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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才会回来。
我又往阴影里看了一眼,那只猫有着长长毛绒绒的尾巴,好像是只波斯猫。我不是很喜欢和城市的动物打交道,他们和丛林动物不同,不要以为只有人会被环境影响,动物也会。我就看过一只宠物狗向我炫耀怎么编资产负债表,还有一只金丝雀会唱公主彻夜未眠。
“我爱上了一只狗。”波斯猫说。这在我处理的诸多光怪陆离的案例中,算是比较正常的了。
“狗?母的?”
“公的。”
“你是母的?”
“我是公的。”
“再见谢谢惠顾我要去上学了。”我背起我的书包。
“等一下嘛!听说你对处理这一种特别在行不是吗?”波斯猫一点都不急燥,只是把两只爪子往前伸,微微伸了个懒腰。
“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
……再这样下去,我直接改名叫动物Gay咨询专家算了。我叹了口气,在栅栏门前坐了下来,T市是个大盆地,加上温室效应,一到了夏天就热得跟鬼似的。我的友人说,地球已经快不行了,再过个三十几年,臭氧层会完全丧失抵挡紫外线的功能,我们必须像偃鼠一样过活。人类将永远失去阳光。
“你听我说,我的宠物是位钢琴家。”
猫狗都会称饲养他们的人类为“宠物”,但也有比较亲昵的会直呼其名。
“女的?”
“男的。”
“喔。”
“你在期待什么吗?”
“……”
猫真是种讨人厌又敏锐的生物。
“我的宠物不太管我,而且他晚上常常会开车出去玩,我也不知道他去那里。所以一到了晚上,我就会出来到处跑。你知道对街那里有户人家吗?”
“不知道。我又不住在城市里。”
“因为那家人很特别,狗的宠物是位盲人,又是位作家。晚上八九点的时候,那个男人都会牵着他的拉布拉多犬出来散步,所以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们。”
“喔,那只狗是导盲犬吗?”我有些讶异。
“嗯,是啊。不过他的眼睛看不见。”
“那还导个屁啊!”我生气了。
“那个作家是盲人,养盲犬有什么不对?他们一起出去散步时会很醒目,也是这个原因,因为会一直撞到东西,一下子撞到电线杆,一下子撞到垃圾桶,就像立体弹珠台一样,有玩过吗?左边咚地撞一下,右边咚地撞一下,然后滚到出口又被弹回来。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喔。”这样真的可以吗?
“不过,他们最近忽然不肯出来散步了。”
“受伤了?”
“不知道,或许只是换了散步时间,但也有可能是遇到麻烦了。如果他们不在晚上出来散步,我就没办法见到小导,所以令我很困扰。”
“你不会去他家看喔?”
“这点小事我当然想得到,华生。”
“……”
“不过很遗憾,但是因为那位作家很早睡,所以我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熄灯了,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为什么不白天去呢?”
我疑惑地问。那只波斯猫好像叹了口气,然后慢慢地从棚架下站了起来。
“这就是我想委托你的原因。”
他缓缓走出棚架下的阴影区块,我看见他纯白的毛色,像雪一样的白,不否认他是只很漂亮的波斯猫,动作也很优雅。然后他抬起了头看我,我才吃了一惊,因为这只雪白的公猫,他的眼睛是水蓝色的,像大海一样的红。
“咦……?”
他有点迟疑地站到阳光下,佣懒地侧着首。我发现他连爪子都是白的。
“我是白子猫,你们人类称呼他为白化症……听过吗?”
白化症──从前在友人研究室的培育园里,偶尔也能见到这样的动物。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有白子,包括人类在内,白化症的动物皮肤缺乏黑色素,所以非常害怕阳光或紫外线,白子的视力通常也不好,虹膜会呈现红色,因此也特别畏光。John曾经说过,有些民族称呼白子为“Moon
Child”,也就是月亮的孩子。
“月亮的……孩子吗?”
我把头枕在课桌椅上,讲台上正在上着我完全听不懂的东西。我已经快一个月没看到黑板了,上一次坐在这位置上不知是何月何日,因为被波斯猫耽搁的原因,我到快中午才走进我念的那所高中,我进教室时全班都像看到怪物一样盯着我。我什么话也没说,拿着书包默默坐进我积了灰尘的位置。
“请翻到第十二页,上次我们上到那里……”
地板上有只金龟子,因为从窗口掉进来翻了身,他不停地踢着脚,振动他的翅膀,想要把自己翻回来。
我觉得很有趣,看他在地上转圈圈,最后终于忍不住,我悄悄对他说:“想办法靠近墙,靠墙的力量翻回来。”那只金龟子好像吓了一跳,虽然我听得懂动物说话,但并不是每一种动物都能完整地以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一般而言,哺乳类动物的语言能力最高,昆虫就比较拙于言辞。我于是又解释了一遍。
“那位同学,上课请不要自言自语。”
讲台上的人类说,我愣了好一阵子,才知道他是在和我说话。班上的其他人类都在笑,前排的人转头看我,有些女生还窃笑着,我不太会应付这种场面,只好把头低下去,还好老师也不再理会我。我正松了口气,就听到坐在我前面的两个雌性交头接耳起来:
“喂,那个人是谁啊?”
女孩子总是喜欢咬耳根,而且还自以为旁边的人听不到。
“他很有名耶,你不认得他吗?听说他常常一两个礼拜都不来学校,每学年都出席到刚好满足不用留级的日数,连校长都盯上他了。”
“翘课翘这么久,他爸妈都不管他吗?”
“好可怕,会不会是参加什么帮派啊?”
“听说他是个孤儿,一个人住在西北边的森林里,还开直升机来上学呢!”
“什么啊,好诡异喔!不过他还长得满可爱的说。”
“帅有什么用?还不是怪人一个。对了,听说他还会跑到学校养兔子的地方,对着栅栏自言自语耶!上次还有人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金鱼池边,口里念念有词,好像在和什么说话一样。”
“啊,这我也有听说,他还会和学校里的流浪狗一起吃午餐……”
我仍旧盯着那只金龟子。他好像终于听懂了我的话,慢慢地蹭到墙角,振翅把自己翻了回来,然后赶紧找到窗口飞了出去。“谢谢你。”他临走前对我这么说。我欣慰地想:至少学校里还有金龟子懂得礼貌。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学,我如释重负地冲出那所关住我的牢笼。然后找了一家T市的速食店,坐下来等到晚上八点,记得那只波斯猫说,以往导盲犬和他的作家主人,都是在这时间出来散步,所以我决定要在同样的时间出来探一探。
我才踏进波斯猫家的对街,行动电话就响了起来。这只电话是John,也就是我的友人兼监护人办给我的,这是他唯一送过我有金钱价值的礼物,因为在森林里收不到讯号,所以只要他打不通,他就知道我没去上学。
“John?”我接起电话。
“真难得啊,你去上学了?”
他每次打来就只会问这句话。
“嗯。”
“听起来心事重重,又有麻烦的动物坠入情网了吗?”John的声音有点模糊,可能是发讯地来自苏门答腊的缘故。
“John,你觉得我很怪吗?”我忽然问。
我的友人传来一阵笑声。“就某方面来说,是有一点。”
“果然很奇怪吗……”
大概是查觉我的口气有异,我的友人又问:“怎么了,忽然问这种问题?”
我正想跟他说“没什么”,就看到一只狗缓步绕过街头,但品种并不是拉布拉多,也没有人类牵着他,似乎是只流浪狗,John似乎在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但我已经没空理他。我切掉电话,就朝那只狗跑了过去。
“喂,等一下!”我朝流浪狗大喊。
那只狗停下脚步,好像是只普通的杂种狗,毛色褐白交杂,属于城市里到处都看得见的类型。他好像很意外我会和他说话,抬头看了我一眼:“你听得懂俺说话?”我点点头,停下来喘口气,又问他:
“你常在这附近散步吗?可以问你一点问题吗?”
“啥?什么伞布?”
“是散步!我想问您,以前这时间有没有看过一只盲眼的拉布拉多?”
“啥龙眼的布达拉宫?”
……糟了,看来是只年纪很大的流浪狗。
但附近也没有其他的狗,我只好掏出我在速食店里吃剩的汉堡,邀请他一起坐到垃圾桶旁,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让这只老狗了解大致的情况。
“喔!泥说那只瞎了眼的狗啊,有低有低,俺之前常看到他,他每天晚上都会和他的宠物一同出来散步。还常撞到在拉机桶里找吃的俺,把俺撞进拉机桶里。”老狗吃着我的汉堡,悠闲地摇着他脏兮兮的尾巴。
“那你最近有看到他吗?”我又问。
“啥?”
“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他!”再这样下去,邻居要告我妨碍安宁了。
“最近么……最近俺倒是没看见。最后一次看见他,他好像同他滴宠物在一块,他的宠物好像受了伤哩,就在那户人家滴门前。”
我几乎跳起来。受伤!这就是了!“受伤吗?是很重的伤吗?”
“好像是被车给撞了哩,他的宠物流血好可怕低,他也急得团团转,开车的人马上下车来看他,不晓得他们说了些什么,俺觉得没趣,就烙跑去。但后来俺又看到他们绕了回来,他宠物头上贴了纱布,好像没啥大毛病,然后他们就回家去哩。”
咦……?原来不是受重伤所以才没再出来散步吗?我心里疑惑,又问道:“你没看到是谁撞到他吗?他大概是在那里被撞的?”
“俺想想,就他家门前吧!那个人类就住在那边那幢铁皮屋里,那边好像是出租低,住的都是穷鬼,拉机桶里啥也没有。”老狗的耳朵朝长街的那头摇了摇。“他被撞到之后,隔天还有再出来散步吗?”
“啥葛屁?他没葛屁。”
“是隔天。”
“喔,原来是隔天么?没有哩,俺想起来了,那是最后一次看到那个瞎子咧。”
所以被车撞果然是关键吗……?我想不透这其中的奥秘,于是便从垃圾桶旁站了起来,那只老狗享用完了我的汉堡,满足地摇着尾巴。我弯下腰来问他:
“谢谢你喔,老先生。如果我之后还有问题,可以再来问你吗?”
“吻我?不用哩,俺老骨头一把了,俺会害羞低。”
“…………”
我决定回去向委托我的波斯猫报备,我找到今天经过的人家,那只白子猫已经不在棚架下。想起他好像说过晚上都会出去玩,正想作罢离去,他的声音忽然从高处传来:“喂,华生,我在这里!”
我连忙抬头,月光下,苍白如霜的波斯猫正闲适地趴在他家屋顶上。我从早上就觉得这房子很漂亮,波斯猫的主人肯定是有钱了,不知是那里的钢琴家,能在T市买到这样的别墅,应该不是小人物。
波斯猫又朝我招招爪子,好像要我爬上来的样子。我左右张望了一下,发觉围墙后有梯子可以通到屋顶,我稍微迟疑了一下,毕竟猫也算是这家的一份子,我受他的邀请进去,应该不算是非法入侵吧!
“我找到线索了。”一爬上屋顶,我就迫不及待地说。
“喔?干得好啊华生。”
于是我把那只老狗说的话,大致说给波斯猫听。那只猫听了一会儿,侧着头问我:
“被车撞?是几月几号?”
“几月几号?我没问。”
“撞到那个人类的车,是什么样的车?”
“啊……我忘记问了。”
“啧啧啧,华生哪,身为一位敏锐的侦探,要随时注意每一个地方,任何一点小线索都不能放过,才不会和真相擦身而过。”
“……我明白了,福尔摩斯先生。”
“不知道几月几日吗……嗯,我想想,那天我在附近的街上都没看到小导,就跑到他家里看……然后正好看到他们回家的背影,我还在想他们怎么会那么早就回家呢!那天应该是七月初,那之后我就再也没看到他们了。”
“这么说来,那天晚上就是他们被撞到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