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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一愣,只听宣沛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猎物死亡之后,饿狼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自然是要寻个机会杀了。”
闻言,明月忍不住身子一颤,她没有料到这少年竟是如此杀伐果断,这么轻而易举的说出狡兔死走狗烹的话。这话虽然卑鄙残忍,却的确是一个帝王之路的最好开端。宣沛有如此的胆量已经让她惊讶,竟还有如此的果决。宣沛看了一眼失神的明月道:“野心只用来对付敌人,若是对我的东西也有野心,也暗中觊觎,就要将他的野心永远抹杀。”
朝阳远远的站在一边,宣沛的话她自也是一字不落的落在耳中,不由得也是心中发紧,强自按捺住心中的压抑,她一直知道这个十三皇子不简单,却不知道他的心智和手腕已经远远达到了一个未来储君的地步,他的年纪已经完全不是缺陷,甚至会成为一个绝佳的掩护。
“那么殿下不开出价码又是为何?”明月道:“若有价码,与野心家来说岂不是更加容易被招揽?”
“你认为我和宣离的势力比起如何?”宣沛开口问。
明月怔了怔,很快回过神来,她知道宣沛是个心思通透之人,说假话也没什么意思,便老老实实道:“八皇子的势力更胜一筹。”
“那便对了,他的势力更胜一筹,我开出价码,一旦他知道价码,只要往上提一提,自然就好,以他的势力,也办得到这一点。那些为我的价码所动心的人,看到更高的价码,也一定会跟上去。相反,待价而沽,无价之宝岂不是更好?”宣沛微微一笑:“让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对未来永远有一个期待,所做的就更加卖力。这些为无价之宝而收买的人,是宣离永远用有形的价码所收买不来的。”
明月听得似懂非懂,只听宣沛又道:“你认为现在宣离背后的追随着越来越多,你可知道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明月点点头,又摇摇头。
“同样的筹码,两个人分,比是个人分来的利益大得多。宣离背后的人是多,可人越多,当宣离得偿所愿的时候,每个人分的功劳就越小。相反,我背后的人不多,日后若我成事,那些人分得的利益就越大。换句话说,站在我身后的人,都是为大利益所驱使的人,这些为大利益所驱使的人,是永远不会被宣离的小利益所打动的。因为没有价码,反而会因为自己所付出的努力而生出一股豪赌的心思,你可曾见过赌博中半途收手的人?一般是没有的,我身后的人,每个人都存了赌博的心思,所以他们就是最稳固的一部分。”
明月听得如醍醐灌顶,却又隐隐的有些惊讶和不明白,她看着宣沛道:“可王阁老和邱宰相…。”
“这是为小利益所驱使的人,今日便是不离开,总有一天也会因为眼前的利益而对我带来不利,倒不如早早的踢出去,这样的目光短浅之刃,我相信,宣离就是握在手上,也会觉得不怎么愉快。”宣沛忽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笑了:“况且,你以为宣离身后的人越来越多,这真是一件好事?想来宫中父皇如今心中真怒意满满,天子之怒,也不是谁都能消受的起的。”
“陛下……”明月一惊。皇帝如今好似已经对两名皇子不怎么在乎了,对改立太子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说法,难不成却还是暗中注意此事不成?
明月想了想,道:“既然陛下都在注意此事,前些日子殿下在庆安县的那件事如今广遭弹劾,奴婢听李公公透出口风,弹劾的折子不绝,陛下很是震怒,怕是心底对殿下也多多少少的存了些不悦的心思,是不是要想法子反驳一下,或者是寻个机会弹劾八皇子?”
宣华还未出世之前,皇帝有段日子十分器重宣沛,但凡有什么朝中大事,也会试探的问宣沛的意见。庆安县雪灾严重,当时皇帝问了宣沛,宣沛写了封治雪灾的折子,那折子也写的中规中矩,有些新奇的地方,却也不是过于才华横溢,总归最后被皇帝采用了。这不,前几日庆安县传来消息,宣沛的法子却是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如此一来,八皇子手下的人立刻就抓进这个机会,以宣沛年少贪玩,拿民生大事来玩笑可这劲儿的弹劾他,那些大臣中自然有跟了皇帝多年的老臣,每一封折子写的十足的痛心疾首,不知道的还以为宣沛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不过被这么多人弹劾,难免就在皇帝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明月思及此,还是有些不安。
“你去安排几个人,我那边的人你吩咐下去,就说也给我上折子去。”宣沛浑不在意的抖了抖自己的袖子。
“是也要弹劾八皇子吗?”朝阳忍不住开口,神情还有些欢喜,在她看来,八皇子手下人落井下石的事情做得太不地道的,就应当狠狠地还击回去。不想宣沛却是摇了摇头,道:“弹劾我。”
“什么?”朝阳惊叫出声,随即发现自己逾越了,忙跪下身来请罪,明月也皱了皱眉,不明白宣沛这么做的原因。
宣沛微微一笑,缓缓地动了动嘴唇,明月一愣,随即身子有些发凉。她再一次抬眸看向那作为上的少年,这少年整个人半个身子陷在软垫中,漫不经心的支着自己的下巴,窗外的阳光适时的阴暗下去,少年的半个身子就跌入了阴影中,如一尊沉默的石像,敦实而厚重,好似隔着帘幕重重,青瓦琉璃,坐在高高王座之上,寂寞又残酷的帝王。
一名真正的帝王。
他含笑道:“所有人都依附宣离,让他看看,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
日头转眼便西斜,初春天气黑的早,转眼天色便也已经黑了。蒋阮和齐风出了街边的小店,这才往王府回去。今日许是蒋阮果真是好久没出过门了,又许是齐风本来就是个风趣的主儿,两人之间相处甚欢,不仅逛了易宝阁,顺便也将其余的店铺也逛了逛。之前在大婚的时候宣沛送给她的铺子里也去瞧了瞧,蒋阮倒是没有别的心思,宣沛虽说将这些铺子送到了她的手上,她如今却也不缺这些银子,只想着好好经营,日后又还给宣沛。若是有朝一日宣沛真的坐上那个位置,便是不坐上那个位置,他所处的环境也注定了他比蒋阮更需要这些东西。在蒋阮眼中,宣沛永远是她的孩子。
同齐风一道看过铺子,又买了些东西,甚至在外头的店面里吃了点东西才回来。待回到府门口时,天色也已经很晚了,齐风手里抱了一堆琐碎的东西,都是今日蒋阮在外头买的。他们两人为了避嫌并未乘坐马车,蒋阮今日不知为何又兴致高涨,买了不少的东西,不得不说如今不缺银子买东西的时候果真是爽快。这么一来,重活全部都落到齐风身上去了,齐风抱了个满怀,到了府门口蒋阮才笑着道:“给我吧,今日你也辛苦了。”
齐风苦笑一声:“不辛苦,三嫂吩咐,便是做牛做马也不敢推辞,若是不做,回头也得被三哥骂了。”
蒋阮一怔,齐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蒋阮伸手过来想要接过齐风手里的东西,不想却是脚下一滑,齐风忙着去扶她,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人倒是扶上了,齐风抓着蒋阮的手,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子却是有些失神。
这些日子以来的离开又何尝不是逃避,只不过是怕自己越陷越深而已,蒋阮可以做到随心所欲的坦然,他却是如论如何都做不到,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却是一时间有些发怔,这样的画面本是无心之失,落在别人眼中却显得有些过于暧昧了。
只听得一声熟悉的“少主回来啦”,伴随着大门打开的声音,林管家的脑袋也伸了出来,瞧见蒋阮和齐风也在的事后忍不住吃了一惊,许是更令他吃惊的是蒋阮和齐风两人的姿势。蒋阮抬眸,瞧见萧韶就站在几尺开外的地方静静的看着这边,天色阴暗,府门口的灯笼盈盈晃动,将他的神色映照得并不明明暗暗,并不十分清晰。齐风退后一步,笑道:“三嫂,下次别不小心了,成了,三哥既然回来了,我也走了。”说罢便潇洒的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蒋阮看了一眼萧韶,林管家面色僵直,蒋阮就径自推门走了进去,路过林管家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声:“东西捡起来送到屋里吧,麻烦林管家了。”
待蒋阮走后,林管家才吩咐小厮们去捡地上掉了一地的东西,正要上前迎着萧韶说几句缓和的话,萧韶却是话也不说一句的从他身边掠过,只身上的寒气实在有些惊人。这自然不是外头的霜雪所带来的寒气了,林管家打了个哆嗦,有些欲哭无泪,这好端端的,平日里待人疏离的少夫人如何和齐风这样好了,这齐风做的也不地道,难不成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吗?不不不,齐风是主子的师兄,自然不会做出这种狼心狗肺的事情,肯定是误会了。可、可他娘的怎么偏偏就这么巧碰见了呢。
夫妻两个自冷战后这还是第一次在夜里遇上面,平日里萧韶白日出去晚上回来的时候蒋阮也已经歇了,自然没有说话的机会,谁知道萧韶今日回来的这样早。蒋阮梳洗过后,在房里并未见到萧韶的身影,问了天竺,天竺说萧韶在书房里。
这几日萧韶都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说不准是真的有事在书房,可今日恰好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萧韶这个时候去书房便显得有些奇怪了。大约是萧韶在生闷气,若是往常,蒋阮觉得这样的萧韶还有些可爱,不过在经历了锦二和露珠的事情后,下意识的就会往萧韶不相信自己这边想。任何一个女人都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夫君怀疑自己的,尤其是清白方面。蒋阮也是个倔强的性子,只嗯了一声便自己先睡下了,完全没有要去书房说说话的打算。倒是满怀希望在屋外头等着和好如初红袖添香的林管家白等了一夜。
……
是夜里,京城中姚家府邸之上,重帘叠嶂,竹木生晕,姚家小姐的院子中却是飘扬出了悦耳的琴音。这院子中每一处修饰的无一不华美精致,竟是处处昭示着风雅,便是池塘边上的一副雕塑锦鲤,都力求栩栩如生。这院子本就出自姚家小姐姚念念之手,而姚老爷显然对工匠要求精益求精,这才有了这巧夺天工的院落,却也从侧面表明这姚念念定然是姚总督的掌上明珠,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为她满足夙愿。
此刻那院中的琴音也是配得上这院落中的风景的,姚念念聪慧过人,又自来琴棋书画都会,只是不甚精通罢了。若是当初蒋素素是京中的才女,姚念念便是众人心中最会智慧的女人,最智慧的女人琴棋书画也许不是最好,却莫名的比那才女听着更为让人心生尊敬。
远远的站在外头的两名婢子便在悄悄议论:“这曲子可真好听,原先怎么没听小姐弹过。”
“笨哪,”另一名婢子小声道:“定是自己所创的,咱们小姐本就聪明,这琴音要是传到外头去,我看那京城第一琴娘的头衔也要让人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话,那琴娘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和咱们小姐相提并论,”个头小些的婢子道:“进来小姐倒是越来越喜欢在院子里弹琴了,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该不会是……”她想到了什么,忙住了嘴,神情却是有些止不住的忧虑。
一边的院中凉亭里,女子长袖翩翩,衣裳袍角翻起细小的让人目眩的精致丝线花纹,一双纤长的手在琴弦上下翻飞,那曲音如泉水叮咚悦耳,又好似能弹入人的心里去。
片刻后,一曲终了,姚念念却没有收回手,一双结巴如玉的手依旧覆在琴弦之上,她的眉眼清淡,眼神中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好似能透入人的心中去一般。她唇角勾了勾,看着面前的琴弦,却好似想起了别的东西。地上残余的灰烬中,有练字练废的纸张——姚念念从来都待自己要求完美,而那灰烬之中,似乎还包含着一些别的东西,只是那些陌生的字迹混在灰烬中,与火光一同化为乌有,倒是什么都没有留下来罢了。
姚念念慢慢开口道,也不知是说给别人还是说给自己听:“心如磐石,心如磐石,两方磐石相撞,两百俱伤。蒋阮,猜测人心的人?”她的笑容便渐渐生出一种轻蔑的意味来:“笑话。”
世上能玩弄人心的人的确是有,原先以为蒋阮既然颇负盛名,自然有特殊的地方,如今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那女子不堪一击,实在是不足为惧。人的内心有许多阴暗的地方,或许无伤大雅,但那其中阴暗的地方被无限放大,在合适的机会,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饵投了,小虾也吊起来了,”姚念念伸出一只手轻轻划过琴弦,却在划过最后一根琴弦的时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