心照顾幼小的孩子们和早出晚归的韶亓箫之余,也常常问起京外的水患灾情。
欣慰的是,韶亓箫虽然忙碌,每日睡不足三个时辰,但他的精神头却不错,年初时那种愧疚到失眠梦魇的颓废也已经彻底褪去。他反而殚尽竭虑地投入到了救灾中,不但承元帝那边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回府了还不忘吩咐商行的管事捐物给受灾严重的百姓。
今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承元帝当然需要坐镇在襄京城的大兴宫中,而不是前往襄山避暑。
原本京中的百姓和百官还庆幸洪涝没有波及到京畿,然而七月底的时候,京畿之地也开始下起了雨,虽然下得没有像南方那么大,却一直没有停,到河水有上涨的趋势的时候,朝中百官纷纷上奏,劝诫承元帝前往地势更高的襄山。
襄京城的地势确实不高,但四周都有江河流经,短时内并不是大患。因而承元帝坚持不去襄山行宫。
百官还没再上谏呢,京外就又传来两个坏消息。
一是部分退了洪水的地区开始出现了瘟疫。这倒还好,都不是没见识的,朝中早就预料到了,也早早做了药材等物的准备,只管按部就班分发到出了病情的百姓手中便是。
第二个坏消息才是最叫人担忧的——江州开始出现了流民组成的叛军。
*
这一日,韶亓箫心事重重地回到存墨院时已经是丑时三刻。
存墨院中却透着微弱的灯光,韶亓箫的脚步不由一滞,连带着后头给他撑伞的康平也差点儿一头撞上去。
雨点沿着伞骨的颤动跟着一抖,就飞溅了几滴到韶亓箫和康平的脸上、脖子上,原本眯着眼睛犯困的康平顿时惊醒了,期期艾艾地跟韶亓箫请罪。
韶亓箫只微微一笑,二人来到廊下之后,他便拍了拍康平的脑袋道:“行了,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明日好好休息半日,下半晌再过来便是。”
康平想到方才在宫中听闻的消息,知晓明日主子恐怕也想跟王妃好好独处一番,便嬉笑着谢了恩,而后才收了伞回自己的住处。
韶亓箫走进屋里时,赵敏禾正弯腰在给甜宝换尿布,旁边有个大丫鬟在给她打下手。
甜宝躺在床上,大大方方地光着半个身子给母亲摆弄,舒服地眯着眼睛打小哈欠,他身旁是已经被收拾得清清爽爽之后又呼呼大睡的糖宝。
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赵敏禾转头,朝韶亓箫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吵醒了孩子。
韶亓箫也不惊讶两个小儿子会在这儿。
他的阿禾这些日子来,每天晚上都会备着一盏灯和一碗宵夜,等他回来。
他担忧她难产之后伤了的身子,但也劝阻无果。之后夫妻俩只能各自退让一步,赵敏禾改了自己的作息,白日多休息一两个时辰,晚上要是他回府得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