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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儿,这喜事儿可是从天而降啊!主家少奶奶想尝野菜,五文钱一斤,今天有多少收多少;庄头把这消息挨家挨户一通知,大家都乐了,有的不一会儿又苦着一张脸,因为他们刚一文钱一斤卖了些,这可不就亏大发了,尤其见后边采完回来的,在庄头处卖,一斤果然足足的给五文钱。
这下大家可都忙开了,还有的人家全家男女老少都一窝蜂提着篮子出门了,都是一脸遮不住的喜庆,只出了一家,便是庄上转卖野菜的本事人——百贯。
而在祖田庄上,这本事最大,最有体面的,除了庄头父子,首屈一指的,便要数百贯了,百贯的体面从何而来呢?老文渊公当初回主宅归隐时,他爷爷可是在老文渊公身边当过长随,后来还做到了二等的管事,若不是阿爷死的早,这庄头的差事,哪儿轮得到曾厚田他们父子啊!
可说一千到一万,他阿爷终归还是个福薄短命的,连累得他也只是在祖宅里混了个看院子的差事,好在他脑子活,逮着机会就去多结识贵人,也很是结交了不少的朋友,靠着这些朋友,也捣腾了一些营生,如今也算是小有些家底。
若说庄头和庄上大多庄户都是盼着主家回来管事,那百贯就正好相反,他心里巴不得主家少爷一辈子待在西北,永远别回来;无他,有了主家的管束,他好些事肯定都不能办了,而且身家性命,都捏在了别人手里。
这不,瞧见大家伙儿都一窝蜂地将野菜送到了庄头处,百贯一脸的不悦,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拎着杆秤,坐在门口闷声闷气地抽着土烟;早年阿爷还在时的风光又浮上了他的脑海,越想心里越是有些憋气,暗地里“呸”了自己一下,“上辈子怎么就没想着打点好牛头马面那些,也让自己投个好胎啊!这祖祖辈辈都是奴才命,啥时候能到个头啊?”
百贯打小就起了不想当奴才的念头,后来曾家败了,庄子没人管了,他这念头就越发像小树苗般越长越大,这不,背着人将小儿子和两个大孙子都送去庄子外一个村里的私塾里读书去了。
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他儿子,他孙子这辈子不能这样,百贯的眼神越发坚定了。
他这边正想事儿想得出神,他媳妇洗完衣服,端着一大盆衣服走了回来,见百贯一个人坐在门口,便随口问道,“当家的,往旁边挪点地儿,让我进屋;今儿这么快就收完野菜了?收了多少野菜了?”
百贯的思绪被打断了,没好气地说,“少奶奶五文钱一斤正在收着呢!谁还卖给咱们家?好在也得了百来斤,今儿还可以给人送去。”
一听这话,百贯媳妇就黑了脸,不知道心里有没有暗骂苏雨一通,但却是虎着脸,加快了步伐,三两步骂骂咧咧地走进了院内,“才百来斤菜,你们都是手残了吗?还要两个人在这儿忙?既然没什么活,就该想着到河边来帮着洗洗衣裳,都是些好吃懒做的,我怎么就娶了你们两个破落户啊!”
两个媳妇无端被骂了一通,也不敢回嘴,虽然地上还有些野菜没清理好,一个也赶紧站起来凑到百贯媳妇跟前道,“婆婆,您辛苦了,快去歇会儿吧!衣裳我来晾,晾完衣裳我就去给公公他们烙饼。”
另一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心一意地忙活,对百贯媳妇的话充耳不闻。
而后陆陆续续又送了些野菜来,百贯媳妇也不骂了,也跟着忙活起来了。
百贯卖完野菜,赶着驴车回来时,脸上不像以前满是喜色,反而一脸阴云密布,甫一进门,就小声冲他媳妇抱怨,“今儿这买卖亏了,虽说是算的六文钱一斤,可采买的人又是抹零又是要孝敬的,真儿个算起来,还不足三文钱一斤,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就卖给少奶奶!既省了事,还能多得些银钱。”
百贯媳妇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少奶奶能吃几天野菜,你不去走动着,人家以后凭什么还买咱家的东西?”
百贯更是叹了一口气道,“以后这野菜的买卖瞧着是做不成了,不知道少奶奶会折腾几天,人家让送菜的话,我愣是没敢答应。”
百贯媳妇气得狠了,骂起百贯来,“你怎么就是个奴才命呢?祖祖辈辈的,都是给人做奴才的;以前倒还好,公府里的奴才,说出去任谁都得高看你几眼;可如今呢?他们曾家不也成了平头百姓,那个少奶奶,家里不过是个开杂货铺的,也就一个念书的兄弟,这样的人都能进他们曾家的门,想着我就觉得寒碜。当家的,他们曾家人也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去提脱籍出去的事儿?咱们若出去了,定比那少奶奶的娘家还要兴旺,咱们家可有三个小子在念书呢!你窝在这庄上,想捣腾些营生都不能;我可告诉你,这日子没法过了,要么你尽快去提脱籍的事,要么我带着儿子孙子回娘家去,我娘家虽然穷,好歹是两籍,我侄儿侄孙们读书科举都没有问题。”
百贯被骂了一顿,气得满脸通红,却没法子反驳,只心里更打定了要脱籍出去的主意,不知道怎么冒出了一句,“少爷带着新纳的姨太太进京去了,连之前才开的铺子都盘出去了。”
百贯媳妇却是拍手叫道,“那如今府上不是只有那个少奶奶在了?这不正好,小门小户出身的,咱们吓一吓她,再哄一哄她,说不得连身价银子都免了咱们的!阿爷不是伺候老公爷么,咱们到时候就去跟她讨讨这个体面!”
第65章 相欺
使唤自己庄上的庄户们帮自己办点事,而且自己还是足额给付了报酬了;因此;向庄户们收购野菜一事,苏雨根本就没怎么上心;也没想过自己自认是出于一片好心;让庄户们增加收益;变相贴补他们的一件好事;也能被办成一件坏事。
是以;当祖田庄的庄头曾丰年跪在她面前自陈有罪时;苏雨第一时间还以为是重新分田一事的后遗症闹出来了,便问道,“怎么?这分田的事出岔子了?庄户们闹起来了?”
曾丰年耷拉着头道,“回禀少奶奶,田地早已经从新分派好了,因说是奉少奶奶的意思办得,便很是顺利地就办成了此事,没出岔子。”
“那你这请的是哪门子的罪啊?”除了这桩事难办点,苏雨想不出庄上还有其他什么事不好处理。
曾丰年又磕了个头,很是惭愧地道,“小的辜负了少奶奶的信任,没管好庄户们,致使庄户们人浮于事,不安心耕地,庄上如今还有好些庄户们的田地尚未动土开耕,恐是会错过农时,误了今年的收成。”
一听是这么回事,苏雨也重视起来了,这可是没有大棚耕种的时代,庄稼的种植,最讲究的一条便是“不违其时”,错过了春耕的适宜时候,可是会出大娄子了,她刚接手庄子就管出了问题,这不是打她的脸还是什么?
于是苏雨便立马追问起来,“不是说如今庄户还有多的吗?怎么还会闹出荒废农田的事?你这个管事到底是怎么管得事?庄户们不耕田,都去做什么了?你好好给我说说。”
曾丰年顿了顿,才开口道,“有些庄户,全家都上山采野菜去了!”
苏雨一听这话就来气儿了,“哟!怎么?曾管事这话的意思,是责怪我这个少奶奶给你找麻烦了?”
一听苏雨说了这话,曾丰年忙不迭地磕头认错,“少奶奶息怒,小的绝无此心!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有这等心思,庄户们荒废农活,全是小的的错,与少奶奶绝无关联;还请少奶奶明鉴。”
好心变坏事,苏雨真有些着恼了,没什么好气的说,“行了,别动不动地就磕头,你既说是你的错,那你便说说,自己错在哪儿了?”
“回禀少奶奶,小的应该在庄户们弃了农活去采野菜时便立马制止他们,可小的当时也存了私心,想着先孝敬您,不想庄户们见风使舵,竟酿成了祸事;小的难辞其咎,任凭少奶奶责罚。”
见曾丰年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处,苏雨倒是更看重他三分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了解了,心里也有底了,脾气也好些了,遂对仍在地上跪着的曾丰年道,“好了!这事我知晓了,你先起来回话吧!我瞧着你之前把庄子打理得不错,有几分能耐,这才把庄务全权交付给你,可如今庄上竟闹出了这样的事,你自然是罪责难逃;我自来对事不对人,你办事不利,是该罚,可这事不是罚完就能算了的;这事要如何解决,你心里可有了成算?若是你觉得这事自己办不好,那就早早说出来,我自再去寻了那能办成这事的人来。”
苏雨这番话听得曾丰年像做过山车般,心里起伏跌宕得很,刚起身没一会儿又跪下了,很是惭愧地恳求道,“是小的辜负了少奶奶的信任,求少奶奶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容小的戴罪立功。”
只要庄头不是不忠背主,苏雨还是愿意用旧人的,所以敲打到这里,也就收手了,“行了,先起来吧!既然你自认还是能办好这事,那说说你的章程吧!”
曾丰年这才站起身,仍低头道,“有错必罚,既然这事的由头是小的犯了错,还请少奶奶从严处罚小的;见小的被少奶奶罚了,庄户们也就明白对错,知道事情的轻重,想是也不敢再不服管束了。”
听了曾丰年这话,苏雨对他又多了两份看重,便道,“此事你虽有不是,但其他人也不是没有不是;我这儿可没有‘罚不责众’这个规矩,‘有错必罚’这四个字,你说得很对;这样吧!你是庄头,就领二十下板子,罚三个月月钱;至于采买上的人,好好的事办成这样,也责无旁贷,便领十五下板子;至于庄户们,既然家里当家的糊涂了,我就让他醒醒神,每户的当家人我都赏他们十下板子,重新教教他们规矩。”
说完,苏雨便让人唤了宋妈妈来,将庄上因府里采买野菜一事,使得庄户们荒废农田一事说了,还没等苏雨说到处罚结果,宋妈妈忙跪下请罪了,“奴婢有错,请少奶奶责罚!”
“宋妈妈,这头一遭,瞧在妈妈一直尽心办差的份上,我就不追究妈妈你了;只下不为例;我赏了曾管事二十板子,采买那人十五板子,犯事的庄户当家人每人十下板子,你就随曾管事去趟庄上,当着大家的面办了这桩差事,让每户都去个人好生瞧瞧,都醒醒神,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
宋妈妈毕恭毕敬地应是,领了这差事去办了;傍晚时宋妈妈才回来向苏雨汇报,道差事已办妥,以后大家办差时都会更警醒了,再不敢因小失大,出岔子了。
于是,这桩事在苏雨眼中便圆满解决了,便抛诸脑后,再没过问了,可没想到的是,这事还引出了一些后续。
事发过了五天后,苏林上门来探望苏雨,一见着面,立马就着急地问起了,“妹妹,你之前是不是打庄户们板子了?”
苏雨微微一愣,都几天的事了,而且这事大哥怎么会知道呢?“是有这么回事;有些庄户们失了本分,我便敲打了一下;这都过了好几天了,大哥怎么知道这事?这会子还巴巴地问起我来?”
苏林脸色更焦虑了,“妹妹,你是不知道,外边都传成什么样了;都把你传成个恶妇、疯妇了;自己贪嘴让庄户们采野菜,庄户们用心给你采了,你还不满意,还怪人家耽误了农事,赏了人家一顿板子;大家都说,没见过你这样办事的!”
苏雨一听,就忍不住恼了,可面前的人是自己亲大哥,冲谁发火也不能冲他啊!就按捺下了怒火,冷静地问道,“大哥,这些话你是打哪儿听来的?传了多久了?都传到什么人耳朵里了?”
苏林忍不住拍了拍额头,懊恼地道,“瞧我这事办得,一听到这事,立马就赶来问你了,别的都还没去打探呢!我是从几个酒楼掌柜的闲谈中听到的,他们说的有模有样的,我一听说,就立马过来了。”
“大哥,还是得多亏你了!你妹夫不在,外边的事若是有人存心瞒我,我是长了耳朵都听不见;这些下人们,见家里没了你妹夫坐镇,都把我当成了泥捏的,少不得我得施施手段,让他们瞧瞧我是什么性子。”说完,朝外面喊道,“宋妈妈和何妈妈人呢?叫她们过来!”
苏雨话音中难掩怒气,在门外守着的顾妈妈、郑妈妈和红英红燕一下都拥了进来,也不问缘由,只劝着苏雨不要见气,生气对身子不利;红英红燕分别领了去寻人的差事。
一见宋妈妈和何妈妈露面,苏雨便径直问道,“两位妈妈,我方才听着个有趣的信儿,不知道妈妈们听说了没有?你家少奶奶如今在街头巷角间可是出了名儿了,那些子人口中不谈论你家少奶奶几句闲话,怕是日子都过得不安生了。我如今就想问问二位妈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