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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皇上不行了……”三三两两的侍卫聚集在一处,小声的嘀咕着。
“听说了,说是皇上不再招寝,马上就要撑不住了……”其中的一名侍卫倚着手中的长矛,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那个什么血咒,真有那么厉害吗?”另一名侍卫怀疑的摇了下头,“十几年都过来了,怎么说发就发了?”
“你没听说啊,上次的解咒根本就没有去根,一旦发作起来,是会要人命的。”一人环顾四侧,声音也刻意的压低,“我就奇怪,怎么给皇上侍寝的女子都会死呢。冥朝那边传来,说皇上是蛇妖!”
“蛇妖?”围成一团的人群中,有人惊惧的叫喊出来,“不像啊。”
“据说,皇上的半边脸都毁了……”
“就是,还说皇上已经连着几天没有招寝了,照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了多少时辰的……”
聚在一起的人群,丝毫没有察觉出空气中的异样,仍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清音,”叶丫头苍白着脸色,两手抓着她的肩膀往回扳,“不要听他们瞎说,我们回去。”
她怔怔的定在原处,身上的披风,随着凛冽的寒风被吹刮起,身子,却挺得直直的,一双柔荑更是紧抓着前襟不放。
“清音,天色不早了,快……快回去吧。”叶丫头徒劳的将身子挡在了清音的面前,却阻止不住那一阵阵的议论声传入二人的耳中。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清音怔忡的回眸,呆呆的望向叶丫头,她不甘心的跟着重复,“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清音,”叶丫头两手抓着她的肩,使劲的摇晃着,“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越想,就难免会心痛。
这回的她,不吵也不闹,任由叶丫头拉着她的手,回到了营帐内。桌上,已经摆满了膳食,虽是没有像宫中的那般丰盛,倒也精致可口。
她已经学会了自己动手,笨拙的舀起一口,慢慢塞到了嘴里面。清音的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意。她见叶丫头始终盯着自己,便不自在的转过身去,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视线落在了碗里面,而那眸底,却承载着太多他人未知的酸楚,随着清音的每一口咀嚼,迷失的潭底,逐渐氤氲出一层水雾,浓密的沾在了她的睫毛上。
从那日见到血妃到现在,她已经陆陆续续的在脑中,将冥帝那模糊的人影慢慢拼接了起来,只差,一张留在最心底的脸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自己为什么就是记不起来呢?
只记得,一个温暖的怀抱,拥着她,紧紧的。而自己的手中,仿佛还抱着什么。她努力的集中精神,双手虽是端着那个碗,思绪却飘到了很远很远。
“清音,”叶丫头试探着轻唤,一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怎么了?”
记忆被打断,就再也拼凑不起来了。清音回了下神,脑袋轻摇,木然的舀起碗里的米饭塞到了嘴里面。
用完膳,叶丫头伺候她洗漱完毕后,就同往常一样,将她带到了床榻边上。
清音没有再让她哄着自己上床,而是乖乖的掀开锦被,将身子窝了进去。甚至,还自己将双肩的两边被角掖好,以防感冒生病。
叶丫头顿感欣慰,呆呆的在床边站了会,听着她的呼吸逐渐沉稳,这才安心的放轻步子,朝着外面走去。
而几乎是在同时,榻上的清音,竟毫无预警的睁开了双眼。黑夜中,那一双眸子,显得格外的清亮,给人以逼视不得的错觉。她安静的维持着原先的睡姿,两手交叉在胸前,紧紧的拥着那一床锦被。
屋内的暖炉,还在呲呲作响,灼热的炭火伴着零星火光,一下下蹿烧在这寒冷的黑夜,寒冬腊月的气息,被彻底趋尽、逐散,暖暖的温度,朝着四方传递,每一个角落都不曾遗漏。
冷,寒彻的冷意,像是穿透过皮肉,冷的连心都在发颤。
清音缩起两脚,膝盖紧抵着自己的下巴,两手更是紧抓着锦被不方。为什么还是这么冷,一点温暖的感觉都没有呢。
“清音,”一道声音,穿过天际,刺入了她的耳膜中,“清音,清音……”
她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痛过,蛊惑般的坐起身子,不断的摆动着头望向四侧,“谁,谁在叫我?”
庆幸的,她竟还记得自己名叫清音。
那一声声唤,无奈而悲凉,她仿佛见到了一名邪魅至极的男子,痛苦、孤独的同自己一样,蜷缩在只有一人的床榻上,黑发遮住了他的整张脸,一身明黄之色,夺目却又更添寂寥。清音将眼睛瞪得老大,眼望着那男子慢慢的,将脸抬了起来。
剑眉,英挺的隐入发丝,下方,是一双妖媚的眸子,黑色的瞳仁,像是漩涡般欲将人吸附进去,逐渐的沦陷。狭长的凤目,在眼角处如璀璨的桃花般,拉得极开,极好看。
清音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个惊醒,就落得一场空。
深邃的眸子,暗潮涌动之后,竟慢慢出现了一抹怪异,她紧张的小手揪起,满掌心的汗水湿的滑腻腻一片。清音双眼猛地放大,竟看到那名男子的双眼中,出现了两条巨蟒。
来不及惊呼,便见着了他的整张面容,一半,俊美如斯,另一半……竟是繁衍成了令人惊惧的蛇形图纹。
“啊!”清音忙的两手掩住嘴角,眼睛,睁得如铜铃大,眼眶酸胀的厉害,内里的冰凉,承受不住的簌簌滚落了下来。
清音惊惧的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她闭上眼,过了好一会才一把掀开锦被,漫无目的的走了出去。
“帝,”她肯定,那名男子就是帝,可是他的脸,他的眼睛……
清音木然的掀开帐帘,她盲目的望向四侧,哪里才是回去的路,回去……脚步,深深浅浅的落在黄沙之上,她头重脚轻的走过营帐,两手胡乱的抹着脸上的泪水,模糊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一处帐篷上。
外头,一个守夜的人都没有。
鬼使神差的,清音咬着唇,小心翼翼的望向四周,见并未有其他人看见,这才慌乱地提起裙摆,快速跑了进去。掀开的帐帘,来回摆动了几下,便恢复了原先的平寂。而清音此时的心,却久久不能安抚下来,她气喘吁吁的拍着胸口,紧张的望着一室的黑暗。
两耳竖起,虽是暗的没有一点光亮,她却清晰的听见了一种微弱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清音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就像是同方才毫不犹豫的走进来一样,她再度迈开了脚步,朝着前方跨去。
才走了一步,便踢到了一旁的矮凳,她疼的弯下腰去揉着自己的膝盖,一瘸一拐的碰倒了一大片东西,磕磕撞撞,嘈杂不断。
“哎呦,”她小嘴轻呼,身子猛地向前栽了好几步,两手下意识的一撑,便摸到了一团软软的东西,冰凉的触感,像是锦被之类的御寒之物。清音仔细的摩挲着,这种感觉……像是,人的两条腿!
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一下便松开了手,身子跌坐在地上,没有丝毫的力气可以将自己撑起来。这榻上,分明躺着的就是一个人,可自己如此大的动静,对方竟没有一点醒来的意思,相反,却像是毫无声息一般,静静的安睡着。
清音的脑中,不自觉的恢复了几分清醒,被尘封的心,有了被划开一刀的感觉,不清明,却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混沌,多了一份懵懂。
她用力的咽了下口水,手脚齐用的朝着一旁的桌子摸去,好不容易找到了火折子,这才将黑暗点亮,把纱灯燃了起来。
清音握着底盘,一手挡在前方,生怕一丁点的风就将这虚弱的光亮吹灭了。她莲步轻移,将烛火靠近床榻,身子,也跟着慢慢弯了下去。
榻上,果真躺着一名男子。放在锦被外的双手,交叠在胸前。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有不断起伏着的呼吸,才预示着他的生命仍在持续。清音望着那张陌生的脸,侧着的脑袋,像是在想着什么。过了半晌,仍是满面疑虑的摇了摇头。
沉睡中的男子,身着一袭清冷的紫色,头发就散在两边的肩膀上,清音大着胆子凑上前去,探出一指放在了他的鼻翼间。还好,是有呼吸的。她盯着男子的俊脸再度看了好久,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可当她真想要喊出口时,就哽在了喉咙间,怎么都出不来。
清音晃了下站的发麻的脚脖子,她试着将手放在男子的肩上,轻推了一把,见他没有丝毫的反应,便加重几分力道,左右摇晃。
这样都不醒。
心,噌的一下,她莫名的开始害怕起来,手忙脚乱的不敢再看一眼,转身将手中的灯盏放到了桌上,逃也似的便离开了。
一出到营帐外面,清音再度迷失了方向,半空中的圆盘高挂而起,她抬眸望去,脚步便朝着有亮光的方向走去。
直到周边的景物开始熟悉起来,清音才大步流星的欣喜向前,这不就是先前自己来过的那片小树林么?
走了几步,隐隐的便听见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清音忙的将身子一缩,退到了一簇灌木丛的身后,脑袋尽可能的压低。
“恤儿。”伴随着女子悦耳的声音,一道红色的袍角,就在清音的眼前穿了过去,想着不远处的冥恤走去。
他正对着月光,清音从灌木丛后探出了半个脑袋,只见冥恤双手背在了身后,林子内本就黑漆漆的,根本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
“找我来,有事么?”脚下一阵窸窣,冥恤转过身面向血妃。
“恤儿,”她上前几步,将身子靠在他身旁的大树上,“娘,马上就要走了。”
“去哪?”冥恤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他细想了片刻便疑虑出声,“是不是回冥朝?”
血妃侧目望着自己的儿子,嘴角展开,拼凑成笑意,“不愧是我的儿子。”
边上的男子,只是轻叹了一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知道放手吗?”
“放手?”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听到了冥恤的话,血妃顿觉好笑的吃吃出声,“我为什么要放手?现在一切的障碍都已经铲除了,只要解了帝的血咒,我多年的愿望不就可以实现了么?”
望着她一脸的执迷不悟,冥恤单膝曲起,身子靠向后方,“没有用的,别说世俗不会允许,单就冥帝那一方,他的眼里始终也只有一人。”
“只有一人,呵,”血妃冷笑连连的点头应允,“对,可惜是个疯子。”
可惜是个疯子,这一句话,深深的刺入了清音的耳中,她全身止不住的一颤,心里的懵懂,在一点一滴的被划开。
“那你呢?”冥恤反问道,“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人,你伤害无辜,就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孩子?清音惊愣的张大了眼,她泪水朦胧的一下一把抓住了边上的荆棘,刺痛的感觉,从掌心一直传递到心房。孩子,孩子?笑儿!她豁然开朗的紧咬住自己的一手,不让自己的哭声,从茂盛的草丛间传出去。
娘,娘……
一声声清晰的叫唤声,再度传了过来,清音以为自己可以逃避一切,活在这自我封存的世界中,她什么都可以不用想,什么都可以选择忘记。可是,当一切被重新提起之时,她的心,还是被撕开了,火辣辣的疼,她的冥帝,她的笑儿,她根本就逃避不了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祭台上的一幕幕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脑海中,清音拼命的两手捂住脑袋,头疼的,像是要炸开了。
“恤儿,娘这次来只是想同你道别,或许,也可以说是永别了。”血妃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脸上平添几分担虑,“冥帝,他是执意要将我逼出来了,呵……明知那是抓捕我的陷阱,可是娘不得不去,我拼了十几年,努力了十几年,断不会让他就那样干脆的寻死。”
身侧的冥恤轻叹了一声,望向血妃的眸子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哀怨,“你同冥帝,都不配做父母,那样的对待一个孩子,就只是为了自身的血咒么?如今天意难违,也到了该惩罚他的时候了。”
“恤儿,你不懂。”听着他的职责,血妃酸涩的眨了下眸子,“血咒,根本就没有除去,而那孩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 清醒
灌木丛后的清音,紧张而忐忑的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丁点的动静,而打扰到远处的二人。呼之欲出的答案,她只觉着自己的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血咒未除?”冥恤难以置信的望向比自己矮上一大截的血妃,“那日在祭台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自己虽然没有身处冥朝,可妖妃的密信上已经说的清清楚楚,祭台上,明明是以笑儿的血祭才解了冥帝身上的咒,从而使得清音发了疯。怎么如今看来,又徒生枝节了?
“那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血妃轻描淡写的欲带过,毕竟,这事泄露不得。