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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厌夜心急如焚,立刻使用了鸿蒙观天镜探查莲瑕的去处,便和羲和、姽婳一起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事情。眼见莲瑕和陆欺霜已经大打出手,沈厌夜实在是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便要往门外走,姽婳赶紧拉住他:“师兄,你要去哪里?!”
“聚魂渊。”沈厌夜沉声道,“我要去救沈莲。”
“不要开玩笑了!”姽婳惊道,“聚魂渊乃是敌人重地,你一个人孤身前去,就是自投罗网,自己走入重重包围!”
“是啊,厌夜。”坐在一旁的羲和也说道,“况且陆欺霜如今功力已经高到令人无法想象,就算她被莲瑕所伤,想要战胜她依旧难如登天。你还是等明天,和姽婳仙子一同前往不周天径,那里是姽婳仙子的地盘,在那里战斗总比只身闯黄泉的胜算要来的大些。”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师兄。”拉住他手臂的姽婳赶紧劝道,“陆宗主不是都说了吗,她不会杀沈莲公子的。虽然陆宗主行事极为诡异,心思也难猜,但是……”她停了停,继续道,“她和沈莲公子关系特殊,她应当不会太过为难他。”
沈厌夜不说话了。他了解自己的母亲,她做出的承诺,便绝不会收回,但是即使如此,他依旧心急如焚。莲瑕刚刚也算得上是利用了她的感情,这样的行为换上一个寻常人,怕是都要生气的。虽说陆欺霜并非什么寻常人,作风说好听了是特立独行说难听了是疯狂且难以预测,他实在是担心……
鸿蒙观天镜中的画面还在持续,激战中的两人已从镇魂宫打到了殿外,又在黄泉之水上战斗。莲瑕召唤出沉浮在黄泉水中的幽魂的滔天怨气,然而身为“灭”的陆欺霜却只要一挥长袖,便轻松地将那些幽灵收入了洁白的云袖。两人战了许久,莲瑕的攻势已经渐渐有些紊乱,但是陆欺霜依旧有条不紊地格挡着他的攻击。沈厌夜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陆欺霜忽然停住了身形,面对着对面,双脚点在没有任何浮力的黄泉弱水之上却不曾沉没的男子,自打斗开始便波澜不惊的容颜忽然绽放了一个明亮的微笑,清冷恍若冬梅傲雪,月射寒江。
“天要亮了,魔尊。”
莲瑕轻轻喘息着,长发已经被汗水丝丝缕缕地黏贴在他的脸上,像是黑色的丝线沿着他颈侧妖异的暗红色刺青攀缠而下,又一道延伸入他衣下的阴影里。他握紧劫火剑的手,鲜红的血线从他的袖管中留下,沿着劫火剑的剑身流淌,最终自剑尖滴落幽冥弱水中。
“很快我就要面对厌夜了。”在一片阴风中,女子的白衣和白发恍若回风之流雪,“和我一起去吧。”
然后,她手势变幻,双手指尖相对,眼神平静安详,然而口唇却不断张合,似是在念动着什么。下一个瞬间,以她为中心,一道极为耀眼的白光陡然亮起,竟将幽暗的黄泉都照得亮如白昼!这样刺目的光令鸿蒙观天镜前的沈厌夜等人都不由得闭目,等到三人睁眼之时,镜面上呈现的便是被两人的打斗所波及的聚魂渊,却怎还见陆欺霜与莲瑕。
沈厌夜极为烦躁地闭上了眼睛,他伸手揉了揉眉心。
“厌夜……”羲和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听陆欺霜的意思,她现在已经去往冶云宫了。你和姽婳仙子也动身吧。”
姽婳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是她却为难地说道:“劫火剑不在师兄身边,师兄没有兵器,这可如何是好?”
羲和道:“雪魂剑灵应当尚在寒冰雪狱之中。”
此话一出,姽婳立刻摇头道:“这雪魂剑乃是陆欺霜的佩剑,她曾向陆宗主立下剑符,恐怕是不会为了师兄而和陆宗主为敌的……”
羲和还要说什么,却见黑衣的剑修摆了摆手,分明是拒绝了她的提议。他带着羲和和姽婳走到了室外,才发现此时正值月落,月神的光辉已经在天的彼方,看上去只有一点点的光芒了。现在的人间时最黑暗的时候,因为明月已落,旭日未出,黎明未至。他转身,对羲和道:“姑姨,天的确要亮了。请您勿要忘记按时辰出发。凡间的人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灾难,切莫再让他们苦等日光。”
羲和的神色有些哀伤:“你要走了?”
“母亲她挟持了莲瑕,我不能再做过多地停留。”
羲和上前两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厌夜,在你离开之前,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沈厌夜问道:“什么?”
羲和深深地凝望着他。然后她放下了他的手,后退了两步,忽然一甩长袖,竟单膝跪倒在地!沈厌夜和姽婳皆是大惊,但是羲和却拒绝了沈厌夜的搀扶,抬头直视着他,道:“这一拜,是以高天上圣旭日东君羲和之名。我代表整个天庭……不,我代表六界的苍生,感谢你为我们做出的一切。”
沈厌夜垂下了眼睛,但是那句“我已经做了太多的错事,给人界带来了太多的灾难,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最终也没有说出口。一切的一切都要已经接近尾声了,他即将踏上末路,又或者正在走向新的开始。无论是哪一种,前尘往事已经不重要了。
“请您不要这样。”沈厌夜轻声说,“厌夜受之有愧。”
“不,你受之无愧。”羲和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即使你做的那些‘错事’,对于六界来说,也起到了它们相应的作用。”
沈厌夜又去搀扶她,这一次她站起身来。她又对沈厌夜道:“作为天庭的神君,我自然对你感谢万分。但是,作为你的姑姨,我只想对你说……请你……平安归来,好吗?”
沈厌夜回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令她手上的戒指都陷入了他的掌心,“我会的。请您和父亲不要担心。”
羲和面上露出了微笑,但是她内心却叹了口气。
“铃儿。”沈厌夜回过头去,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道,“在太乙剑宗,我们未曾能够并肩战斗。这一次,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剑修的话让女子露出了坚定的神情:“不胜荣幸。”
羲和站在远处,目送着两人御风而去。她双手抹了一把脸,长长地出了口气,便离开了霜宫。她要接替望朔,为人间带来光明。沈厌夜说的没错,那些凡人已经不能再失去日光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上古之时,有凡间帝王渴求名剑,不惜派遣使者攀爬不周天径,只为求得那司掌冶炼的神女亲手铸造的兵器。那使者穿越了正在交战中的幽国和冀国,翻越了横断九州南北两地的昱山,横跨了令无数人殒命的雪妖荒原,最终又登上了弃云崖,才来到不周天径。他以凡人之躯,一路向西北走去,也不记得过了多少个寒暑春秋。然而不周天径却是他要面对的最后的、也是最难的考验。
那使者多次进入不周天径,却都被里面的幻境困住,再回过神来时已经又回到了起点。最终,他知道自己已经再无力气行走,便跪在不周天径前,向神女祈祷。姽婳天尊被他的精诚所感动,便赠予他长风折柳剑。他成功地将宝剑带回,却也同样带回了关于不周天径的故事——
——姽婳天尊不喜访客,纵然是仙灵来访她也时常闭门不见。为求清净,她在通向自己道场的不周天径的沿途以混沌之气布下了幻境,名曰南柯一梦,所有走进这个幻境的人,即使是修为绝顶的仙神,也将为心中最大的愿望能在这虚幻的梦境中得以满足而停下了脚步,被困在幻境中,直到姽婳将他们放走。想要闯过不周天径,要么心中毫无念想,要么便是实力高于梅仙姽婳,否则只能无功而返。
……
沈厌夜在姽婳的带领下走上了不周天径,终于来到了冶云宫。由于女主人已经离去多时,原本华丽精致的亭台水榭早已残败不堪,宫殿前,铸剑台旁的石碑上的字迹也已经斑驳,脚下的石板更是坑坑洼洼。冶云宫为混沌之气所包裹,日光和月光无法射进,故而这里个地方虽说看上去破败,却并没有丛生的荒草,诡异极了。
然而这些都不是吸引了沈厌夜注意力的。他的目光越过了破败的铸剑台,望向了陆欺霜的身后。她的身后,是一个半圆形的结界,透明的结界壁上隐隐有灵力的光泽一闪而过,像是月光照在被风吹皱的池水上时煽动的光泽。而那躺在结界里,长发覆面,侧卧在地上的人,不是莲瑕又是谁?!
沈厌夜离得较远,纵然他目力超群,亦然看不清莲瑕的具体状况,但是他无声无息地侧卧于地,长发散乱,衣衫也像是红棘花的花瓣一样铺陈于地,显然情况不好!
“沈莲——?!你怎么样?!!”
莲瑕浑身一震,便要抬起身来,然而这个动作却牵动了胸口的伤,令他痛呼一声,呕出一口鲜血。那鲜红的颜色喷溅在透明的结界壁上,仿若点点红梅。修长的五指按在透明的壁障上,莲瑕吃力地抬起头,另一手胡乱地拨开落了满脸的长发,苦笑着对沈厌夜道:“抱歉……这次又要和之前你和重渊决战时候一般,我又拖累你了。”
“……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从鸿蒙观天镜里看到了。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莲瑕苦笑。而陆欺霜笑道:“如果跟你说了,你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即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因此这种事情当然要偷偷瞒着你做了。不过呢,厌夜,你也不要担心,他受的伤并不严重,这个结界可保他不受你我二人决斗时的余波冲击,我只是不希望他会影响到我们二人之间的决战罢了。”
沈厌夜将目光再次集中在了陆欺霜的身上,这才惊觉她居然已经换下了宽大的白衣,换上了修身黑色的长袍,将她原本就高挑的身材衬得更加纤细。她的披风虽也是黑色的,却颜色稍浅,披风底端垂落着灰色的流苏,在风中轻轻摇动着像是那些随风飘摇的佩环。她戴着黑色的手套,穿着黑色的登云长靴,白雪般的长发被黑玉发钗松松挽起,穿梭于长发之间的发带亦是夜色般漆黑。不得不说,也许深沉的黑色才更适合这个女子。她就像是在暗夜中张开枝叶的黑色花朵,在黑暗中奔涌不息的洋流,诡谲莫测,危险却美丽。
沈厌夜注意到她的胸前绣着一株他认得出的花朵。狭长的花瓣,绝望的色泽,分明是那盛开在忘川畔的忘情花。
“这是大司命的服饰,亦是我在鬼界的朝服。”陆欺霜笑着说道,“但是我却从来都没有在昭夜面前穿过。他是个仁慈的裁决者,但是却不是一个强大得能令我俯首称臣的君王。若说这六界之内,还有一人可能让我俯首称臣……那便是你,厌夜,我的孩子。”
还未等沈厌夜说话,陆欺霜带笑的声音便又传了出来,这次却是对着姽婳的:“铃儿,数百年未曾见面了呢。我上一次见到你,你才刚出生,被如意仙子抱在怀里呢。”
她不提如意还好,一提如意,姽婳立刻就想到了之前那些痛苦的回忆。但是她并没有放任自己再一次溺毙在这样的痛苦之中,而是遣散了思绪,神情坚定地望着陆欺霜:“感谢您当初的救命之恩。只是这次,铃儿注定要与您兵戎相对,请陆宗主恕罪。”
她话音落下,陆欺霜的眼神忽然黯了黯,像是秀挺隽永的江山被笼上了一层薄雾。她的脸上只会呈现出两种表情,一种是明艳美丽却隐隐夹杂着一丝被掩饰的疯狂的笑,第二种便现在这样——平静极了,像是月光照耀下的幽深的井水。
“铃儿,无需自责。世事无常,人与人之间,就算感情一如往昔,却也可能有一日不得不拔剑相向,这一点我早就看淡了。无论是背叛也好,还是突如其来的投诚也罢,我从来都不会怪罪……或者感激任何人的。……厌夜,这句话我也同样送给你。”
说完,她回望了一眼依旧靠在结界壁上,无法站起身的莲瑕,显然有意暗指两人前夜的遭遇。莲瑕垂下了眼睛,也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其他的心思。陆欺霜回过头去,却见沈厌夜神色黯然,姽婳亦是表情迷惘,便道:“不要摆出这样的神色。厌夜,如果你真的希望我能回心转意,如果你希望能救回你的恋人,便尽全力打败我。”
沈厌夜沉默良久,道:“你我之间,是否一定要有此一战?”
“与‘生’尽兴一战,是我毕生的心愿。”
“……既然这是您的心愿。”
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还未落下,空气中都然传来了冰雪凝结的“咔嚓”声音,冶云宫前的广场倏然间白光大盛,周围的混沌之气竟都被这凌厉的剑气吹散了!沈厌夜的身影陡然被劲风托举而起,飞离地面有数十丈,此刻正高高地举起了结了剑诀的右手!一柄极为高大修长冰剑陡然在空气中现形,然后从天而降,直直向着陆欺霜劈来!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