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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垂着脑袋,拼命回想,自己究竟被带到了哪里,是谁给自己拔的箭、治的伤时,紧闭的门扉,被人从外缓缓推开。
一身月白长衫的男子,从殿门外迈步而入。
苏墨钰看呆了,眼前之人,与之前的梦境别无二致,褪去了高高在上的凌厉,温润平和中,带着一种如沐春风的雅致。
这是容蓟?
那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难不成是……
不用再猜测了,这里果然是东宫。
走到榻前,容蓟先是看了她半晌,然后端着药碗,在榻边坐下。
苏墨钰心跳得厉害,在看到对方的刹那,一些模糊的片段,骤然间变得清晰起来。
她想起是谁给自己拔的箭了,也想起了,在拔箭的时候,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
女儿身的秘密不但暴露了,还叫他占了便宜,把自己看了个精光。
又羞又窘,感觉实在没脸面对他。
容蓟深深凝视她,因为伤重无力的原因,她此刻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一头青丝披散而下,将巴掌大的小脸,衬得越发清瘦。
她到底是怎么瞒住自己的?那些亲密的日子,两人甚至同榻而眠,自己竟然一直都没有怀疑过。
可恶,可恨。
抬手,轻抚她苍白清瘦的脸颊,这段时日,想来她也不好受,短短半个月,就瘦了这么多,着实令人心疼。
从男子指尖上传来的温度,几乎烙烫了她的肌肤,她狼狈地别开眼,心跳得越发厉害了。
想说什么,可嘴巴才一张开,就又重新闭上。
他也不说话,只定定看着她。
偌大的房间里,一时安静的诡异。
阳光自窗口投入,正巧落于床榻,一半明一半暗,如她此刻的心情。
一声叹息,他将她的脸扳过来,见她还要扭头,索性不收手了,就这么捏着她的下巴,一动不动。
好吧,我不转头了,这下你可以松手了吧?
她黑漆漆的眸子睨视着他,就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麋鹿。
他不动声色地牵了牵唇角,拿起手中药碗的汤勺,舀了一勺药汁,轻轻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她想拒绝,可对上那双坚决固执的眼眸后,只能妥协地张开嘴,咽下了那口苦涩的药汁。
他乐此不疲地喂着,她别扭不已地喝着,好不容易,一碗奇苦无比药汁,终于喝完。
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掌心大小的瓷蛊,他拈起瓷蛊中的一颗蜜饯,送到她唇边。
心中叹息一声,仍是别扭地咽了下去。
舌尖泛起的甜蜜,压下了刚才的苦涩。
美妙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心口一阵暖暖的悸动。
就如人生,先苦后甜,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人禁不住喜极而泣。
似乎真的把她当小孩般看待,喂完蜜饯,又取出一条洁白丝绢,轻柔仔细地,为她擦拭唇角的药渍。
从来没有被人这般珍惜爱怜地对待过,她一时难以适应,屏着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将药碗蜜饯收好,他掸了掸身上的袍子。
雪白的衣衫,乌木的发簪,他眉眼平和,温润如玉。
果然是兄弟,没看出来,这个杀伐果决,心冷如铁的太子殿下,也有这么温和的一面,竟然与容朝不相上下了。
这个时候的他,更显得平易近人,不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倒像是个饱读诗书的斯文书生。
正想着,见他突然朝前靠近了一些,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他轻柔却不失坚定的力量,揽入了怀中。
暖融的温度,忽而从四面八方而来。
她靠在他结实的肩头,压抑许久的酸涩与委屈,竟如火山喷发般,汹涌而来,再难抑制。
“不知是你太聪明,还是我太笨,竟然没发现,我的钰儿竟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
轻柔的,****的,一直挠到人的心底。
她心弦微颤,又羞又恼。
什么叫做他的钰儿?
这人总是这么自大吗?
撇撇嘴,打算将他一军:“你不是说,有秘密要告诉我吗?”难道,他也是女扮男装?
这就糟了啊。
带着微微的笑意,更多的,则是郑重的虔诚。
他说:“我心悦你。”
第201章 要不要把他的眼给剜出来
她闭上了眼,什么都没说,只抬起手来,轻轻圈住他的腰身。
男子身上有干净好闻的茉莉花香,不是一贯高高在上的龙涎香,令人安心,令人欢喜。
见她不说话,他难得紧张,揽住她的手,不自禁颤了几下。
“钰儿,你恨孤么?”
她闭上眼,依旧不说话。
一切都太美好,她不想打破着难得的美梦。
很久没有这样身心放松过了,以往也想过,如果自己女儿身的秘密,被容蓟知道了会怎样?会懊恼,会生气,会失望?她猜不出来,任何可能性都觉得不真实,只有现在,当一切成真后,当现实摆在眼前,她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信任着他的。
不似最初对淑妃的半信半疑,也不似在阎烈洲面前无意暴露身份时的惶然,此刻的她,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平静。
好似卸下了所有的重担,于狂风暴雨后,终于行驶到了安宁的港湾。
然而,她轻松了,某人却紧张得不得了,声音都带上了紧张的涩然;“那一日,太和殿前,我……”他几乎要用尽所有的勇气,才能把话说完:“我对你出手,差点杀了你,你恨我吗?”
唉,男人啊……
原来,他竟一直惦记着那件事吗?
世人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她虽不认为自己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却是个实打实的祸害。
祸害了眼前这个杀伐果决,坚韧不屈的男子。
因为靠得近,她可以清晰感知到他逐渐加快的心跳,强劲而富有生命力。
轻轻笑了一声,她微微抬了抬身子,“不恨。”
他似乎僵住了,好久后,才又开口:“钰儿,你可是在骗我?”
“骗你做什么?”想起那天的场景,千钧一发之际,看似凶险,但她却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痛苦和不忍。
那日,若说谁才是最煎熬的,非他莫属了。
她轻轻抚着他的脊背,僵硬的躯体表明了他此刻的紧张,“我知道你的本事,在那样的距离下,如果真要杀我,十个阎烈洲也拦不住。”
“可我还是对你下手了。”这是横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永远也拔除不了。
“我也不算无辜,你吓吓我也是应该的。”
“我那时可不是在吓你。”
“因为我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钰儿……”
她环住他的脖颈:“好了,现在该我问你,你恨我吗?”
“当然不……”
“别那么快回答我。”她半眯着眼睛,刚从昏迷中醒来,还是有些疲乏:“既然要开诚布公,就把一切都说明白,我不想继续彼此欺骗。”
他迟疑了片刻,声线中带了些微的凝重:“要说恨,也是恨过的,恨你将我的一片真心肆意践踏,恨你明明可以努力却偏偏徒留我一人痛苦挣扎,恨你不论什么时候都能清醒冷静,恨你让我变得不像我,恨你搅乱了一池春水,却装作一副无辜之态,恨你只负责点火却不负责灭火……”
等等等!
最后这句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她敏感地察觉到了某人的肌肤,开始散发起惊人的灼热。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还是半敞着的,左边心口处包扎着绷带,右边却是实打实的真空。
慌忙将他推开,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痛意袭来,她连连吸气,清秀的脸容都扭曲了。
“钰儿,没事吧?”他面色陡变,刀削斧凿的俊容上写满了惊慌:“我叫紫绛过来。”
“别。”她拉住他,“我没事。”
“别耍小孩脾气,你伤的不轻,差点就醒不过来了,你知道吗?”他望了眼她紧抓自己衣袖的手,话语坚决,动作却轻柔的不能再轻柔:“我让紫绛过来重新给你上药。”
她知道,只要自己不松手,他是不会动粗的。
突然觉得这样的他,真的让人好窝心,反正都受伤了,偶尔耍耍脾气,也没关系吧。
“我没那么容易死,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珍惜性命了。”她说的是实话,死过一回的人,才能懂得生命的真正意义。
他无奈,只得重新坐回去。
“说吧,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她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如果我说,是因为做男人比做女人有意思,你信么?”
他定定看着她,薄唇亲启:“信。”
“哈,不是吧?难道我说什么你都信?”她眨眨眼。
“你若存心骗我,我也没有必要再去追问,你若不想骗我,那我就更没必要去追问了。”
“……”
好吧,这次算他赢了。
换了个姿势,好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世家大族那些争/宠/的手段,你应该很清楚,不用我来给你解释。我,就是后宅妇人勾心斗角的牺牲品。”她轻轻吐气,伤口没有愈合,连喘气都不敢用力:“十几年来,我都是以苏家嫡子的身份示人,有些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会信的。”
他表示赞同:“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我不想嫁人。”她突然说了一句。
他眉梢高挑:“嗯?”
“是,我不想嫁人,不想被当做货物一样,随便丢给一个不喜欢,甚至素昧谋面的男人。如果我一直都是苏家三少,那么,就不会有人逼我嫁人了,这样我的日子,会相对好过一些。”这是她的心里话,这一次,她选择毫无保留的与他摊牌。
他点点头,面对她认真的眼神,他知道她没有在骗自己。
不过,没人逼她嫁人,但会有人逼她娶妻,想到淑妃寿宴上的那场闹剧,他不由得有些头疼。
“所以,你就瞒着我,瞒着所有人?”他有些微的懊恼:“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是女儿身?”
“我大姐,你,还有……”
“阎烈洲?”他接口。
她嘿嘿一笑,想也没想就道,“谁知道他会在我洗澡时突然闯进来……”
“洗澡?”他瞳眸一眯,危险的气息开始弥漫:“钰儿,我很生气,你说,要不要把阎烈洲的眼睛给剜出来?”
第202章 唯有你,骗了她
这醋劲大的,也没谁了。
提起阎烈洲,她忽然想起,在和敌人厮杀中,他似乎也受了很重的伤,顾不得已被某人打翻的醋缸,连忙问:“他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皇上那边怎么说,有没有责怪他擅自出兵?”
她每问一句,他的脸就黑上一分,这下,醋缸是被彻底打破了。
“钰儿,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难道……”他逼近她:“你喜欢他?”
“喜欢啊。”见他要炸毛,又赶紧补上一句:“妹妹喜欢哥哥那种喜欢。”
他这才神色稍霁:“不可否认,阎烈洲那家伙,的确帮了你我很多,若非他及时赶来,只怕我此刻早已死在军械库的地底,说不定连尸体都腐烂了。”
“没那么快,人体腐烂的时间,一般都在七日以上……”
“你是不是非要气我才觉得高兴?”
她吐吐舌头,完了,又炸毛了!
“你先告诉我,阎烈洲到底怎么样了?”
“他没事。”没好气道:“那样的伤势,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再小的伤也是伤,我记得你这里有不少好药,别小气,给他送上几瓶。”
“钰儿……”阴森森一声。
她连忙住口,这家伙的醋劲儿也可怕了:“好好好,我不问他,有件事你得跟我说清楚,现在朝堂局势如何了?贤王擅自调动济州守城军,这个罪名可不小呢,加上谋害储君,足够他去刑部大牢喝一壶了。”
他看着她侃侃而谈,叹口气,握住她的手:“虽然理智告诉我,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但还是不忍瞒着你。”
“怎么了怎么了?”她急问。
“此事虽是贤王一手策划,但他始终置身事外,所有的罪行,都由济州守备官一力承担,他也是受害者之一,刑部大牢,他是没这个荣幸去了。”
“什么!”闻言,苏墨钰激动道:“怎么可以这样!”又一次不小心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他连忙按住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又怎会出手?这一次,连我都被他骗了。”
她一边吸气一边道:“皇上难道不派人去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